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直至进了阎罗殿,才知晓艳骨所说的交接是什么!

原是前任判官历劫后,生死薄交由狐禾管理,因何艳骨没说这事,流景怎么都没想透,但是转念一想,狐禾性子并不好相处,冷冰冰的,艳骨大致是不想因此生了尴尬!

那是流景第一次看见术法,明明什么都没有的手心,只是一阵白光,一本无形却透着淡光的本子就出现在了狐禾的掌心,那本子看不见具体模样,却感觉它很厚,但是当流景双手摊开从狐禾手中接过的时候,却发现它没半点重量,就好像是一朵会泛光的云,轻飘飘的悬在掌心上。

“这就是生死薄,黑白无常该带什么魂,什么人该死了,都会显在本上,你要做的只是确定上面出现的人真的死了而已。”狐禾又恢复了冷清的语气,一句长话说完,语调不变。

此时流景却顾不得狐禾搞什么特殊,那一直盼望着的东西就在手上,只要打开它就能知道那些想知道的,所以流景小心翼翼的捧着,深怕它会掉下。

坐在沉香木椅上的艳骨凝眸看着,看着流景眼中有坚定露出,看着他的神色一点一点激动起来:“你不用怕,这东西有灵气,不会跑的。”

生死薄绝对是流景这大半个月所见所闻中排行第三最他吃惊的,就这近乎透明或者说根本看不见模样的一个本子,居然记载着尘世间生灵万物的生死,但是流景感激艳骨,他的话的确让他放松。

看向艳骨,流景眼神带着一点期许:“我能打开它吗?”

艳骨含笑点头。

流景抽出左手,让它在右掌心躺着,食指和拇指来到光的顶端,像打开书本一样,轻轻拉开。

神奇的一幕就在此时发生,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生死薄,忽然射出一道光,接着,在本子的上方出现了几行字:“陈娇,女,帝都人士,时年四十有五,正月十三寅时三刻,死于心疾...”还有另外三男一女,都是类似的记述。

流景惊讶抬眸,望向艳骨:“这...”

狐禾一脸嫌弃的接话:“这便是待会进城的几个鬼魂。”说罢,他转身朝着艳骨拱手行礼:“大人,我先回去了。”

艳骨点头,狐禾告辞离去,顷刻间,殿内只剩他们两个,而流景一门心思都在生死薄上,也没注意到艳骨看过来的眼神:“你不是想知道你的死因吗?现在生死薄就在你手上,你可以看了。”

流景心思慌乱的从生死薄上移开视线,目光对上艳骨如水的双眸,不知为何,心里却生起几分灼灼味道,此时,生死薄上又浮现几个字,却让流景胆战心惊:“流景。。。帝都人士,宝年十三,三月十七,暴毙。”此外,再无多言。

流景感觉手上的生死薄灼热发烫,寥寥几字,交代的甚是残忍,宝年十三,虽并不知现下是什么年份?但是暴毙...

天道好轮回,而过去他是做了什么天理不饶的事?才会落了一个暴毙的下场?

艳骨的手伸了出来,生死薄就像被吸引了一样,从流景手上脱离,飘到了他的手中,生死薄上的几个字,还未消失:“暴毙?”艳骨轻声念着,嘴角自嘲的上扬。

他这样一念,流景觉得心头失落的更是紧,艳骨不以为然,生死薄合起,一个弧线,生死薄又被抛回了流景手上,知道死因后的心里像是有几团线,结结实实捆在一起,无处理起。

艳骨坐直身子,目望前方:“他们来了。”声音落下,从阎罗殿大门传来一阵清脆声音,风铃摇响,一声吱呀,浓雾顺着门口蔓延而进,牛头马面分别站在三男两女鬼魂身侧,迈过门槛,缓缓走来。

浓雾延至桌案脚下后合为一体消失,不知何时,两排面貌怪异的鬼差立着棍棒站在两侧,流景定睛数了数,两排加起来共有十八个,分别各是九个。

牛头马面将那五个鬼魂压到殿前,拱手行礼,异口同声道:“大人,判官,牛头马面复命。”

艳骨点头,修长手指翻过他身前的文本,文本上行行飘逸字体,黑白分明,端然入眼,艳骨凝眸观看,面上依旧风轻云淡:“陈娇...”

流景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殿下鬼魂,却在看到他们望着艳骨的灼灼目光时一愣。

不禁嗟叹,原来鬼真是好色的...

唤作陈娇的女人喜形于色,铜铃大的眼睛张得像是要掉出来,明明四十有五了,还娇着声音偏偏又挤不出一滴水来还吓掉鬼的一身鸡皮疙瘩:“回大人,民妇便是陈娇。”

“你生前,是个红娘?”

陈娇听闻此言,腰板一挺,抬起右手将鬓角的落发别在耳后,满脸骄傲,她是在为自己的红娘大名响至地府而高兴呢,然而她并不知道,人生前,所作所为,生死薄中皆有记载:“禀大人,正是,民妇生前专门为有疑难杂症的家庭说媒,曾有好几个是克夫克妻的,都是民妇帮他们牵的线。”

即是如此,那她定然是个好人,一定能投个好胎,流景这样暗暗想着。

艳骨也如流景所想般类似满意的点点头,说出赞同的话语:“你的这些建树,我都清楚着,也很佩服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红的,若我是在阳间,定给你搬个奖,赐你一个天下第一巧嘴。”

艳骨刚开始的平缓语气将众鬼的心思一直牵制着,等发现不妥,陈娇原本骄傲的脸色顿时僵在脸上,连流景也是一愣,一时间觉得气氛甚是不对。

看向艳骨,却见他的脸色平静的太不寻常,他一出口,众鬼又是一阵心惊:“你成人之美本是好事,可你不该恣意妄为,你口中所说的那几个克夫克妻的,本该是孤独终老之命,却因为你强言撮合,坏其本命,生生相克,破其命数,有几个熬不住先死了的,可是在我这投了你一状,如何,现在你可有觉悟来跟我对质清算了?”

艳骨话音一落,陈娇面色惨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殿上,匍匐在地,满口哭腔:“大人...”

“看来你已经是有所觉悟了,拔舌鬼差领旨,陈娇生前巧言善辩,间接害人性命,打入拔舌地府受罚五十年,方转世投胎。”这是艳骨,与前一刻不同的艳骨,和在月华楼,在阎罗殿第一次见到的艳骨不同,尽管脸色平静,不温不怒,却态度端正,透着寒意,让人无端害怕。

被称作拔舌鬼差的上前一步,正是右手边站着的第一位,那鬼差穿着白衫,绑着黑腰带,头发高束,两耳奇大,脸色通红:“属下领旨。”却见他右手一伸,一条类似锁链的光圈窜出,缚在陈娇身上。

陈娇面呈死色,整一个颓废在了地上。

流景将视线挪回艳骨身上,居高临下之位,看见他简直完美的侧脸,不苟言笑,不表欢喜:“方大友,生前肆意屠戮虐待动物,打入牛坑地狱,受刑百年,转世为畜。”此时此刻的艳骨,俨然是一位公正无私的阎王大人。

流景是觉得有些意外,他的变化如此之快,但是细细想来,他的身份该是如此,想到此又拿着朱砂笔,划掉了被他审判过的鬼名。

判官的职责,是让每个鬼,结束在地狱。

第一天上任,阎罗殿的鬼来鬼往算是壮观,流景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如常面对,也不过是一天时间。

等到阎罗殿亮起长明灯,殿里只剩艳骨和流景以及复命的黑白无常,这工作才算是结束了。

艳骨起身推开木椅,嘎啦一声,打断了流景思绪,慌忙定神,才觉艳骨将视线放在了自己身上:“忙了一天,饿了吧。”

流景被他这么一提醒,恍然醒悟,还真是饿了:“大人是要回去了吗?”

艳骨走了出来,嘴边又扬起了媚人的笑:“怎么?你还不想休息?”

当然不是,站了一天,天知道流景有多想念小茅屋的那张破床:“白日回来的鬼是审完了,可是晚上无常二爷带回来的不用审吗?”

艳骨抿着唇,点点头,算是明白了流景所想,也很有耐心的回答道:“人间官府都有休息的时候,何况是这地府,晚上回来的,若无大事,明日再审便可。”

“原来如此。”可真是有规有矩,条条有序的酆都城啊。

“听狐禾说,昨夜你和酒青宴请无常二爷吃酒?”

这点小事狐禾居然也跟艳骨报告了,流景讪笑出声:“酒青是怕我给你添乱,所以麻烦无常二爷看着我点。”

看着台上那两个旁若无人的聊天,反倒是被点名的无常二爷站在殿内有点不自在了,所以艳骨的眼神才望了过来,这两厮就很有默契的为对方检查衣着了。

“老七啊老七,你说说你,好歹都一把岁数了,还穿不好一件衣裳?”声音不大,却好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流景转头看去,谢必安脸色平静,站在那,被板着脸的范无救拍着衣领,看似是在整理衣冠,可在流景看来,那整齐的根本挑不出毛病的衣衫并没什么问题。

“兄弟一场,你也就帮我整个衣裳”怎么听着,感觉像是有下文?

艳骨听着谢必安明里暗里的暗示,却也不吱声点破:“酒青是担心了,我不怕被你麻烦。”

被范无救无意用力扯到的谢必安也难得的皱起了眉头,知是自己不小心扯到他的黑无常一脸赔笑。

流景也笑,是感谢:“大人心地宽善,属下多谢了,”

艳骨舒开了眉目:“既然酒青都肯为你宴请无常二爷,我若是不表示一下,倒显得寒酸了。”

范无救苦着一张脸,此时他难得和谢必安一个心思,心里直呐喊,一点都不,一点都不觉得他寒酸。

原来阎罗王不止长得貌美,心地宽善,对待下属还这么好,主动请下属吃饭的。

只是此时流景是没明白,艳骨藏在骨子里的那些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