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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在景钰身边走着, 看景钰面色不好,心想着是跟东厢房那位闹了矛盾,虽然不知是何回事, 但是管家还是觉得不要问好些。

来找景钰的仍是皇上的贴身内侍, 见了面, 寒暄一两句, 景钰被抬进了宫里, 这次,皇帝召见他的地方还是在偏殿。

只是这回,只有皇帝一人, 连个宫女内侍都瞧不见。

“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谓何事?”行礼之后,景钰看着塌上坐着的皇帝问道, 皇帝今日穿着黑色大袍。姿态庄重。

皇帝两手分别放置在双膝上, 目光紧锁景钰:“听闻你将那青楼相公带进了府里。”

皇帝这话是肯定, 景钰也不打马虎眼:“是。”

皇帝摆出一副痛心模样:“皇儿,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何以什么人都往府里带?”

皇帝唱的这是哪一出景钰着实没猜透, 他有些迷茫:“不知父皇这是...”

皇帝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压着唇轻咳一声,又冠冕堂皇道:“那相公来历不明,刚到帝都就能造成这等风波,更是成为史上第一位男子花神, 皇儿, 如今世代混乱, 鬼魅祸人, 你不会术法, 分不清妖鬼,为了你的安危, 父皇决定宣那男子进宫,让法师好好看看。”

风波?指的是艳骨凭着未展眉冠绝帝都,更是一跃成为花神化身之事吗?呵...有趣,从来都是嫌弃的父子情,今日却因为一个男人而摆上了台面,皇帝要装,景钰便陪他装到底:“儿臣让父皇担忧,是儿臣不孝。”

皇帝听闻此言,露出欣慰的笑,谁知景钰又道:“既然那男子身份不明,儿臣又怎么能让他进宫,万一他对父皇不利,儿臣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儿臣有个提议,不如父皇将法师借儿臣,让儿臣带回府上如何?”

皇帝的眉毛都颤了,这儿子装傻的本事又厉害了:“皇儿,你莫不是不懂父皇意思?”

景钰依旧一副不明就里:“儿臣不明白。”

“你...”皇帝气道:“朕要你将那男子送进宫。”

原来是这个意思,景钰想笑:“不知父皇要那男子进宫意欲何为?”

“你还在给朕装傻。”皇帝瞧着他这样,顿时是怒上心头,双目圆睁。

被点破了的景钰也不装了,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艳骨已是儿臣的入幕之宾,又岂能再送予父皇?父皇如真是想要,儿臣为父皇找便是。”

“你无非是想跟朕讲条件。”皇帝冷下脸来。

还真是了解他的父亲啊,景钰内心冷笑:“父皇真是了解儿臣,那儿臣斗胆问问,父皇能给儿臣什么?”

皇帝越发嫌弃:“你说,朕满足你。”

“不知父皇可有这样的决心?爱美人不爱江山,父皇,不如将您这皇位交于儿臣吧。”景钰狮子大开口道。

皇帝听闻此言,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拍桌而起,怒瞪景钰:“景钰你这是在对谁讲话?”

景钰看着面露怒色的皇帝,双眸蒙上一层寒意:“当然是对我最敬爱的父皇啊。”

“你真以为朕不敢动你吗?”皇帝怒斥道。

景钰越发觉得无所谓了:“那父皇是想开创先例,与儿子抢男人吗?”

“你...”皇帝气的是一阵喘气。

“父皇,艳骨既然已是儿臣的人,劝父皇还是另寻他人,毕竟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想来父皇也不愿再见儿臣,儿臣告退。”景钰行了礼,转身决绝的离开,那脚步之快,是不愿自己再多待一会。

皇帝在景钰背后拍桌摔杯,破碎的声音像是控诉,传入景钰耳朵里,惹来景钰的冷笑,父子,这世上最伟大的亲情...也不过如此!

景钰早已习惯皇帝对他的差别,三个儿子中,除了皇帝最爱的儿子景池,便是连俪妃所生之子景玦都曾在他的臂弯下笑过。

景钰灌了口酒,笑了出来,会有父子像他们这样吗?父巴不得子死...景钰笑着,思绪却不知怎么回到了以前,三岁时,母妃被父皇下旨赐死,母妃要死了,还拖着他,在他面前上吊,声声指控着是他的父亲害死了他的母亲,三岁啊,这是什么样的母亲,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拥抱啊,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有抱过他吗?若不是因为舅舅在前朝的压制,怕是连见都懒得见一眼吧。

跟儿子抢男人,一向巴不得他早死的父皇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没亲手赐死他,已经是仁慈了吧,这一切,只是源于母妃害死他最爱的妃子啊。

从未有过给予,今日开口要,是靠什么说出这话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利,还是那该死的血脉相连?

哈哈哈,天下人愚昧,殊不知真正有话题可聊的,是皇家密辛啊!

景钰从白日喝到日暮,未进一口食,喝了满身的酒气,他想起许多事,想起景池,想起景池给人欺负时,便是不招皇帝待见,在宫中受尽欺凌,也凭着那该死的亲情将景池挡在自己的身下。

本以为自己救了弟弟,那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的父皇能看看他,结果呢,被指责成了有心计,反关了三日的禁闭,饿了一日的肚子,第二第三日,每天只有一个馒头,皇子啊,这是什么狗屁皇子...

又是什么亲情,爹不爱的同时哥哥也狠心,景玦指着他的鼻子说不如早点去死的时候,他父皇在哪?在后宫中,左拥右抱,听着绕梁琴音,看迷人舞姿。

若不是高博,景钰能有今日?怕是早不知夭折在几岁了?景钰笑啊笑,一路笑到家,那模样,便是不傻也癫狂。

有什么好的,除了高博与景池,景钰想不透!

景钰晃悠着脚步,忽然在东厢房停下,他迷迷糊糊地,双眸倒映出迷离的烛光,景钰推开房门,一股香气溢出,冲淡着他身上的酒味。

艳骨听见推门声,从内室走出,身上披着外衫,长发披散,面目在烛光下显得淡然,看见满身酒气,神思不明的景钰,眉头皱了皱。

“你喝醉了?”艳骨的声音冷漠,景钰在他的记忆里从未喝醉过。

那冷漠的声音仿佛一桶凉水,淋在身上,让神思顿时清明,景钰恍恍惚惚的,不明白自己怎么来了这!

他饮的太多,喉咙发干,见了茶壶,不用杯子,直接往嘴里灌,来不及吞下的茶水沿着唇畔流落,湿透前襟,景钰放下茶壶,撑着桌面,邪笑的看着艳骨:“如何?在我的府邸里,我还不能自由行走了?”

艳骨肯定他醉了,于是不再理他,转身时,被他拉住了手,他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扶我进去。”

艳骨侧眸,表情漠然:“我介意跟酒鬼同床。”

景钰踱步过来,从背后抱住他:“你该清楚,进了我的府中,要做的是什么?”说罢去解他的衣带。

艳骨拉住他的手:“够了,别在我这发酒疯。”

“呵...我以为我保住了你,没让你进宫服侍皇帝,你会感谢我。”景钰放开他。

付出都是有目的,没人能无端端承受你的好意,景钰想起高博对他说过的话,那这次留下艳骨,又是有什么目的?

景钰思绪拉扯的厉害,头隐隐作疼,想不明白的事,景钰便也不再花时间去想!

他走得累了,在回廊上的长椅躺下,有些朦胧光影落在眼中,刻着花鸟的木梁,摇晃的烛光!夜晚风凉,吹在身上,景钰本能的缩起双腿,抱着双臂,缩成一团。

艳骨跟着他出来,见他在长椅上蜷缩的模样,又止不住的心疼,他虽然来迟了,可这一世他经历了什么事却是清楚,便是转世,依旧是个没娘疼的孩子。

只是今夜是怎么了?...艳骨手一挥,一张毯子凭空出现,稳稳落在景钰身上,若不是此时四处无人,要是给人看见,在这人间,艳骨如变戏法一样是如何的让人害怕与猜疑...

夜半有巡视的家丁走过,老远的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清冷身影,以为自己是见了鬼,靠近看时才晓得是艳骨,也才看见长椅上睡着的景钰。

艳骨无声摒退他们,家丁猜不出来他们两个在做什么,怕景钰责怪,乖乖走了。

景钰醒来时,身边坐着冰雕似得的艳骨,自己身上盖着毛毯,而他,一身寒气,眉间更像是染了霜。

天刚破晓,花正鲜艳,景钰忍着浑身酸痛,坐在长椅上,手指拽紧毛毯:“何以在这呆了一夜?”

艳骨声音也是冷的:“我这样为你,你可感动?”

景钰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是何意思?”

艳骨将视线转回放在前方,淡淡说道:“你在皇帝面前保住我,我在寒夜里为你守护,你问我是否感谢,我便问你是否感动。”

哈...景钰轻笑,真是斤斤计较的人,景钰站起身子,将还留有他体温的毯子披在艳骨身上:“便是我说了感动你又如何?不如趁时光正好,回去歇息。”

景钰没给时间艳骨回答,他转身就走,留艳骨一人在原地坐着,依旧像个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