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华想了想自己一问这家公司法人代表,方总裁就迟疑不决的样子,断定这个孙水牛一定与孙水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于是,他就用手机唤来了蒲柳。蒲柳是孙水侯的前妻,一定知道孙水侯家族一些人的情况。
“呃,你这个孙水牛,他是孙水侯的堂弟啊!”蒲柳一句话就解开了谜团。可是,当薛振华问起“道光”公司暗地里压价销售重化机械产品的事儿时,蒲柳却摇摇头劝他:“薛助理,我劝你少管此事。”
“为什么?”薛振华不解了。
“孙水牛为什么敢这么做?还不是仗了他姑父这个后台?据说,总裁夫人做这事儿开始是瞒了总裁的。后来,南方公司不供货,总裁夫人就来到公司,要求总裁向南方公司施加压力。为这,两口子在办公室里吵了架。你现在要是追问这事儿,岂不是有整治‘一把手’之嫌?”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家利益受损失啊!”薛振华愤愤不平地说道。
“即使你要管此事,也得等一等。”
“等一等,什么意思?”薛振华问道。
“因为,你这次进京,很多人风传你是来上任来当副总裁的。这个时候你与总裁闹了矛盾,岂不要落下个‘抢班夺权’的恶名?”
“嗯……”面对蒲柳苦口婆心的劝告,薛振华不在坚持自己的强硬了。他知道,这儿是‘国家公司’,自己只是一个小助理,还不具备在东北公司那样呼风唤雨的能力。总裁今天的失礼,明明白白是在孤立自己。这个时候,就算是斗,也只能智斗,不能明斗。如果盲目出手,也许自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对手就把自己绊倒了。到时候,如果落下一个“不尊重一把手”或者是抢班夺权的恶名,自己就别想在这栋大楼里坐下去了。他没有心思再去想总裁失礼的事儿,更没有打电话、会朋友的心情。他背剪双手,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思想着如何与这个孙水牛接招?
这栋办公大楼是附近的制高点,站在窗户前远眺,几乎可以看到附近城区的全貌:过去,他闲来无事,常常凭窗远望,他喜欢看那些高低不平的房顶,颜色各异的墙皮,那是这座城市的皮肤。这皮肤就像是陕西老家房顶的陈年茅草一样,有着相近的颜色。这大概是它们都一样享受着太阳、空气、雨雪,风和云的抚摸。它们的颜色已经和老天的颜色不分彼此了。而在这座城市的皮肤底下,在那些高高低低楼房里住的人,和农村茅草屋里住的人,他们想的事情却完全不同。他常常想,自己是多么幸运!竟然会来到首都这座大城市里,担当起了总裁助理的职务,天天想一些国家和公司的大事,如果不是郭宁宁帮助自己考上大学,自己也许只能住在那些茅草屋子里,在那里生儿育女,渡过此生……
突然间他想到了郭宁宁,她现在干什么呢?她看见自己的父亲了吗?自己的老岳父身体好吗?自己这个当女婿的,为什么来到北京不先去看望他老人家,却在这儿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想着想着,他感到了一分自责。于是连忙转身,抓起电话,拨通了妻子的手机。
“喂,振华。”妻子立刻接了电话。
“喂,宁宁,爸爸身体好吗?”他激动地问道。
“爸爸很好。”郭宁宁高兴地告诉他,“爸爸正盼望与你见面呢!”
“嗯,你告诉爸爸,我提前下班去看望他老人家。”
“振华,你到公司之后,总裁对你怎么样?他显得热情吗?”郭宁宁像是知道了他这儿的一切,关心地问道。
“哼,热情?我差一点儿吃了他的闭门羹!”薛振华气愤地说起了自己遭受的冷遇。
“爸爸分析的对。看来,老总裁是对你存有戒心了。”郭宁宁笑着说道。
“他对我的到来,热情不热情?我不挑礼。可是,他不应该将我们研制出的新产品压价贱卖啊!”
“振华,即使是这样,在这个时刻,你也不能与他斗。懂吗?”郭宁宁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好的,宁宁,这事儿,晚上回家再说。不过,我倒是挺盼望,晓锁和英娣,快点儿把自己的公司成立起来……”
“振华,怎么,这一次,你想让儿子晓锁冲锋陷阵,自己在幕后指挥?”晚上,一见岳父的面,老头儿就开了个玩笑。
“爸,晓锁30岁了,应该闯一闯世界了。”郭宁宁怕爸爸责怪薛振华,就先解释起来。
“呵呵,你们让孩子闯世界我不反对。可是,中国的江湖,太险恶了!尤其是,他要面对的是官商恶人。”
“爸,你放心,有我和振华做他的后盾,你还愁他们不能旗开得胜吗?”
“可是,万一……”老头儿忧心忡忡的,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外孙闯出去。
“爸,就算是晓锁失败了,也比让振华失败了好。”郭宁宁说着自己的道理。
“是啊,振华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了。千万不能功亏一篑啊!”老头儿不亏是老干部,得失利弊判断得非常清楚,“不过,现在开公司,不像改革开放初期那么简单了。有些问题,晓锁未必自己能处理的了哇!”
“爸,你想到了什么?”郭宁宁问。
“资金来源,就是个问题。”老头儿说。
“可以贷款啊。”郭宁宁说,“振华和交通银行陈行长关系很密切的。”
“银行那些人,一个个黑的要命。现在,中央政府又不断出台金融新政,即使有朋友关系,贷款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爸,我可以为他提供担保。”薛振华立刻回答。
“这种担保,你们总裁会同意吗?”老头儿问道了一个关键问题。
“呵呵,这种事儿,不等让他知道,我就办完了。”薛振华说了,又冲郭宁宁坏坏地笑道。
“哈哈……振华,你这个传统的正人君子,也学会玩权术了。哈哈……”老头儿开怀大笑起来,接着,又指着餐厅酒柜里琳琅满目的酒瓶子说:“振华,喜欢什么酒,自己打开喝吧!”
今天,因为女儿回来,老头儿就给保姆放了假,一家人乐乐呵呵地说着、笑着,一点儿拘束也没有了。
“喂,宁宁,英娣怀孕了吗
?”老头儿一见面,总是问起这个问题,看来,老年人对于抱重孙子、重外孙子,是很看重的。
“差不多了吧!”郭宁宁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
“怀了就是怀了,没怀就是没怀。怎么会差不多呢?你这当婆婆的,也太马虎了!”老头儿批评起女儿来。
“前些日子,晓锁说他们准备要孩子了。具体情况,谁知道?”郭宁宁解释说。
“长江后浪推前浪嘛,生儿育女是人之常情。再说,咱们这个家庭不是普通工薪阶层,有了孩子咱们养得起。别让他们小夫妻有什么压力。”
“嗯,爸,我知道了。将来,一定让你抱上重外孙子就是了。”郭宁宁承诺了,老头儿才放下这个话题,低头吃起饭来。
“其实,你们总裁,过去是个大老实人。”老头儿不知怎么评论起单位的领导来了,“现在,临近退休了,他本想是要安全着陆,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就是因为孙水侯死了,他那个老婆觉得吃了大亏,非*他趁着有权把损失捞回来不可。这不,就弄出个孙水牛来。”
“爸,原来,我也不想招惹他。毕竟是他提拔我当了东北公司总裁。可是,那个孙水牛,也太狠了。欢价砍得企业都要气疯了。”
“不砍价,他怎么捞钱?”老头儿回答说,“也怪你,研制的这个平台也太抢手了。做上两笔买卖,就是上亿的利润。难怪人家要看好这一块肥肉了!”
薛晓锁处理了公务,不知不觉又坐到这儿来了。前面是一杯茶,茶叶在白陶的杯子里轻轻的旋转。时间也缓缓的流了过去。
薛晓锁忘记什么时候这里有了一间茶社。同事刘大林第一次带他来的时候﹐他在门口怔了好几秒钟﹐使劲回忆这里以前是间什么铺子﹐卖油条还是租影碟的。他问刘大林﹐刘大林就有些不耐烦﹐说发什么思古之幽情﹐里面的世界很精彩。
里面的世界笼罩在浅紫色的灯光里﹐迎着门的﹐是杜拉斯巨大的黑白照。年迈的杜拉斯,饱受摧残的容颜﹐被千人万人爱戴着。她的左下方﹐却有另一双眼睛﹐巴索里尼。同样是一张著名的照片﹐对着一众浮生邪邪地﹐放任地笑。笑得太放任﹐有了喧宾夺主的意思。薛晓锁终于在杜拉斯的周围﹐找到了亨利米勒﹐大岛渚﹐然后是三浦绫子。全都是黑白基调,刻意做旧了﹐全都像是记录片上匆匆截取下来的一瞬。这一瞬间也都仿佛是庄严肃穆﹐充满历史感的。薛晓锁感到空气中有人对他狡黠地一笑﹐因为他意会了﹐他闻到了淡淡的学院派的色情味道。
他们坐定了﹐有女服务生过来﹐谦恭地问他们喝什么。她上着银灰色的蝶妆﹐却又是黑色的唇。这些始终是另类的﹐先前的谦恭露出了倨傲的实质。远处的背投电视阴阴地放着些声响﹐薛晓锁望过去﹐是《所多玛的壹佰二十天》﹐他在家里放过﹐没看完。因为脏﹐色情在其次。脏得李英娣吃不下饭去。可是﹐这些肮脏的影像﹐在这里忽而和谐了。透出了沉郁的﹐甚至精致的底色叶。
薛晓锁暗暗地吃惊着﹐这时感到刘大林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说:“看,老板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