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么呀,就让灰尘呛死我算了。”薛利厚愤愤地说。
“那可不成,将来你还要出去做买卖、管理工厂呢!嗯,以后发迹了别忘记咱们难友啊!”
“好。如果我真走了运,给个部门经理干干!”
张董事长听说薛利厚立功减刑了,特地送来了两条中华香烟。他打开壳子,拿出一包放到鼻子尖嗅嗅,想拆开却不舍得。就把它放回衣兜,还用手按了按。到了车间,看见大个子嘴里叼的烟快抽完了,就赶快凑上去,撕开烟盒掏出一支来敬上去。大个子嘿嘿一笑,将烟叼在嘴里。薛利厚想为爷点燃,但是划了两根火柴也点不着。手不知怎么抖动起来。大个子自己抢过火柴,自我点燃了。然后问薛利厚,“喂,你怎么不抽烟了?”薛利厚把香烟放进兜里,按了按说:“不吸了。”这时,小不点儿一伙人上来,要抢他的烟。他双手紧紧按住衣兜,并弯腰用腹部压住烟盒。他们骂他“小抠,不够意思。”他吞了吞口水,“这烟我自己都舍不得抽呢!”
自此,他每天都揣上一盒香烟,专门用来孝敬大个子,以弥补自己对他的亏欠。递了烟给他划火柴时,薛利厚的手总是颤抖,不敢看大个子的眼睛。大个子的眼睛还是那对眼睛。只是一与他的目光对接,薛利厚的全身就感觉冷,不光是皮肤冷,连骨头都冷,就像是大个子是火眼金睛,已经看穿了他干的坏事似的。
一天深夜,薛利厚做了个恶梦,从床上惊坐起来,看到墙角大个子的床头亮着一粒血红的烟头,肯定是大个子睡不着觉抽烟呢。薛利厚像做梦一样滑下床,一下子跪到大个子面前。“大个子,我……”他又想说“对不起”了。可是大个子却在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怎么是个梦游分子?快回床上去。”薛利厚清醒了,赶紧站起来,大个子就说:“小时候我常常说梦话,我妈就拍我的后背,拍一拍就好了。你没事吧!”
“没,没事了。”薛利厚惊恐地要退回去。
此时,大个子却拉住他的手,说:“里厚,其实我是骗人的。我的女朋友根本就没来看望我。我一进监狱她就与我退婚了。棉衣是我妈做的。来看望我的也是我妈妈。我逃跑不是为了女朋友,而是因为我想妈妈了。我这把年纪了,还想妈妈,真是没出息……”
“不光你想,我也想我妈。我对不起我妈妈!”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抱头大哭起来。连管教都招惹来了。
快下班了,大个子与薛利厚抢着抬铁水,忽然薛利厚的身体一斜,脚一闪,手一滑,泼出的铁水就淹没了他右脚的皮鞋。等到大个子脱下他的皮鞋,右脚已经烫去了一层皮。
因公负伤之后,薛利厚天天躺在监舍里,除了医生给他敷药打针,其它饮食起居就由大个子侍侯。大个子给他抹脸、抹身子,帮助他换洗衣服,摇扇子赶苍蝇,还给他接大小便。做了这些,他还不忘塞一支烟给他。这一天,大个子正在薛利厚床
前做着这一些,张董事长破例来到了监舍看望,就称赞大个子仁义、善良、厚道,感激之中的薛利厚为了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就提出求张董事长去一趟大个子的农村老家,劝那个退婚了的女朋友来看望看望。张董事长开始觉得这事儿不好办,架不住薛利厚再三央求,大个子也是巴不得的样子,就答应下来。
这一天,大个子刚刚为薛利厚擦洗了身子,就听见广播里喊大个子的名字,通知他去四号接见室,有人来看望他。
来到接见室,大个子真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前来探望他了。女朋友穿了一身好看时髦的衣服,看见大个子就低下头,玩起了辫梢,“大个子,我都提出退婚了,你怎么还舍得钱为我买这么多衣服?”
“衣服?”大个子一楞,心里明白这是那位薛利厚的朋友张董事长干的好事,就嘿嘿笑着说,“没什么,你穿着还合适吧?”
女朋友立刻转了一个身,“你看不见吗?”
大个子把女朋友身上的衣裤看了一遍,说:“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当初你要是舍得给我买这些衣服,我就不会退婚了。”
大个子把尿壶塞到薛利厚的下面,问道:“里厚,你说,当时我为什么就不知道给她买些衣服呢?”
“有的事情开始总是想不到,后来想到了又来不及了。大个子,我……”薛利厚又起了忏悔的念头。
“我我我我,你我我了半年了,到底想说什么呀?”大个子催促他。
“我对不起你。”
“有什么对不起,不就是给你接几泡尿嘛。这点儿哪儿能比上张董事长的大功大德。”
“有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说出来心里就像猫抓一样难受。说出来,又怕你生气。”
“我们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能生什么气,说吧!”
“你逃跑那一天,我告诉了管教。如果我不告诉,也许你能逃跑成功。”
大个子眼睛一瞪,“妈的,你竟敢出卖老子?真他妈的不是个人!”
“请你原谅!”
“原谅个屁。知不知道,你让老子多坐三年牢!”大个子一声怒吼,用力掏出尿壶,把里面的尿全部倒在他受伤的脚面上了。然后他又把尿壶摔在地上,愤愤地走出去。一股疼痛从薛利厚的脚面蔓延,直刺心脏。薛利厚觉得全身抽搐,身体蜷缩,差一点就晕了过去。
难受了一会儿,肉体的剧烈疼痛慢慢减弱,薛利厚的心里反而踏实了,像是胸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卸了下来。晚上,人们回到监舍里,大个子问他,告密得了什么好处?薛利厚告诉他减刑三年。犯人们在大个子带领下每人他的脸上啐了一口水,然后大个子朝大家宣布:“薛利厚是个出卖朋友的小人。以后谁要是搭理他,先问问我的拳头。”
薛利厚抹了一下脸,感到受到了八辈子的污辱,就说:“大个子,你太不义气了。就算我告
密不对。是谁求人让你的女朋友来看望你?是谁劝你不要逃跑?是谁天天给你敬烟?这些你怎么都忘记了?”
“姓薛的,你记住。好事做了一辈子,架不住关键时刻做一件坏事。你让我和小不点儿多做三年牢,我们不宰你算是客气了。”
薛利厚一听,立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大个子,要知道你才这么小的气量,我就不应该告诉你。”
“妈的,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还想让我原谅你,没门儿!”
大个子与薛利厚闹翻,吓得同监舍的人没人敢照顾他了。管教就把他换到另一个宿舍,让一个盗窃犯照料他。但是,这样,大个子照样玩弄、报复他。
下午,薛利厚干活时觉得来了尿急了,扔下钳子就去厕所,当他把门推开时,预先放置在上面的一盆大糞翻落下来,他的头发、脖子上顿时臭气熏天,车间里的人立刻发出了整齐的哄笑。这时,薛利厚才知道在这些人群里,自己没有一个朋友。
挨了一盆大糞浇,薛利厚的命运没有彻底背过去。这一天,张董事长来到接见室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你就要提前出狱了!”
“真的?”薛利厚听到这儿,喜出望外。
“这种事儿我能瞎说吗?”
“你花钱找了朋友?”
“这事儿,花钱也不好办的。关键是你的案情……”
“案情?”
“是啊,里厚,你被判刑二年,知道是什么罪行吗?”
“不是说行贿、伤害,还有*……”
“唉唉,这年头,有追究受贿的,哪儿有追究行贿的。那点钱,根本就不算回事儿。”
“那么说,是因为伤害?”
“原来伤害的情节是判刑的主要因素。可是,你派那两个弟兄,一口咬定不是去杀人,只是去吓唬吓唬张晓丽。这样,伤害的事也不存在了。”
“那么,就是*罪起作用了?”
“对呀。你的被判刑关键就是那个广告美女的控告,最近,我托一个朋友找到了她妈妈,动员她翻供,开始,她还吱吱唔唔不情愿。后来,我答应送他五十万,全妥了!”
“大哥、大哥,大哥呀,真是谢谢谢谢您了!”薛利厚感激涕零,再一次施展了自己许久不用的口才了:“假如不是你对我这么好,我根本就不相信还有什么老天爷,不相信头顶上还有公正这个东西。是因为你对我这么好,我即使了天大的冤枉,心里仍然保留了对老天的那么一点儿尊敬,总觉得你就是老天爷派来的,要不然,在这个墙倒众人推的社会风气里,就没法解释你对我的好!”
“里厚,咱们是比亲兄弟还好的哥们儿,说这些干什么?说实在的,我佩服的就是你这股不服输的精神,从你决心来锁阳的时候起,我就觉得你会成功,你不会被人打倒!好好地熬过这一段日子,你就准备去收拾旧山河,再次夺回你的重化机械厂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