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浓的北山上,东一片桃李枝叶的金黄,西一片枫叶的火焰。虽然是西风乍起,山峰上依然生机蓬勃。辽塔下的枫林,一场霜降,叶儿由绿变红,一片片充满活力的红叶,在逆光里就像绽开的一朵朵透明的小花,摇曳生姿。漫漫山冈,枫林连成一片,犹如一大碗红色彩的颜料酣场淋漓地泼了上去,形成了一纸让人赞美不绝的天然水彩画。
秋红扶了张洪阳,半天才艰难地爬上了北山。
“嗬,这儿真敞亮啊!”张洪阳看着满山的风景,高兴地喊了起来。
伴他的秋红此时却默默不语。她望着沉睡在秋天宁静里的茫茫城廓,望着那条通往远方的道路,眼前又浮现了25年前秋色里那蜿蜒不断长龙般的炮队以及炮车窗口里伸出的那张风神秀丽的脸……
如果不是她凝视了他那副焕发着青春秀色的面孔;如果薛利厚的眼睛不是因为她的凝望而失神……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那之后为此而衍生出来的一系列故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此时的张洪阳却不了解秋红的心思。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有一件大事要与她商量:“喂,秋红啊,厂里通知我可以上班了。你说,我去不去?”
“为啥不去?你不是一直着急上班吗?”
“可是,我这腿……”张洪阳把拐杖使劲儿往地上一触:“我不想累赘厂子啊!”
“你可以干一些轻活儿。”
“不成不成。”张洪阳晃了晃头:“人家薛振华特批了我全额的工伤费用,对我这个劳模够照顾了,我不能得寸进尺啊……我看,我就办个‘病退’,弄这个小卖店算了!”
“可也是。”秋红点了点头,幽默地想起了一句俗语:“自食其力不为贪,贩花为业不为俗。就当你为人民服务了吧。”
“为人民服务?哈哈,多少年听不到这句话了。”张洪阳自我嘲讽地笑了笑。接下来,他好象想起了什么事,便小声地问秋红:“哎,听说……咱们家枫叶和薛振华闹别扭了?”
“别扭不别扭,我不知道。不过,前两天薛振华向她求婚,她可是没答应。”
“这是咋回事?俩人儿不是挺好吗?”
“这事儿啊,可能怨咱们枫叶。她呀……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撺弄薛振华离开锁阳。”
“离开?”张洪阳一楞,怀疑地耸了耸肩膀:“为了啥呀?”
“我想,是因为薛利厚和红叶吧,他们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对薛振华影响不好呗!”
张洪阳觉得这种说法不公平:“薛利厚进大狱是他自己的事儿,干吗牵连人家薛振华呢?”
“怎么说也是亲属关系吧!”
“什么亲属关系?红叶马上就要和他离婚了。法院的人对我说,薛利厚在西北还有偷漏税、欺诈经营的事儿哪!要是查清了,弄不好要判死罪呢。”
“唉,苦了咱们家的红叶了。”秋红说到这儿,掉了几颗眼泪:“多亏这孩子留了个心眼,帮着司法部门找出了薛利厚行贿的证据,从轻处理了;要不,伤害罪是要重判的。”
“别说这些伤心事儿了,
这就是命啊!”张洪阳劝了劝秋红:“唉,秋红,你还得记得25年前,薛利厚在古陵前欺负你的事儿吧!”
“啊,记得!”
“我总觉得,自打我那一脚冲他踢下去,我就觉得将来可能要出点什么事儿?你看,这些日子咱们家……”
“别提这些事儿啦!”
“我是说,我总觉得这些事儿好象与25年前那场故事有关。”
“别说了!”
张洪阳不再说什么了。他抬起头,像自己的妻子那样,极目凝望着秋日里那淡蓝色的天空,沉尽在对往事的追忆里。
“洪阳,你看咱这一对女儿,怎么样?”
“呵呵,挺好啊。如果不是红叶与薛利厚出那事……”
“什么挺好?我看,这俩孩子得让我们*心一辈子啊!”
“*心一辈子?”张洪阳不解了,“那个枫叶,与薛振华,不是挺好吗?”
“你呀,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秋红,你是说……”张洪阳显得担心起来,他知道妻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洪阳,你说红叶与薛利厚的事儿让我们*心,那还不算什么。这个红叶,有事儿都只是发生在表面上。可是,那个枫叶,有事儿都是藏在心里的……”
“难道,她对薛振华,不够忠心?”
“我想,她不答应薛振华的求婚,一定是有什么更深的心事?”
“那,咱们等晚上问问她。”张洪阳担心起来,“红叶就够让人*心了。这个枫叶,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啊!”
从刚刚修饰一新的大汗宫里走出来,薛振华和枫叶的脚踏在了锁阳河边的草地里。
本来是上班时间,薛振华正忙。可是,枫叶撒娇似的,非要拉他出来参观古陵不可。若是平时,薛振华是绝对不会答应她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像是怕她什么似的,听到她的吩咐,就立刻喊司机备车。
“喊司机做什么?我要你开车送我去。”枫叶像是下了命令。
“好吧!”面对她的无理要求,薛振华竟然欣然答应。自从舞会那个晚上之后,他像是怕了她什么似的,是怕她离自己而去?还是怕她移情别恋?让那些青年小伙子们抢了她去?
远处,绽满了金黄与火红色彩的祺运山下,闪现了清古陵古色古香的栅栏门和四祖并排的功德碑亭。近处,是因为旅游而渐渐繁华起来的的古陵小镇。
“过去,这儿只不过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可现在……”枫叶深有感触地说。
“这是旅游致富啊!”薛振华随声附和。
“临潼人说‘翻身不忘共产党,发财多亏秦始皇’;古陵镇的人应当说,‘发财不忘老汗王’,对吧?”
“乱联系!”
“嘿嘿……喂,你不是说,为我带来一封情书吗?能不能拿出来念念……”
它就装在我的心里,我可以背给你听。
“背?”
“不信?听着:“秋季的金黄象征了收获,象征了圆满,同时却也体现了一种完结的凄凉。就是因为如此,苍
天才造就了一片一片的枫叶,给即将结束的万物增添了一分生命延续的暖色……”
“这哪儿是写给我的情书?你这是自己吟诗哪!”
“情诗:枫叶颂。”
“颂什么颂?酸溜溜的……”说完,她往他的怀里一靠。
他的心里一颤,身体本能地往后躲了躲,说:“没有枫叶的红色,秋天岂不真的成了悲秋了,看那寒风萧瑟,百草枯败,万木凋零,一派肃杀景象……”
“寒来署往,秋收冬藏,云腾致雨,露结为霜。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呀,有什么可伤悲的?”她的头往后一仰,一簇茂密的黑发抵到了下颏。
“小小年纪,比我还看得开。”
“又说我小了。”
“本来嘛!”说到这儿,他又往后躲了躲。她那个调皮的脑袋不时向后摆动着,喷出青春气息的缕缕发丝撩拨得他的脖子痒痒的。
唉!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么让人猜不透呢?她是那样的爱他,追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暗示要和他……可是,说到婚姻的事,她却摇头了。
“怎么啦?哑巴了!”
“谁哑巴了,我在看风景哪!”
夕阳高兴地露出了绚丽的脸庞。桔黄色的晚霞映入了缓缓流淌着的锁阳河水里。平稳斑斓的河面上,泛起了彩虹似的光。
“喂,振华,你知不知道?天命元年时的老汗王为什么要选择这儿做都城?”
“是因为有这条河吧?”
“锁阳的河流多得是,他为什么单单选择了这条河?”
“那还用问,因为这条河水源丰富,千军万马也饮不干哪!”他望着那淙淙流过的河水,感觉到目前的景色就是一首诗。
“又是实用主义。”她批评他:“千军万马饮不干的是汗王宫里的那口井。人家老汗王喝井水不喝河水。”
“别钻牛角尖了!”他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要贩卖你的风水之说了吧。”
细碎的秋风在他的耳边徐徐掠过;远处,那座象征着满清宏运到来的祺运山的十二个山头蜿蜒起伏,依稀可见。在这种无比舒适的心境里,他不愿意与她争论那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不是风水,是思想。”
“思想?”他扭过头去,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
“是啊,振华,你不觉得,人生就是一次航行吗?”
“航行?”
“是啊。即使在志得意满的时候,人也不应该就此止步。老汗王建立了后金,已经称汗了。但是他并不满意于在这偏僻的山坳里当一个藩王……你看,这条河水的流向?”
“流向中原?”
“对。这个不安分的老汗王呀,在登基大典上并没有做长留此地的打算;他的眼光早就盯着外面的世界哪!”
“怪不得东北这地方到处都是后金的宫殿!”薛振华听到这儿恍然大悟:“敢情他是打下一个地方就建上一座都城呀。唉,可苦了这些后世子孙了,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老汗王的嫡系后人,都争抢着要把自己的城市当作一代王朝的发祥地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