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看见金七和鸨母金桥宵对韩雁起这样尊敬的态度,明盛兰的惊讶反而比齐小白多,韩雁起从前该是有多红啊……才能让鸨母态度这样好,好吧,按他的床上功夫,确实应当红的。

齐小白的态度则多了些玩味,甚至试探着笑道:“金老板,从未见过你这样诚惶诚恐的样子呢。”

金桥宵含蓄的笑了笑,道:“哪里,齐公子说笑了,我向来对每位客人都那么恭敬的,只是韩公子又多了层亲近身份罢了。”

齐小白也挑不出毛病,状似无所谓的道:“这样么。”

金桥宵看了看韩雁起,想说什么,还是低声道:“公子,您先用早点,等会儿若是得闲,赏脸一聚如何?我也想让小七拜在门下,受受教导。”

这个拜在门下显然不是让金七拜韩雁起为师,但也差不多,执弟子礼,称公子,习艺,从此金七的名头上在行内就多一层光彩了。

韩雁起淡笑道:“教导不敢,我在天嘉待得不久,有空指点一二,权当切磋了。”

金桥宵大喜过望,拉着金七谢过,又道:“我带小七下去准备,阿贵,去让小仙她们上来陪着几位公子,好好伺候着。”说罢又向齐小白谢罪,才匆匆走开了。

而她话中提到的“小仙”也随之而来了,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还带着两个更小的孩子。这年纪虽小,身段却匀停得很,这么稚嫩的年纪,眉宇间竟带了几分妩媚,走起路来,那腰扭的也是款款生姿。

小姑娘落落大方的敛衽行礼,口中道:“小仙见过四位公子。”她也是金家的,自然是叫金小仙,她一带头,后面两个小姑娘也随着行礼。

看来这个年幼却也隐见绝色的金小仙,就是脂皮画曲馆下一任的花魁人选了,金老板也真是舍得本钱,让一个尚是清倌的未来花魁来伺候。

这其中,未必没有让韩雁起掌掌眼的意思。

韩雁起看了,只说了两个字,“不错”,旁边的龟奴便留神记下了,神色间多有欣喜。

齐小白摸着下巴,道:“我在金陵的脂皮画曲馆也见过那儿的未来花魁娘子,和小仙一比,竟是逊了三分。”

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金小仙都掩着口笑了起来,道:“多谢公子夸奖了,其实我们天嘉的脂皮画曲馆才是正宗,自然是……呵呵。”

齐小白不置可否,道:“这是不是,三月后的折艳会,自见分晓了。”

金小仙听得这“折艳会”三个字,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片刻又黯淡下去,道:“倒是,只可惜我尚不够资格去见识,今年就看七姐的了。”

明盛兰低声问道:“这个‘折艳会’又是什么名堂?”

韩雁起道:“天下风月人士五年一度的盛会,即是广邀群英,来评一评哪家的最艳。”他又错眼打量了齐小白一下,细声道:“这事儿向来在很小范围内传着,没想到齐小白也知道。”

齐小白不但知道,他竟然还道:“那今年的折艳会我是见不着小仙妹妹啦,五年后帝都候卿。”

金小仙甜甜一笑,道:“借君吉言。”

咦——没想到齐小白不但知道,竟然还能参加?韩雁起先是惊讶,转而释然,怎么说他也身怀“离水刃”,有那么些奇遇也是正常的。

乘着齐小白和金小仙两个小孩儿勾勾搭搭,韩雁起也借机给明盛兰讲解起来。

这折艳会,韩雁起虽然是不曾参加过的,但也了解。不入此门,不知其事,风月一门中,寻常人来想,多半以为都是些妓馆。

实则不然,妓馆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光是半开门的暗娼也自成一统了。例如写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妙句鱼幼薇,在为情所伤后,正是以鱼玄机的道号,在咸宜观做起了半开门的买卖。养着几个女道士,接待一些客人,算是暗娼这一道中最广为人知的人物之一。

这个暗娼没有贬义,只在“暗”一字,虽同属娼门,但他们多以别的身份遮挡,也能增加情趣。不少尼姑庵、道观,无论男女,其实做的就是这个买卖。

还有一些世家或者门派,寻了根骨身段好的来调/教,长成后卖与贵人,或者有别的用途。这一类的,往往日后出头了,都是飞上枝头,莫说富贵,就是飞入王府皇宫的,也不是没有。

再甚或,就是专门为达官贵人们驯养宠姬的,各种身份,不一而足。

像韩雁起师门,就兼了两种,在妓馆担当着一个重要角色,专门培养花魁、红牌。厉害如他们,在风月门中声明是十分显赫的。

而这些各种各样的风月中人,都约着五年一度,齐聚帝都,大家来交流交流自己麾下的美人,自己近年练的技艺。看看又出了哪个名器,又有哪家要崛起,又有哪个被调/教好的尤物能够艳惊天下。可以说,如今天下,那些以艳名冠绝天下的名妓花魁,都曾在折艳会走过一遭,受过点评指导。

这不仅仅是一场比赛,也是一场交流。

五年,正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而韩雁起此去帝都,除了办好师父交待的事,必然也要去参加折艳会的。

韩雁起这边说完,齐小白那里也把金小仙给打发了。

明盛兰看这样子,便知道齐小白有话要说。

果然,齐小白端着茶盏,慢条斯理的道:“其实相信你们也该知道,我来意是什么。”

明盛兰含笑不语。

齐小白放下茶盏,道:“还请告之家母下落。”

明盛兰道:“我倒是想先问问,齐公子,你可要去帝都?”

齐小白道:“我要寻家母。”

明盛兰摇头,道:“我是说,若是令堂的事用不着操心了,你可愿去帝都?”

齐小白若有所思的道:“折艳会在即,我确想去见识见识。”

明盛兰抚掌大笑,道:“这就好,那请齐公子这一路,和我们一起走了。也算明某实践了诺言。”

齐小白道:“你是说……?”

明盛兰含笑将齐眉的事告之他,讲完后道:“齐公子大可同我们一道上路,令堂走的不远,你现在通知手下人,不迟。”

齐小白含笑道谢。

齐眉啊齐眉,纵你是再古怪精灵,妙手可偷天,还能逃得过回家当主妇的命运?

待用完餐,韩雁起自去金桥宵安排的房间。

金桥宵早同金七在等着,房里备着拜师礼,当即奉茶磕头,执弟子礼。

韩雁起安心受了礼,才问道:“我却想知道一件事,也不拐弯抹角了,天嘉与金陵两脉孰为正宗我不知道,但天嘉毕竟式微,我只是不明白,天嘉脂皮画曲馆培养出的人,似乎也算是稳定,怎么就与金莲那边大不相同呢。

金陵的脂皮画曲馆可是驰誉天下,常有不知道的来了天嘉,以为这是分店呢。

按理说,在这个名器难得的年代,天嘉脂皮画曲馆能保持这个样子,当算得好了啊。

金桥宵叹口气,道:“公子你哪里知道,金陵那边的,可是搭上了达官贵人,这么一来,想找到好苗子,比我们这儿是容易多了,又有人牵桥搭线,客人那是一个赛一个有来头。这我们哪比得上,费老大力找来人,还用寿仙泉日夜养着,还是不如他们呢。”

说到底,还是个人脉啊。

听金桥宵的话,韩雁起便能确定她这一脉才是掌握着秘方的正宗,脂皮画曲馆的美人不但是腰如杨柳,且浑身骨肉极妙,都是靠秘方泡出来的。

看来这真本事,也不一定能出头呢。

可能在行内,是天嘉脂皮画曲馆名气大,可在世人眼中,还是金陵脂皮画曲馆厉害得多。

金桥宵愁眉苦脸的道:“我们虽然坐拥寿仙泉,却也无可奈何啊。”

天嘉有三仙,三仙拥三山,一曰寿仙,一曰苏仙,一曰王仙。寿仙者,有冬暖夏凉之山泉,饮之养肝,泡之养身。苏仙者,有灵秀山川,却无泉。王仙者,有温泉,泡之解乏去忧。

这其中,还数寿仙山的寿仙泉最上乘。以脂皮画曲馆掌握得秘方,再配上这寿仙泉,真是锦上添花,这一点,看金七那身皮肉便知道了。

可惜呀,就是这样的妙人,不得天下闻。

韩雁起也有些为金七可惜,他知道,虽然金七没有名器,看她这身段和功夫,真是用了心练出来的,心思也玲珑。

也幸好,不久有折艳会,或许参加了折艳会后,她会有善缘呢。

金桥宵笑道:“我正是打着这个主意,在参加折艳会前,请公子指点我们金七一二,到时她在折艳会上,也好给我们天嘉的长长脸呢。”

最主要的还是看能不能搭上哪条路子,这好事,总不能都让金陵的占尽了吧?总算他们好运,恰恰遇上了韩雁起。

韩雁起觉得金七脾性玲珑不失灵气,有些难得的灵动,也动了心思,便答应下来利用在天嘉的这几天,好好指点金七。

金桥宵欢喜谢过,又仔细打量了韩雁起,道:“那这几日,可到寿仙山去住,公子也可以试试寿仙山的泉水。”

韩雁起含笑应了,这好泉,可是难得的。

说完了,韩雁起想着明盛兰还在等,也就约好时间先行离开了。

他方一走,金七就拍着胸口道:“妈妈,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怎么公子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看他那等风骨,我真是……从前见的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他。”

金桥宵十分欢喜的拍着她,道:“好女儿,你果然是有灵气的,虽无名器,但是真好料子啊。你倒是没觉错,妈妈虽不是十分清楚,但从前他师父也是透露过些消息的。我约莫也知道,大概他……呵呵,这么说吧,这位主,他若是亲自到台前做买卖,天下啊,所有名妓小倌什么的加起来,那也不如他一个小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