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
身后响起沉沉的脚步声,接着出现了肃王李律的身影。他踢开脚边一块石头,随意坐在了草丛里。
林钰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在想,那些人会趁你离开京城做什么。”
李律在京城时,那些人是很老实的样子。可是一旦他离开,一可以在沿途设伏,二可以在朝堂诽谤。
“等等就知道了。”李律说着,在浅草里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河流。似乎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太担心。
“喂,”林钰想了想道,“在洛阳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为什么你手里有梁王的鱼符?”
鱼符是官员凭信,雕木或者铸铜为鱼形,分左右两边。左符放在内廷,右符由持有人随身携带,是身份的证明。
梁王的符节虽然无调兵之权,但是却足以震慑到地方官员。无论钱物,只要持符的人开口,没人敢拒绝。
李律微微一怔,似乎想了一下,才恍然道:“当初你要刺杀我,是因为我手里拿着那符节吗?”
要怎么解释,是因为知道他未来会领兵叛乱呢?
林钰想了想,抿嘴道,“只是觉得你隐姓埋名,从西北潜入中原,不是什么好事。”
李律眯眼看了她一眼,似不怎么相信。
“那符节是我仿制的,而且是我八岁时离开京城时,就仿制好的。”
“哈?”林钰没想到他交代得这么容易,不禁失笑。
“真的,”李律一本正经道,“那时候母后要把我送去西北,皇兄是一百个不愿意,他便问我想要什么随身带着,也算让他不至于那么歉疚。我为了难为他,便说内廷司里官员和皇族的鱼符,每一样我都要个。这样我就是天底下最有权力的了。没人敢难为我!”
“就这样?连梁王的都给了?”
“这有什么,我差点仿制出一个玉玺,还是被母后知道了,才制止了。”
连象征绝对皇权的玉玺都给了。
林钰朝着李律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啊,能让皇帝这般宠着的,恐怕连贵妃都不能吧。”
“你怎么比呢?”李律面露愠怒,“那个时候皇兄刚即位,很多事情思虑不全。不过他怕这些鱼符丢了引起朝局动荡,也是做了记号的。只是那一夜在洛阳时,小将领看不出来罢了。”
原来如此。
总算不是胡闹的太厉害。
两人在微风中沉默了稍许,李律忽的道:“你觉不觉得,自离开京城,我们很少吵架了。”
“嗯啊,”林钰衔了根草放进嘴里,并没有觉得不吵架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
“因为出了你的地盘,你乖了呗。”
“啪”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头顶拍下来,惊得林钰一怔。旋即她站起来,大骂道:“你疯了吗?竟然敢打我!”
这喊声惊得不远处的侍从一个个看过来,脸上露出些复杂的神情来。林钰的护卫更是个个提起精神,眼见着就要跑过来护着。
肃王什么的,他们并不觉得需要相让。
因为他们的主子是魏青崖。
魏青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恰巧交代过他们,此次回叶城守护的人,是文安县主。
李律怔怔地收回刚刚拍出去的手,虽然没有站起来,却是神情尴尬。
“本王,”他少见地脸色微微发红,“跟你开个玩笑。”
“你们李家,开玩笑的方式是打人吗?”林钰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李律,忍了忍没有踢过去。最终瞪了他一眼,提起裙裾朝着营帐走去。
直到她走了很远,天青色的身影掀开帐门走进去,李律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似乎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民间男女间的逗趣,不是这样的吗?”
离他近一些的一个护卫闻言转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肃王殿下,你怕是对民间有什么误解。
……
……
魏青崖第一次发觉,京城的天空是有乌鸦飞过的。
一时间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前一段时间肃王府上空飞过的信鸽被猎杀得太多,才由寒鸦占了先机。
黑色的尾羽扫过天空,似一道夜的银幕由它拉着,天瞬间便黑了。
魏青崖站在空荡荡的肃王府,数着日子。
她已经离开两天了。
两天,如果快的话,已经到了河南道。不过按照肃王的打算,恐怕如今正在哪个离京城不过百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吧。
今夜是个好天,望风和云静、兽虫勿扰。
“魏公子。”
正在看着天空出神,连廊边忽然走来一个人。
宋都尉手里拿着什么,看着他恭恭敬敬低下头,“有一份公函,请你过目。”
魏青崖点了点头,接过褐色硬纸包裹的函文。
“这公函急着要吗?”他问。
宋都护神情恭谨,“往日殿下批阅时,这样等级的,是立时批了送回去的。”
送回去,说的是送回西北的敦煌。
那里是大弘的咽喉重地,什么事都耽搁不起。
“好,你随我来吧。”魏青崖说完便转过身去,带着宋都护来到侧殿。那里除了一应的生活用具,还摆着一张巨大的桌案。厚厚的公文整整齐齐摞在上面,有展开着的,露出魏青崖端正的字迹。
他坐在桌案前,细细看过那公函,便提笔在函后的留白处写上一句话。接着打开桌案旁的木匣子,取出一方金印,盖在他的批复后。
见一切妥当,宋都护取过那公函。
似乎有些不放心般,他又细细看了看那红色的印鉴。
浑厚的篆体字,方方正正的六个字,正是肃王的。
他不漏痕迹地吐了一口气,端正了身子,谨慎地把那公函揣进衣襟内,拱了拱手道:“末将告退。”
魏青崖也站起来还礼。
说起来,他只是个做生意的商人罢了。可是为什么,先是太子把城中动向的刺探一事交托给他,现在肃王离开京城,又把王府的事宜也给了他呢。
如果钰儿喜欢待在京城,也许自己可以试着考一考明年的科举吧。
他这么想着,忽然失笑。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殿中,笑了笑,又黯然低下头,翻开桌面上厚厚的文书来。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