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教授的话,薛振华和律师当然十分惊讶。孙水侯这次诉求法律,本来是毫无胜算的。可是,这个教授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难免让人心里嘀咕:他会拿出什么证据,证明孙水侯可以是个“自由身”,可以逃脱他偿还这笔巨额债务的责任呢?难道他能够证明他不叫孙水侯,不是重机厂厂长?不是重机公司董事长?如果是这样,孙水侯名下的一切不是都化为乌有了?可是,对于这种法律界的老狐狸,你又不能不小心三分。他们熟悉法律条文,能够在一件案情中巧妙地钻法律的空子,常常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吃亏上当。据说,这个人在北京曾经几次将死刑犯辩活过,这次孙水侯的巨额债务,难道也能在他舌头下给辩解没有了?
“薛总裁,别愁……”年青的律师安慰他,“这个老家伙,可能会施展什么法律技巧;让孙水侯逃避经济责任吧!我建议让公司的总会计师查查孙水侯公司最近的财务帐,尤其是银行贷款那些个账目,看看办理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薛振华听了律师的话,先是点点头,觉得这也是一个办法。但是,他深信那位教授的所谓证据绝对不是在财务方面;也许,教授的所谓证据会让他意想不到……
回到家里,薛振华心里闷闷的;郭宁宁问他案情怎么样?他告诉她调节失败了,并将教授最后放出的话告诉了她。郭宁宁听了,二话没说,立即抓起电话,打响了崔老大的手机。
“弟妹,有事吗?”崔老大一看是薛振华家里的电话,立刻接了。
“喂,崔老板,北京来的那个教授级律师是不是住了你的城东大酒店?”
“是啊。”
“这两天,他去哪儿了?你注意过没有?”
“这事儿……我没在意。怎么,有情况?”
郭宁宁向他说了法院调解失败的消息,然后让他注意教授的行踪。
“这个容易。”崔老大立刻告诉她,“接待那个教授的是红叶。我让人问问她,就什么都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崔老大打电话过来,说是教授曾经向孙水侯提出过两个要求:一是查查公司的财务帐;二是看看孙水侯本人的档案。都被孙水侯拒绝了。后来,教授曾想放弃这个案子,架不住孙水侯、张晓丽一阵劝说;可能是允了什么条件,教授才答应继续辩护。中间,教授离开酒店一天,不知道去了哪儿?后来红叶两三追问,他说自己一个人去省城了。
“呃,这个人,对我们很不利。如果有条件,派人注意他。”
“我明白。有了新情况我立刻告诉你。”
“宁宁,你找崔老大干什么?人家是北京的著名法律教授。你千万别让崔老大的人动粗啊!”薛振华听了郭宁宁打给崔老大的电话,不由地担心了。
“总裁大人请放心。你老婆不会那么笨!”郭宁宁笑了笑,说道。
他要查公司的账目、要
看孙水侯的档案,这是想干什么呢?莫非他的证据与这两件事情有关?想到这里,薛振华抓起电话,先找了公司总会计师,告诉他查查孙水侯公司的账目处理情况,有没有异常;接着,他又找到了公司人事部经理“元妃”,让她把孙水侯的档案马上送过来。
因为还正是上班时间,总会计师通过内部财务联网,很快查清了孙水侯公司财务情况:一切正常。几笔大额财务往来账目,都是孙水侯亲笔签字。私毫也看不出孙水侯有逃避责任的迹象。那么,问题就与档案有关了。薛振华正琢磨着,楼下传来一阵汽车马达声音。人事部经理“元妃”的胳膊挟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按响了他家楼下的门铃。
郭宁宁开了门,将“元妃”迎了进来,元妃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子里坐下。她不知道薛振华为什么突然要看孙水侯的档案,眼睛充满了疑问。
“薛总裁,他的档案,我刚刚翻了一遍,还真有点儿问题呢!”“元妃”坐下来,边说边把档案袋打开了。
“嗯,有什么问题?”薛振华问道。
“缺东西呀!”
“缺什么东西?”
“缺调转手续。”
“调转手续?”
“是啊,一般人调动工作,都要有三样东西:调令、工资介绍信、组织关系。可是,他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原始材料。”“元妃”很业务地介绍说。
“孙水侯当初是机关分流下来的,档案也是从省人才中心转来的。手续与平常调动不一样吧?再说,他还有省委组织部的任命书呢!”
“问题就出在这任命书上。”“元妃”突然瞪大了眼睛,“薛总裁,省委组织部的处室没有任命干部的权力,更没有发文的权力。他这张任命书有问题啊!”
“有问题,会有什么问题?”
“起码是不规范吧?”“元妃”的眼睛里依然充满了疑问。
“这事儿,你问过省委组织部吗?”薛振华突然对这件事关注起来。当初孙水侯来报到,“元妃”就提醒过他,孙水侯的任命手续不规范。可是,考虑到孙水侯是“国家公司”总裁的妻侄,哪儿能拒绝接收呢?没想到,这其中还留下了隐患。
“我们企业的人事部与省委组织部没有直接业务联系。可是,这事儿,我问过市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处长,他也说这种任命方式有问题。”
“那……你马上找这位处长,就说我找他有事请教。”薛振华觉得事情严重了。
市委组织部的干部处长很忙,晚上请吃饭都没有时间。薛振华就请他第二天早晨共进早餐。在餐桌上,薛振华将孙水侯的档案袋让处长看了一遍,看得处长连连摇头。
“这个任命肯定有问题。”处长说,“这个经济干部处,是原来省委经济部的一个部门,后来撤销了经济部,它被合并到省委组织部,分管企业干部。可是,由于他们不懂组织部的规
矩,常常发文行使任命干部的职权,为这,省委组织部专门下文批评过、纠正过,后来,分管这个处的一位副部长还被调离了工作。这张任命书,弄不好就是‘被纠正’范围的。”
“如果是这样,处长你看,如何是好?”“元妃”请教说。
“这事,事关重大。”处长想了想,建议:“如果薛总裁想撤换这个孙水侯,我看你可以向省委组织部反映一下;最近,中央组织部来了一位部务委员,正在省委组织部调研干部管理情况,如果你把这件事捅出来,弄不好就是一个典型事例。呵呵,省委组织部内部,肯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可是,我不想给省委组织部领导惹麻烦。”
“那就让那个律师捅出来好了。”干部处长笑了笑,说道:“他这么干,可是有点儿自讨没趣儿啊!这么干的结果,岂不是要让孙水侯丢官吗?”
“丢了官,可以逃避5000万元的债务啊!”“元妃”冷笑了一声:“人家现在是认钱不认官了。”
果然,上午薛振华和年青律师来到法院调解室里,就看到教授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文件包里抽出一张张复印的文件。大概这就是他的证据了。
年青律师的眼睛扫过去,看到这些复印的文件不是《公司法》、《民法通则》之类的法律文书,而是孙水侯任命书,还有一份中央文件。
“教授,你不是说自己要亮出孙水侯与公司债务无关的证据吗?下面,请出具你的证据吧!”调解法官说道。
“好的。”说着,教授拿出了那页复印的中央文件,文件为2007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制止党政机关和党政干部经商、办企业的规定》。
“这,这与本案有什么关系?”年青律师问道。
“有关系。”教授不慌不忙地说道,“中央规定不允许党政干部经商,孙水侯先生作为省政府公务员,竟然经商,这是违法的啊。违法就无效;无效就没有资格承担债务。”
“你瞎说什么呀。”薛振华猜出了他的意图,禁不住还是问道:“孙水侯早就不是政府公务员了。他是机构改革分流人员,是省委组织部任命的重机厂厂长。”
“可惜,他这个任命是违法的。”教授说着,手里扬起了那份任命书的复印件。
“你敢说省委组织部任命干部违法?”薛振华大声喊道。
“薛总裁大可不必激动。”教授说着将那张任命书交给调解的法官,说道:“请看,这份任命书是省委组织部发出的吗?”
“省委组织部经济干部处……”法官喃喃地念着任命书下面的落款,疑惑地看着薛振华。
“哈哈,我已经了解过了。省委组织部下属的处室根本就没有权力任命干部;更没有权力下发任命书。这个任命书,是无效的!”教授像是彻底亮出了自己的王牌证据,口气显得轻松了许多,态度也傲慢了许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