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秋红在心里千遍万遍地呼喊着,这不是真的,是假的……他的钱是骗来的,抢来的,赖来的……反正不是从正道上来的。她不愿意看到这类人的成功,她甚至希望他到锁阳来能够受到惩罚,受到制裁;不说别的,单就勾引她女儿这一件事,就足以让锁阳人恨他、揍他,或许,这个混蛋弄不好会在什么事情上翻船、砸锅,让人们抓住他,收拾他,最好是再一次将他投入到监牢大狱里,永远不见天日!
滴滴──汽车在游客们的说笑声中停下来,人们喊着“到了到了”,一个个有秩序地下车。
她急忙把眼睛盯向了前边那辆轿车。
轿车上走下来两个政府官员,后边紧随着薛利厚。
咦,红叶呢?她奇怪地睁大了眼睛!
庄严的古乐开始奏响了。
身着古装的皇宫人员有秩序地进入预定位置。
豪华的仪仗队慢慢步向汗王大殿。
前呼后拥中,出现了不可一世的汗王和温柔漂亮的皇后。
薛利厚坐在贵宾看台上,将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演员们。
人们聚精会神地观看着。
薛利厚将手中摄影机镜头摇起,转向了黑压压的观众──镜头中是涌动的人群和五彩缤纷的节日盛装……
突然,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绿军装闪现了。
接着,出现了一副窈窕的身材,两根长长的发辫。
那是薛利厚记忆中的秋红的身影。
薛利厚立刻放下摄影机,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色:是秋红?
他再仔细地往远处寻找时,绿色军装不见了。
登基表演进入了*,掌声此起彼伏。
在薛利厚神不守舍的眼神里,幻觉出现了:人群中的绿色服装的都变成了军装,姑娘们都变成了秋红。秋红们热烈地欢迎他这个拥有亿万资产的大富豪的光临。
薛利厚在观众们的掌声中站立,向秋红们致意。
薛利厚看到的秋红并不完全是幻觉。那个35年的秋红是真正的活生生的人的巧妙复制和加工。
红叶知道今天的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
但是她并不想屈服于这种处境。她必须采取一种特殊的办法逃出父母的监视和盯梢。
如果今天她遂了父母的心愿,一生的好运就会与她擦肩而过了。
以她真挚的感受,她认为薛先生的出现是自己命运的转机。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喜不喜欢这个人?可是,她觉得他毕竟是当代社会大潮中的一个显赫人物。
他那么有钱,却不像一些她见过的小个体户那样摆谱,那样不可一世的处处显示自己。
在城东大酒店这种可以提供灰色服务的地方。她最大的收获就是看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官员、大款、流氓、地赖;他们怀着一种兽性的欲望进入到楼上秘密的包间里,在年轻的异性面前撕下了所有的“人”的伪装,将自己的无耻和贪婪暴露得一览无余。
她接待过一个最有钱的人,是一个手中
握有两千万人民币的富翁。他在红叶面前吹嘘了自己的富有和地位,声称在锁阳地面上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可是,那一天晚上,红叶就没有让他办到那件事。
当他提出那种肮脏的要求后,红叶说:这地方不允许干这事!我也不干这种事儿!
小姐,你陪我出去嘛,一夜2000元!
我只按摩,不出台。
你傻?
跟你出去才傻呢?
接下来是令人发呕的甜言蜜语,最后,那家伙甚至跪下去向她乞求了。
她踢了他一脚,拿上他的结算牌号出了房间。
与那位富翁相比,薛先生的素质就显示出来了。
人家有文化、有知识、有风度。人家在她面前从不吹嘘一句话,人家用自己的气质和行动消除了红叶对他的怀疑和戒心。
现在,她觉得他是可靠的了。
为了生活,她可以顶着耻辱做按摩小姐,为什么不能做一个亿万大富豪的秘书?
妹妹枫叶那么漂亮,那么有文化,不也做了总裁的秘书么?
想起了妹妹枫叶,她心中就涌出一股带有羡慕的醋意。
枫叶不仅学习成绩比她好,上了重点大学;而且比起自己来更有主见。
她被分配到重化机械厂之后,尽管有了一个令人仰慕的女工程师的岗位,但是,当“东北公司”公关部招收人才时,她还是顶着爸爸妈妈的反对意见,毅然报名应试。
谁知道她就那么幸运,竟被免试录用了。
报考的男男女女都为妹妹的幸运而眼红,爸爸妈妈却一反常态要妹妹放弃这次机会。他们的理论让人着实不理解:薛振华免试录用妹妹,一定是不怀好意!
她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薛副总裁,但是,她从妹妹的眼睛里看出了薛副总裁给予她的好感。这是一个人才,是一个将来能干大事的人才。妹妹说起薛副总裁,脸上就出现一副敬畏且带有爱慕的神情。也许就是这种神情,让爸爸妈妈多了一分担心吧。
薛副总裁不过是一个国营大企业的领导干部,他给共产党干活儿,能挣几个钱?
可是,这个薛先生就不同了。人家是实权在握,资金在握,一切是自己说了算。跟了这样的人,自己的一生一世都不用发愁了。
爸爸妈妈说得也许有道理,薛先生可能是个流氓、骗子。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过是要挣他的钱罢了。那些去按摩包间的客人,有几个人是好东西?我红叶不就是挣了他们的钱,才有了几天好日子过吗?
不行,不能听他们的。红叶觉得爸爸妈妈的观念也好,担心也好,都是过时了的提不起来的老一套。照着他们说的去做,什么事情也干不成,只能一辈子受苦受穷。
你是成年人了,你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薛先生的话让她听起来特别悦耳。
于是,她决定在这关键时刻选择自己看好了的道路。
她预谋了一番,然后按照计划早早起床,穿了一条干活用的牛仔裤
和绿军装上衣为爸爸的小卖店搬运啤酒箱子。
女儿早晨起来不洗脸,不化妆,穿了工作服就干活,让张洪阳和秋红放了心。
可是,等到喊女儿吃饭时,他们发现小卖店里已经人走屋空了。
一条牛仔裤,一件旧式绿军装,在穿着时髦的城市的姑娘群里显得是有些寒酸。可是,到了古陵,在村姑们的映衬下,红叶反而显得更秀气了。
这孩子,怎么长得像20多年前的知青秋红呢?有几个老大妈看到红叶,议论起来了。
苍松翠柏下的古陵宫里,清代帝王、皇后的祭祖仪式表演开始了。
手擎摄影机的薛利厚将镜头对准了那位仪态轩昂的汗王……
当汗王、皇后在嫔妃们的簇拥下走到了先祖的灵位前,虔诚地向皇祖顶礼膜拜时,旁边观众的人群里再次出现了那一身绿军装──接着,是当年秋红那张俊美的脸。
薛利厚吃惊地“啊”了一声,放下摄影机,朝观众人群中匆匆奔去。
不知道他看走了眼还是眼花了,就在刚才秋红出现的地方,站的分明是一排身着时髦衣装的现代女性。
薛利厚失望地摇摇头。
这时,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声“秋红!”
薛利厚马上抬起头来。
秋红的影子突然在他眼前一闪。
薛利厚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迎上去。
等他拨开了眼前的人群,秋红的影子又消失了。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观看完表演的锁阳宾客开始返城,大车小车涌满了乡间公路。
秋红坐在旅游客车上,浏览着满目苍凉的秋意,禁不住一阵一阵潸然泪下。
红叶,自己的又一个女儿,顽强地抵制着他们的观念和思想,毅然地离开了!
就像三年前的枫叶含着眼泪走出家门一样;今天,红叶心中何尝不是怀了一腔怨恨和不满呢?
不过,那个枫叶是被赶出家门的,她是在父亲的喝斥声中哭喊着“爸爸妈妈”被迫离开的。今天的红叶可不是,她是拿定了与家庭决裂的决心而主动出走的。
她没有找到红叶,但是她知道红叶就在古陵的人群里。这个孩子表面上温顺无比,心里却有着八头牛也拽不回来的性格。
35年前的古陵,一幕幕的场景再现。因了她的美貌,薛利厚撞了车,挨了处分;因了她的约会,薛利厚犯了罪,进了监狱;她那心中钟爱的薛振华,也因了自己那张约会的纸条儿,毁掉了自己在部队上晋升提干的光辉前程……
是上天有眼,还是前世不修,让自己遇上了这样一段孽缘?她一个人心上的苦难早已难以承受了,现在却又让女儿们一个个去顶替自己还却那不可弥补的孽债?
孩子们是冤枉的,甚至是无辜的,她们难道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追求自己认定的爱情么?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误呢?
也许自己不该地对薛振华产生那样的恋情;或者是自己既然爱了薛振华,就不该再与张洪阳结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