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费跃康已经打断道,“坐吧,奉茶!”
“是,先生!”佣人立刻带着花洒退了下去。
何柔见到他已然落座,随后也规矩地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上,以挡掉她脸部可能露出的惊悚,吓坏老人家。
面对费跃康那与生育来的严肃气息,何柔不敢多话,尊崇而静默地等待老者先开口,而时间却在平静中慢慢度过,直到佣人奉上茶水,费跃康才慵懒地开口。
“何小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言,何柔立刻正襟危坐,小心着语气,将目的相告,“费先生,我今天来是想知道,是哪家房地产商买下了你孤儿院那块地,我……”
“何小姐,你是来威胁我的吗?”费跃康再次打断她的话,语气中顿时带着不悦,让何柔心头一乱。
不,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紧张害怕,就算费跃康老人再有威严,再生气,她也应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把孤儿院的情况向他说明白。
她正了正脸色,放缓语气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我来时院长已经叮嘱过我,卖掉孤儿院是费老你的家事,什么原因我们根本无权过问,我只是……只是想知道是哪家房地产商!”
“刘福建这话说的,我倒是感觉他是在鄙视我,什么叫不让你来问原因,说得我好像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一样?”费跃康不免鄙夷地瞪了一眼何柔,愤愤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那个地段这么偏僻,有人买就不错了,现在卖地是,好不容易有商人愿意收购,难道我还不卖吗?”
原来是个脾气古怪的老者。
何柔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觉一紧,对付脾气古怪的小孩,她倒是有辙,但是老人的话,她可真不敢说自己有办法。
但不试怎么会知道呢?
于是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埋在心中的一腔苦水噼里啪啦地往外道来,“费先生,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只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孤儿院现在的情况,我们真的需要这个地方,如果你把地卖掉了,孤儿院里那些孩子就得被送到别的孤儿院去,这一旦到了新环境,如果遇到什么不能适应的,这将对他们的身心造成很大影响,是会妨碍他们未来生活的,康先生,你也过孩子,或许现在孙子都有了,难道你觉得,孩子在小小年纪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因为一个吃住的问题也变得那么艰难,他们心里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埋怨这个社会,一定会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这对他们而言,真的是太残酷了!”
“好了好了,难道老刘叫你来,是来跟我这个老头子说教的吗?瞧你这一大堆的破道理说的……”费跃康被何柔这激烈地说辞搅得有些头疼,急急挥手打断。
“可是……”
见何柔还是不打算收口,费跃康摇了摇头,抿下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也不妨告诉你,这合同我已经跟买家签了,我是不能毁约的,就算我对不住你孤儿院那些孩子吧,我会择日寄一张支票过去,算作对这么孩子的一点补偿,有了这些钱,老刘可以找点关系,让好一点的孤儿院收留他们,我和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自然不会有你们那样的怜悯心肠,谁都是为了一口饭吃,都不容易,不过啊,何小姐,你想知道房地产商的名字,这就恕我真的不能帮你了,谁都知道,卖地的时候如果牵扯到势弱的第三方,这些人群也会不甘,自然想找机会寻衅了,所以合同上也列明了这点,我要是告诉你,也是违约,你就不要再来为难我这个老头子了!”
他的回答,让何柔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扑灭了。
她满面愁容地,眸中闪着哀求地看着费跃康,但老人一见她这样的神情便立刻扭过头去,不想跟她有任何情感上的交流,这一细节,也被心细的何柔发现了,她目光一转,开始跟他聊起家常来。
“费先生,你看你这别墅那么漂亮,富丽堂皇的,真是羡煞旁人啊,我刚刚进来时看你在给盆景浇水,像你这样有品味又有内涵的人,一定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我有眼不识泰山,一定是生得太年轻,没有机会见识费先生当年的风采啊!”
“你这丫头,怎么说起这个来了……”费跃康虽然眼带疑惑,但被人这样夸赞,也难免有些飘飘然,一直严肃的脸上,不自禁地多了一丝腼腆的笑意。
何柔打铁趁热,起身,走向她身后的盆栽。
见她似模似样地盯着盆栽许久,也一一说出了这些盆栽植物的名字,费跃康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也高兴地起身,心理防线放低了不少。
“听何小姐这么一说,看来也对盆栽有研究啊?”
“研究就不敢说,只是感兴趣而已。”何柔扬起明媚的笑,谦虚地说道。
她随后走到一颗盆栽前,指着一盆造型奇美的植物说道,“你看那株君子兰,应该种有三年以上了,它叶片厚实,每两片叶子都是成手捧状,叠加在一起的八九层叶片好似千手观音一样,开出的那一簇精美的花,花瓣由黄色过度到橘红,给人愉悦的心境,不愧为花叶兼赏的名贵花卉啊!”
费跃康先生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何柔,想不到年纪不大,了解的东西还真不少啊!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沿途欣赏过来,最后停在了一株高度在一米五左右的小叶榕盆景前,何柔驻足,仔细看了一会,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怎么了,何小姐,觉得这棵小叶榕怎么样?”见何柔有所沉思,费先生想知道她会发表什么样的意见。
“费先生,恕我直言,这棵小叶榕如果不加以防治,很快就会枯掉的!”一脸认真的何柔直言不讳。
听到柔这样说,费跃康一下就紧张了起来,“真的吗?可是看起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会枯掉?”
见他这样紧张,何柔心中明悟,连忙解释,“费先生看这,这里的干系生了一种比较罕见的害虫,这种害虫会钻入根部啃噬它的根须,令榕树难以吸收养分,最终导致枯萎死亡。 你别看榕树的根只要一点土就能存活,以为它超强,但如果不快点施救,根部一旦受损,这榕树也就跟着去了,不过,现在发现还来得及,费先生只要记住,每天用洗米水喷洒叶面和枝干,补充养份之外再在根部撒些石灰粉,这样就可以杀死害虫保住它了。”
费跃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长叹一声道,“真的吗?就这么简单?不用换土移植……那敢情,只要它能活着就好,你知道吗,它要是枯掉了,我那小孙子从国外回来看见,一定跟我闹得不可开交啊!”
“费先生你这么紧张这棵小叶榕,原来是你孙儿送你的?”何柔故作恍然大悟地说道。
“是啊,这棵小叶榕是我宝贝孙子出国时,一个八岁的小孩自个坐公车去花鸟市场给我淘的,他说,他知道爷爷奶奶当年定情在一颗榕树下,若说买颗百年榕树是不可能了,他倒是鬼精灵得很,送我一颗幼小的,说是又可以想奶奶,又可以把这颗小榕树当作是他,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就让我照顾这棵榕树,看着它一天天长大就等于看见他一天天长高一般,哈哈……你说我孙儿是不是很贴心啊?知道爷爷一个人在国内会寂寞,会想他,特意给我老人家买了这株小叶榕,我可真当它是个宝啊……你瞧瞧,四季都是绿油油的,多有生机啊,就像孩子们充满了希望的未来一般,不过今天多亏你到这来了一趟,不然,等到它无法挽救的时候,我可真要伤心死了!”
“不必客气,我也是因为平时看了些园艺的书籍,加上在孤儿院里带孩子们做劳动,种花植树什么的,还留有一些记忆,没想到今天可以派上用场。”何柔刻意加重了后半句话,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费跃康的脸色,见他听见孤儿院孩子几个字时,眼底闪过了一抹复杂的光,她想,她的投其所好是用对了。
只是费跃康依旧老持稳重,语气一转,倒是用另外一个惊喜还了她这份恩情。
“何小姐,为了感谢你救回我的友谊,我想送你一份礼物当作回报!”
何柔闻言,微微一怔,待她反应过来费跃康的用意时,心中是又喜又忧。
费老先生是真的不愿意把房地产商的名字告知,一个礼物,就要葬送孤儿院那么多可爱孩子的成长了吗?
她有些气馁了,本想拒绝费跃康的好意,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想说出“离开”二字。
不多时,费跃康从别墅里返回,拿出了一只小盒子递到柔的手里。
“我早年间买的一只八音盒,有点年头了,造型很好看,适合你们这样年轻的姑娘收藏,我今天就把它送给你了,希望你不要嫌弃,打开看看……”费跃康愉悦地说道。
何柔勉为其难地听话打开了盒子,而当目光触及里面那只造型像半个“鸡心”形状的八音盒时,顿时傻了眼!
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这只八音盒,这……
怎么那么像?和大学时付铭轩送给她的那只太像了。
虽然她极不愿意想起那个“负心人”,但这只八音盒的故事却太过于震撼,她不自禁地让思维一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与他在一起的大学时代……
热恋中的他们,如胶似漆。
记得那是初夏的一个夜晚,说好了八点到学校操场见面,可她都快把操场上的蚊子喂饱了,付铭轩还迟迟不见踪影。
她一向好脾气,可那晚,还是被等待和讨厌的蚊子弄得火气十足。
只是,她还是不愿意离开,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哪怕是被咬到浑身是包也不想真正离开,一直等在附近,看操场上的同学打球,看他们挥汗如雨地说着结束,看到操场上的灯熄灭,他还是没有来!
后来她才知道,就在她等他的时候,付铭轩正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
为了买到这只限量版的八音盒,付铭轩排队等候了四个小时,只是可惜,到他的时候,这个寓意成双成对的八音盒只剩下了另外半边,他问起店员怎么会缺少另一半,店员告诉他,排在他之前倒数第三个客人买了一个半边,虽然他们也劝说了客人最好买上一对,但对方就执意只要一半,说什么另一半已经有人在其他地方购买了,他们也不好强买强卖吧,就只能随客人愿了。而这时,也不知道付铭轩是发了什么疯,问起那人往哪走的,店员看了看,指着远处一个正要过马路的青年,付铭轩看见就追了过去,心中眼里装的都是那半只八音盒,以至于行过马路的时候也没有看周围路况,被疾驰而来的一辆小轿车刮伤在地,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但左手手臂脱臼,右腿有些擦伤,肇事司机将他送到医院,进行关节复位及包扎。
当何柔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看望的时候,见到他受伤的手里捧着的,就是那只很多女生都渴望得到的限量版八音盒。
她顿时泪如泉涌,嘴里大骂着付铭轩是笨蛋,可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不会去排几个小时的队去买那个八音盒,不是为了她,他就不会被车撞到入院医治。
沉浸在自责与不安中,何柔痛哭着,付铭轩还不停的安慰,“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我不想你为我难过,还好,没把八音盒撞坏。”
“傻瓜,我只要你,不要八音盒。”
只要你,不要八音盒!
时隔多年,当年那个年少轻狂,天真无邪的何柔,恐怕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了,爱情如果是与她无缘的,当年又何必让她爱上付铭轩,且还感觉是那么的轰轰烈烈?
眼前的八音盒,与当年的那只……的另一半,恰巧可以拼凑在一起。
只是,在她自杀未遂,伤好出院之后,那半只八音盒已经被她连同以前付铭轩送的一大礼物,一把火都给烧掉了。
烧掉的是礼物,也是蚀骨的回忆……
“怎么了,何小姐,不喜欢吗?是嫌它太久了!”费跃康见她愣了许久,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何柔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掩去嗓子眼处酸涩的痛楚,吸了吸鼻子道,“没有啊,我很喜欢啊,这只八音盒是我当年读大学时轰动了整个学生界的一款神物,几乎和我同龄的女孩应该都知道,不过……我想这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些?我不用收啊……”
说罢,她欲将八音盒退回来,但却被费跃康伸手拦下了。
“我买它还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也只是在那些小店里买的,算不得什么,倒是你啊,既然是你大学时的回忆,就拿回去做个纪念吧,缅怀一下也是好的,你就别推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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