为了证明房地产的利润的回报,他特意将一块最好的位置给了张董事长,没想到就是这一栋楼盘出了事儿,想来想去,他觉得有点儿怪自己,如果当初枣花儿带领那个张二楞投奔自己时,自己接纳了他们,就不会出现张董事长与枣花儿同居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张二楞携款逃跑的事情了。现在,虽然女儿面临了牢狱之灾,他也想尽自己全力去营救她,可是,想想她这么小小年纪,竟私自与一个大她二十几岁的老头子同居,而且事先并不与他商量,他就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可气。还有,如果他替女儿承担责任,就拿出几千万的资金重建楼盘,这也是他舍不得的。现在,他这点儿家底,都是当初跑运输时一分一分挣钱的,一下子扔在张董事长坍楼的这个无底洞里,他还真有点儿不情愿。尽管张董事长与自己是商场上的铁哥们儿,自己入狱后他也帮助过自己,可是,一想到自己那么漂亮的女儿让他勾引到手里,自己就有几分受辱的感觉,最后,他的决定是:女儿的事儿可以帮忙,张董事长的债务他可不想管。
可是,薛利厚这么想不过是一厢情愿。事实是:如果他不想替张董事长承担债务,他女儿的事儿就没个解决。如果他舍不得花钱,他就是落一个臭名:要钱不要女儿。
这一天,孙水侯溜溜达达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说起了这件愁人的事。孙水侯二话没说,张口就是“破产”二字。在孙水侯看来,张董事长人已经死了,楼也塌了。唯一剩余的资金又让那个张二楞拐跑了,企业除了破产,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接着,孙水侯举了个例子:去年,锁阳市商业局下属的物资公司欠债1亿6,而公司资产只有1个亿,实在经营不下去了,市中级法院判定企业破产。结果,清算小组进驻,将公司资产竞价拍卖,得8000万元,偿还了职工所欠的工资款项后,优先偿还了有担保的债务。剩下的那些银行贷款债务全都逃掉了。后来,企业变卖给个人,竟然搞活了。不少职工还复工了。如果不搞破产,公司让那些债务压着,哪儿还能运转起来?
“呵呵,孙厂长,你说的,那都是政府行为。是为了逃避银行债务才那么做的。”薛利厚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可是,张董事长面对的主要债务,是广大购房者的房款,不是银行债务。如果实施破产,岂不是坑了那些购房者?”
“那没有办法。活该他们倒霉!”孙水侯幸灾乐祸地啐了一口,接着说:“能在那个楼盘购房的,都是有钱的官员或者是商人,这点儿房款,我估计他们挺得起。”
“这……要是他们到政府去闹,我女儿就非进监狱不可了。”薛利厚唉声叹气,终于想起了最关键的难题是女儿的自由。
“所以,钱和人,你只能要一样,放弃一样;鱼和熊掌还不能兼得呢
!”
“妈的,你出的这叫什么*主意?”薛利厚看着孙水侯那副高谈阔论的样子,心里暗暗骂起来,心想这不是你的女儿。如果是你的女儿或者是张晓丽遇到了这种事儿,你还会为了保钱舍弃亲人,出这种破产的馊主意吗?
心里骂是骂,可是表面上还得恭敬他。这小子毕竟还是企业的厂长。将来有些事儿还离不开他。尤其是最近薛振华把那个李金铸派来当副厂长,对他薛利厚的作为一天到晚看不顺眼,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如果他掌了大权,自己岂不是要倒大霉?这个孙水侯,还真得靠近一点儿呢!
实际上,薛利厚也知道自己与孙水侯说这些话也是多余。因为,他知道,要想解决问题,还得靠张董事长本人。他知道,张董事长在西北锁阳搞房地产开发多年,资金雄厚。不过,因为他早早把那儿的买卖交班给了大儿子,现在想调动那儿的资金很困难了。尤其是自己的女儿与张董事长同居,成了张董事长的小老婆,他那个大儿子肯定不愿意帮这个忙。可是,如果采取点儿措施,比如说找找关系,说说话,也许那小子能看在他与张董事长多年朋友的面子上,施舍一些出来。唉唉,可惜,自己的女儿与张董事长只是同居,没生个一男半女的,如果两个人有了孩子,张家就不得不咽下这个苦果了。想来想去,他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市长!
作为大力推进招商引资的政府头脑,市长与他们这些外地投资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情谊。如果自己求市长管一管这事儿,市长不会推辞吧!嗯,如果他推辞,自己就以撤资来要挟,恐怕他们就不得不答应了。是啊,就找市长,现在的社会上,虽然各种力量盘根错节,但是最有力量的还是政府。就像自己这件事儿,不用他市长亲自出面,只要派公安的人到西北锁阳跑一趟,给张家申请利害,张家大儿子敢不应承?对,就去找政府,找市长……官场上常说,要依靠组织嘛!现在,政府就是他们这些富翁的组织,有了事儿,不找他们找谁?
一辆白色的切诺基鸣着笛开进了工地。围观的购房者们都把头扭转,看着那辆沾满了泥土好像刚从万里之外归来的吉普车。吵闹声停止了,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呆。切诺基也有些呆,喇叭声停了,发动机喘息着,车尾的排气管喷着气,好像一头预感到了危险的兽,瞪着灰白的大眼,惊恐地观望着,然后它就向大门口倒去。购房的人们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吼叫,同时挪动了腿脚,转眼之间就把切诺基包围起来。它前前后后地冲撞了几下,便动弹不得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紫脸膛小伙子弯腰拉开了车门——一伸手把管售房部的经理搡了出来。骂声轰然而起,亮晶晶的唾沫像雨点般落在经理的脸上。年轻的经理小脸煞白,一缕油流确的头发垂到鼻梁上,他双手抱拳,弓着腰
,先对着身材高大的小伙子然后对着周围的人作揖。他的嘴频频开合,但他的话淹没在工人们的吵嚷声中。记者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情,好像一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紧接着记者看到,那个小伙子伸手揪住了经理脖子上那条像结婚被面一样鲜艳的领带,猛地往下一饨,经理就像落进了地洞一般消逝了。
两辆吉普车拉着警报愣头愣脑地开过来,夹在人群中的孙水侯吓得心跳如鼓,想赶紧溜走,却挪不动脚步。警车开不进工地来,停在了马路边上。警察一个接一个地从警车里钻出来,四胖三瘦,一共七个。七个警察和他们的警棍、手枪、手铐、报话机、电喇叭一起,文文静静地往前走几步,便一齐停了。在工地边上,他们排成一条大体整齐的阵线。那个提着电喇叭的上了点年纪的警察,举起喇叭喊了几句话,让购房者们散开,人们就顺从地散开了。就像砍倒了高粱闪出了狼一样,工人们散开,售楼部经理就显了出来。他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丰满的屁股高高地撅起来,仿佛传说中遇到危险就顾头不顾脏的鸵鸟。那个喊话的警察把手里的电喇叭交给身边的同伙,走上前去,用三根手指捏着经理西服的领子,想把他提起来。但是经理的身体死劲地往下坠着,使他的西服与身体之间出现了一个帐篷般的造型。记者听到经理喊着:“老少爷们,不怨我,我刚从海南回来,什么都不知道,这事不能怨我……”
警察提着他的衣领的手没有松动,抬脚轻轻地踢了一下他的腿,说:“起来吧你给我!”
经理就起来了。当他看清提着自己衣领的是个警察之后,沾满了唾沫的脸突然变得像路上的黄土一样。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软下去,多亏警察提住了衣领才没让他再次瘫在地上。
后来,市里分管信访的马副市长坐着黑色的奥迪也来了。经理脸上流着汗,眼里沁着泪,向人们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直了腰后他发表演说,先怨公司管理不善,接着说张董事长低智无能,把这个黄金地段的楼盘交给一个不托底的张二楞管理,结果弄得人走楼倒,现在,公司正研究解决办法,请大家不要再闹。如果闹得公司无法运转,大家的损失更大。最后他还充满感情地提到了薛利厚,他历数了薛利厚与张董事长多年在商场上的战斗友谊,特别提到了薛利厚总经理还是东北公司薛振华总裁的老战友,只要协调好了方方面面的关系,这栋楼盘的事儿一定会处理好,一定不会让消费者吃亏。
孙水侯这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他是厂长,不适合出现在这场近似上访的闹剧里。作为党的领导干部,他不可能将参与这件事,也不能在这儿当一个看客。于是,他就开始往后撤,往后退……一直退到一个警察身上,才惊恐地跑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