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96

流景记得那时, 景钰猜不透景玦做法,因为景玦除了让神曲魅惑皇帝,便是在朝政的事务上用心了些, 那个年对于景钰过的依旧无奇, 帝都刚停了一场大雪, 皇帝派了内侍到官员家分食, 晚宴结束后, 景钰回了府中,屋檐上的雪映着烛光,艳骨在东厢房, 身上披了件斗篷,站在屋檐下, 望着夜里的天。

看见景钰进来, 只是垂下眸, 眸中有光华流转,景钰走上前, 捂住他的手:“外面冷,进屋去。”

进了屋景钰才知道艳骨温了酒,炭火噼噼啪啪响着:“你温的?”

艳骨点点头:“今夜过年。”

真是个体贴的人啊,景钰坐下,面上带笑, 给艳骨倒了酒:“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艳骨笑了笑, 接过一饮而尽!

开春后, 便是景钰与杜云烟的婚期, 记得那是在二月中旬,春暖花开的日子, 景钰与杜云烟在皇帝的面前完成礼仪,艳骨一人,在东厢房喝的酩酊大醉。

艳骨虽然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出现,可对景钰的心却是真的,艳骨爱的深沉,便是景钰跟他说过是权宜之策又如何?爱的要占有全部的艳骨,如何能看着景钰娶他人,可现在,便是身为天神,也只能袖手旁观,独自饮酒...

因为父神从未教过他,如果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娶别人自己要怎么样!

就像那时他受了剥皮之痛再回天庭,他指责着问,却没人应答时一样,父神教他神要爱世人,可却没教他要怎么保护自己!

流景记得清楚,完成婚礼后的景钰并未对杜云烟做那夫妻之事,他担心艳骨,完成礼仪之后,将杜云烟安置在婚房,便去了东厢房看艳骨,那时,皇帝还在前堂!

真是命运捉弄,这世他吃着景钰的醋,上世的景钰,却止步在流景这个名字!

景钰一身大红喜服,肌肤衬的白皙,面貌更显清雅俊逸,修长身段,举止投足间贵气非凡,他急匆匆去了东厢房,推门时闻到浓郁的酒味,看见艳骨烂醉如泥趴在桌上,地上桌上散落着空坛子,眉头蹙了蹙,很是心疼,

他走过去扶艳骨,恍恍惚惚间,听见艳骨在喊着:“流景,流景...”

流景?“艳骨...”

“流景,流景,流景...”艳骨的声音带着哭腔。

景钰的心仿佛被什么重创了下,很不是滋味:“艳骨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艳骨半睁开眼,看着那与记忆一模一样的脸,抬起手抚摸着,眼角溢出晶莹:“流景...你来了吗?”

“我是谁?”景钰不信,又固执的问了遍

艳骨抱着他,将脸往他胸口蹭:“流景,你是流景。”

景钰又气又疼,亏得他担心他,将杜云烟放在一边不闻不问,他却好,抱着他喊别人的名字:“我是景钰,是主宰着你的景钰。”景钰怒不可揭,拖着艳骨往内室走去。

以上世景钰的性子,流景又怎么会想不到,他一生怕极了被辜负,艳骨忽然这一声流景,将他多少情都毁了。

景钰好不容易打开的心扉,又在那一瞬合上,流景想起来时,那时的心情如何,已是无法言诉!

他们两人,最终都只是错过,景钰不管不顾的亲他,亲的却是喊着别人名字的唇,顿感挫败,景钰垂下眼睑,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就是你的目的,因为我长得像那个叫流景的人吗?

景钰忽然的疏离让艳骨无所适从,便是在长廊上遇见,景钰都是擦肩而过,有时看见他对杜云烟温言微笑,心里跟刀搅似得,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很多次艳骨都在想,景钰是不是又骗他了,可每次都为他找借口,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权宜之策,艳骨相信着,疑惑着,却始终来不及问!

他有多久没来过这了,艳骨望着院子里咬着叶子的小白兔,半年了,它也长大了!

杜云烟知道景钰对她好,可他们之间始终像是隔了层纱,看似很薄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景钰在她房里留宿过,却从未与她有任何亲密。

很多时候,杜云烟都看见他一人惆怅饮酒,她听过他与艳骨之事,但是不管怎样,她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真正改变他们关系的,是在半年之后,景钰那时已经在朝堂中站稳了脚,有了杜若的帮助,联合高博,景钰除了景玦几个棋子,事情进展顺利,最该发生的也发生了,皇帝出事,景玦的计划有些俗气,他真的只是让神曲挖空了皇帝的身子,皇帝纵欲过度,景钰最后见他时,已是面瘦肌黄,脸色发黑,哪还有去年那个姿态庄严,不怒而威的气势。

皇帝奄奄一息,在寝殿召见了皇子以及几位大臣,景玦胸有成竹,景池含泪欲哭,而景钰,面无表情。

与皇帝最后交谈的人,不是景池不是景玦,而是景钰,这个从小就悲情的孩子,便是在父皇弥留的最后一刻,都还悲情。

景钰走上前,应皇帝的要求,将他扶起,靠在了自己身上:“父皇。”

皇帝恹恹的笑:“钰儿,朕要死了。”

“嗯。”景钰面无欢喜,皇帝说话声音轻,除了景钰,隔得远远地景玦景池和各大臣,都听不清。

“还真是冷静。”皇帝笑他。

景钰顶他:“不是我要你死。”

“呵...朕不死你能好过吗?”...景钰噤了声。

皇帝喘了口气,胸膛起伏不定:“你可知朕为何留下你?”

“说这些有意思吗?”景钰道。

皇帝说:“呵...虽然看见你烦,可能用你制衡景玦,让池儿平安长大,朕就算是心烦又如何?”

这是什么父?景钰想不明白!

说的长了,皇帝又喘上,他抬手,揪着景钰的衣领:“景钰,你听着,朕要死了,朕不死,朕的儿子就没法做皇帝。”景钰看他,双眸无波:“那日你找我要传艳骨进宫,也是你的计划是吗?”

“你很聪明,景玦自小就与你斗,不借着你的手,怎么让景玦开始他的计划?”

“所以你借此让景玦送神曲进宫留他在身边,也是为了今日。”

“没错,我不死,他就无法做皇帝,我不死,怎么能让你与景玦决裂,怎么借你的手拔掉景玦,怎么将这大好江山交给池儿。”皇帝发黑的脸露出了自豪,他费力的喘气后,在景钰耳边说了一句话。

景钰揪紧了他的衣衫,心里边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味:“你这么狠,景玦也是你儿子。”

“皇位只有一个,你记着,他也没念着我是他父皇。”

疯了都疯了,这些都是什么人?

皇帝抓紧了他的衣领,喘了口大气。气息更弱:“你听着,我要你坐上皇位,将芒刺拔除,将最好的天下给景池。”

景钰的眼睑垂下,卷长的睫毛遮住他的视线:“你是在逼我对景池下手。”

“你会吗?”皇帝嘲笑他:“你像你娘,心软。”

“皇帝...”

“是啊,恨我就好,喊什么父皇,二十年了,我自己都觉得假。”

景钰彻底崩溃,皇帝的眼慢慢合上:“所以带着对我的恨,除掉景玦,将天下交给景池。”声息渐弱,直至双眸合上,胸口再无起伏。

“呵..呵呵...你死了,终于死了....哈哈....”景钰笑的癫狂。

内侍听见景钰的笑声,诚惶诚恐上前,探查过后,哑了声喊:“皇上驾崩。”

寝殿内外,一层压一层,哭声响彻:“皇上...”

景钰抱紧了皇帝的尸体,这个从未抱过他的人,却死在了他的怀里!

景钰按照皇帝最后的遗留,带着第二道圣旨,缉拿景玦!这事发生时,皇帝的尸体还未葬入皇陵,也不过是隔日的事,因着皇帝生前并未立下太子,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正当有大臣提出以贤立君之时,景玦忽然拿出圣旨,在未央宫中大声宣读,原是皇帝立他为皇!

正当景玦那边势力想下跪迎接新皇之时,先皇的贴身内侍带着第二道圣旨出现,跟着的,还有礼部尚书杜若。

杜若当众宣读了第二份圣旨,说的竟是景玦指使神曲,以媚术害皇帝一事,然后圣旨上说,立景钰为皇。

景玦的脸色都变了:“杜大人,你可知假造圣旨是何罪?”

杜若不卑不亢的捧着圣旨,走到高博跟前:“请丞相验证,此字迹是否为先皇亲笔书写?”

高博身为一朝丞相,比谁都有资格,见他接过圣旨,沉重着脸色,打开检查:“的确是先皇笔迹,而且,先皇还在圣旨上写明了写下这道圣旨的时辰。”高博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将圣旨翻开,曝光在百官面前。

“这...”文武百官视线纷纷望向高台上身姿笔立的景玦。

景玦充血似的眸看向面无表情的景钰:“呵,二弟,父皇是不是到最后,都在教你怎么算计我?”

景钰抬眸看他:“是你先算计父皇。”皇帝靠近耳边说的话还在回旋:“景钰,你可知景玦此时为何这般自信?因为神曲偷了兵符,皇宫此时都是景玦的人,你要拿他,只有等他宣读圣旨那时,我清楚那时我尸骨未寒,所以你要拿着我写下的第二道圣旨,将他缉拿。”

“呵...父皇?...我们都清楚,他若真把我当他儿子,我至于要杀他?”景玦冷着声道。

景钰转过视线,望向明媚的殿外:“他还是爱你的,不然不会尸骨未寒之时就要你下去陪他。”

景玦发狂似的笑:“哈哈哈...今日是我...你还会远吗?...景钰,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

“多说无益。”

“是啊...”景玦从高台一步一步走下,那骄傲的模样,像是末世的王:“景钰,兄弟一场,大哥祝你,死的别太惨,哈哈哈。”景玦径直走出未央宫。

殿内气氛还未软化,又见侍卫急匆匆进来报:“二皇子,大皇子自尽了。”

景钰闭上眼,心里的某道城墙,瞬间崩解!

他深吸口气,再睁开眼,眸色平静:“厚葬了吧。”说完这句话,景钰全身忽然没了力气,勉力站着。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下,异口同声道。

万岁?景钰觉得讽刺,他摆摆手,走出了未央宫,宫外阳光明媚,一眼望去,是偌大辉煌。

景钰拖着脚步:“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父皇,你果然教的好...”

景钰能找谁,说他父皇死了,大哥死了,可他谁都不能找,最后只能蹲在宫廷一角,抱着双腿闷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