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秋红将织就的雪白的衬领儿展开。
秋红将衬领儿贴在胸口。
她的一只手儿捏起了写有“薛金华”名字的红领章。
红领章被缝在了绿色的军装领子上。
一双手儿将白脖领贴在军装的领口内比了比。
飞针走线。
绿色的领口内多了一条洁白的衬领。
白天,古陵河边的滩地上,炮兵们正在训练。
薛金华身穿刚刚洗过的军装,手举红旗,精神抖擞地指挥炮班训练。
当了炮手的薛利厚注意地看了看薛金华,发现他的脖子的领口内增加了一条雪白的衬领。
河滩地虽然是临时训练场,战士们训练非常认真。
薛金华手舞指挥旗发布口令:目标,正前方,坦克……
炮位上的瞄准手复诵着口令:目标,正前方,坦克……
薛金华:基准射向。
瞄准手复诵:基准射向。
薛金华:标尺100。
瞄准手复诵:标尺100。
薛金华:一炮一发装填。
装填手一边复诵,一边搬起一枚教练炮弹,冲炮膛一塞,大喝一声:好!
薛金华:放!
瞄准手击发。
薛金华:并架,撤出阵地!
炮手们紧张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只有薛利厚显得心不在焉,动作总是失误。
薛金华气愤地盯着他。
他的眼睛开始乱转。
在*场一侧,他发现了停下脚步看热闹的秋红。
秋红与知青伙伴们象是从田间刚回来,她们一个个挽着袖子,手拿镰刀,好奇地看着战士们训练。
薛金华发现了这一情况。他大喊一声:三号炮手,集中精力。
薛种厚露出一副冤屈、愤恨的神情。
中午,古陵前的一棵古树下,薛金华正与薛利厚谈心。
薛利厚哭丧了一副脸:金锁,我太冤枉了!
薛金华:你冤枉啥呀,从国外进口的炮车让你撞坏了,又是在市内的大街上,影响多坏呀。上级让你改当炮手,难道不对?
薛利厚:不,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我是因为你才吃亏的。
薛金华:我?
薛利厚:对,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出事?因为我……我发现那个漂亮姑娘总是瞅你,我觉得好奇,就看你的反应,谁知……这一眨眼的工夫,前面的车停了……
薛金华脸上一副茫然的神色:你瞎掰什么呀?
薛利厚:我不是瞎掰,你看……(他的手往远处一指)她现在还看你呢!
薛金华往远处一看,正在与伙伴们洗衣服的秋红果然冲他们这儿望着。
薛金华气愤地一跺:你这个小子,总爱注意这事儿……告诉你,少给我造谣。
薛利厚:哼,我造谣?那……你脖子上的衬领是怎么回事?
薛金华一下子被问住了: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军……军民团结嘛!
薛利厚:哈哈,军民团结?怎么就没人给我织一副衬领呢?哈哈……
薛金华被羞红了脸。此时,他突然将身上的军装脱下,然后将衬领的一头扯住,用力往下一撕。
这个动作,被远处的秋红看在眼
里,她惊呆了。
撕下来的衬领被抛向空中,随后慢慢降落。
接着,远处传来薛金华气急败坏地叫声:混蛋,这次你满意了吧!
此时的秋红气得杏眉圆睁。她下意识地停止了洗衣服的动作,将手一甩,肥皂沫子甩在了正往她这儿走的张洪阳身上。
张洪阳拿了几件脏衣服,像是要求秋红给他洗。
他看到生气的秋红,诧异地问:秋红,怎么啦?
秋红看了看他,烦躁地说:又是一堆脏衣服,你自己不会洗呀!
张洪阳一下子被弄懵了。他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看,发现了不远处站立着的薛金华和薛利厚。
这天晚上,部队电影队为连队放电影,战士们整整齐齐坐在打好的背包上集体观看,村里的知青和社员们借光站在部队一侧欣赏。
放映的电影是《英雄儿女》,虽然是个老掉牙的片子,但是部队电影队那两台轮番放映片子的机器比公社电影队那个小放映机效果好多了再加上当时农村文化生活贫乏,这一场电影就成了村庄难得的文化聚会。
在看电影的人群里,张洪阳用胳膊肘戳了一下秋红,又戳了一下。秋红看了张洪阳一眼。张洪阳给她摆摆头,她就跟着张洪阳,从看电影的人堆里走出来。她知道,如果她不出来,张洪阳还会戳她的。她问张洪阳有啥事?张洪阳说再往远处走走,要不你老往银幕上瞄,心不专,我说话你听不进去。他们又往远处走了一截,站住了。秋红回过头去朝银幕上瞄了一眼。
张洪阳说:“你别胡看,看我。”
秋红说:“啥事你快点说,王芳要唱风烟滚滚了。”
张洪阳说:“那首歌我也会唱,你爱听,我以后天天给你唱。”
秋红笑了一下,说:“你连中国话都说不好,还能唱歌?啥话你说。”
张洪阳说:“你不知道?”
秋红说:“不知道。”
张洪阳说:“你装你不知道。”
秋红说:“真不知道。”
张洪阳说:“那你猜。”
秋红说:“不猜,我猜不出来。”
张洪阳说:“那我就明说了。”
秋红说:“说呀,说嘛。”
张洪阳说:“别吓着你啊。”
秋红说:“你说不说?不说我走呀。”
张洪阳说:“别别,你别走。我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机会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我就抹下脸说。我现在没脸了,把脸装在口袋里了你听着我要和你谈恋爱。”
秋红“呀”一声叫了起来,捂着脸摇着身子:“张洪阳你咋能说这话呀呀。”
秋红转身要跑。张洪阳一把抓住她的手。
张洪阳说:“你别跑,你要跑我就追。你跑哪儿我追到哪儿。我说过我没脸了我看你敢跑。”
秋红不敢跑了。
张洪阳说:“我的意思是你谈也得谈不谈也得谈,我把这事已经给县知青办的领导说过了,他们说,如果我们是恋人关系,会照顾你与我一起回城的。”
张洪阳说:“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秋红说“呀呀听见了我的手。”
张洪阳松开了秋红的手。秋红很快就跑进看电影的人群里,不见了。银幕上是一位举着拳头的军人,正在念那一段台词:我们是王成,是的
战士……然后,那位漂亮的王芳就唱起了“风烟滚滚唱英雄”那首歌。
张洪阳没再进场子。他站在远处,用目光搜寻着人群里的秋红。话已经说出去了。剩下的该是行动。他这么想着。
张洪阳每一次说秋红我要和你谈恋爱,秋红就会捂着脸说:“呀呀你咋能这么说话,然后就跑。张洪阳没办法了。”
张洪阳很快就有了办法。
张洪阳晚上来到秋红的屋里。他坐在秋红的炕沿上,靠着墙壁。他不说话了。他定定看着秋红,看得秋红慌慌乱乱的不知做什么好,在屋里来回转。
张洪阳说:“你看你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还不如坐下来安稳点儿。”
张洪阳说:“其实我想说你像一只蚊子,可蚊子不如蝴蝶好看,我就不说蚊子了。”
秋红说:“你才像蚊子。”
张洪阳说:“对,对我就是蚊子我叮上你了,你说得好,接着往下说。”
秋红说:“你快走,我要看书。”
张洪阳说:“看啊看啊,你看书,我看你看书,不打搅你。”
秋红真拿出一本书坐在小板凳上看了。张洪阳也真的一声不吭,看着秋红,秋红没看几行就心慌得不行。
秋红说:“张洪阳我求你了,你在这儿我没法看书。”
张洪阳说:“你看你的,就当我不在。”
秋红说:“你明明在旁边我当不成。”
张洪阳说:“那你就别看了你和我谈恋爱。”
秋红又叫了起来:“呀呀你又说了。”她捂着脸,把头埋在翻开的书里,身子和腿都摇着,恨不能钻到书里去一样。
张洪阳爱看她这么捂着脸这么说话的样子。
张洪阳说:“好了我再不这么说了,我一说你就捂脸。反正我的心思你已经明白了,你说吧,轮也该轮你说了。”
张洪阳不看秋红了。他靠着墙壁,要睡着了一样。
秋红说:“你看你都瞌睡了赶紧睡去。”
张洪阳立刻睁大眼,说:“谁说我瞌睡了?我在等你说话呢。”
秋红说:“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屋子不是我一个人的。”
张洪阳说:“我早给她说好了,我不走她不会回来的。这些天了你都没发现我在穷追猛打啊?”
秋红又要唔脸了:“呀呀你咋好意思给别人说这种话。”
秋红要把张洪阳从炕沿上往下拉。
张洪阳说:“你别拉,你要拉我就喊,让他们都来看。”
秋红说:“我叫生产队长去。”
张洪阳说:“叫去叫去,他管了一个晚上还能管了所有的晚上?叫去。”
“张洪阳你真赖皮啊。”
“你才知道啊?”
“那你啥时候走?”
“你答应了我就走。”
“我困了。”
“困了你就睡,我看着你睡。”
“呀呀张洪阳!”
“你别呀呀了,夜深了,他们会听见的。”
“你这么整人,让人睡不成觉。”
“睡不成好啊,证明你上心了。”
“呀呀又胡说,谁上心了。”
“你不上心我上心了。我要和你谈,你看着办。你要实在觉得我讨厌,就扇我几个耳光,我就死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