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杀的杀了,该震慑的也震慑了,凌徽便朝辛禾轻轻点头,辛禾也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只吩咐两句便让许珂将人带下去重新安顿。
众人退下后,梁放神采飞扬地走了过来,“泷姑娘,公主,这火越烧越旺,是不是要控制一下,先派人灭了?”
若是蔓延到其他地方去,损失就大了,而且这着火的时间也不短了,虽说他们这公主府位置偏僻,但附近也还是有旁的住户的,说不准用不了多久就有人寻着火光来了。
凌徽却摆手,“不必,进屋吧,就要下雨了。”
云层翻卷,夜风中夹杂着阵阵凉意,树影摇曳,空气中潮湿的气息越聚越多。
似乎为了印证凌徽的话,有清透水滴正好砸在了梁放仰头看天的脸上,与此同时,暗沉的天边隐约传来阵阵沉闷的雷声。
他一摸脸,咦,真的下雨了?
说变天就变天,泷姑娘真乃神人。
......
窗外雨声哗哗,纷乱又富有韵律,雨滴直坠而下,不多时就浇灭了敛清池的火,只余下零星黑烟袅娜,却也被大雨打得溃不成样,终是消失不见,湮灭无踪。
雨幕漫天泼洒,雨水横流,冲刷着地上的血污,渐渐回复最初时的光洁。
公主殿里,辛禾容色温和地替凌徽拢发。
“天黑了,过一夜再走。”
凌徽垂了下眼睑又抬起,“我今晚还有些事要处理。”
辛禾指尖一顿,咬唇,“雨这么大,你也要走?”
“这是阵雨,一会就停。”一顿,凌徽转身面向辛禾,两手捧起她闷闷不乐的脸,“放心,我还在都城,会回来找你的。”
得她保证,辛禾终于松开了蹙了许久的眉。
“下人需要管束,你不管,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像这种隐藏在侧的危机,凌徽不会像辛禾一样,选择装作无事的听之任之。
凌徽心狠,为除后患,一经发现,立即斩草除根,一个如何,一双又如何,在她这里,她要他们有来无回,看谁还敢欺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可辛禾处境却不同,她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而且辛禾也懒得去理会这些,经过今日这一场血腥震慑,杀鸡儆猴,相信这些人日后应该不敢随意生叛心。
辛禾理了理凌徽的耳边碎发,“好,听你的。”脸上随即绽出一抹释怀的笑意,也许她真应该强势一点,不为自己,只不想叫她担心......
凌徽凝视着辛禾,黑眸闪烁着认真,“我不想你再被人欺辱了。阿禾,你要变强,直到强大到他撼不动为止。”
辛禾反手抚上凌徽手背,在她手心眷恋地蹭了蹭,“我一直在努力变强,可即使我变得再强,终究也强不过那人。”
这个大陆上,人人都喊着真力之上,人人都说武尊医荣,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大陆上,更多的还是普普通通的人,或许真力的高低真能获取一些权威,但自始至终,权利才是凌驾于所有。
江湖,也脱不开君主的统治。
凌徽却不以为然,“那就去找个强大的靠山呀,”她眨了眨眼睛,“这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你的后台硬过他,他自然不敢动你。”
辛禾闻言不由失笑,笑中隐隐泛着苦味,“这东岚,还会有比他后台更硬的人?”
那人是整个东岚的主,谁人能比得过他?
凌徽轻挑了下眉毛,“后台硬不硬,可不能只凭当前局势而论。”
说着她忽然沉了语调,话语意味深长,“阿禾,咱们目光要放长远,试着去看看东岚的将来……”
辛禾怔楞了一下,东岚的将来?东岚……还有将来吗?
凌徽笑笑,循循善诱,“他所忌惮的,便是将来能强大到威胁他地位的存在。”
强大到威胁那人地位的存在?一直以来,那人会觉得被威胁到他地位的不就是东岚四大家族?
凌、尤、萧、王,四个姓氏,是除了皇室,在东岚是最有势力的象征,但四大家族泾渭分明已久,势力相互牵制,阿泷指的应当不是四大家族才是。
东岚的将来?将来?自古以来子承父业,那人的子嗣......难道是——
辛禾揣度着凌徽的言外之意,忽而指尖一颤,惊愕地抬眸看向凌徽,“阿泷指的可是……三皇兄?”
凌徽没有回答,脸上笑意加深,答案已不言而喻。
“若是曾经的三皇兄,确实为他最为忌惮之人,只是、只是……”想到自己那个生死未卜的三皇兄,辛禾叹息一声,“那些事,阿泷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她与皇室中人关系淡薄,与三皇兄也没有过多接触,但却是最为敬佩他的为人。
辛禾脸上担忧之色明显,“且不说如今的三皇兄已不是当年的三皇兄……半个月前,三皇兄落水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现如今还处于昏迷之中无法苏醒……”
凌徽挑眉,语气不置可否,“区区风寒有何可惧?”
就两人说话间,窗外雨势渐小,细雨飘飞,绵绵缠缠。
雨声细碎,轻柔的雨丝沿着廊檐滑下,落到凌徽伸出的手里,再她从掌间穿过,凌徽声似击玉般响起:
“待你三皇兄睡够了,人自然就醒了......阿禾,你一定要记住,未来从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
春雨绵绵,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便有了停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潮湿的气息,草木枝叶经过这场雨的洗涤,变得鲜亮澄碧,夜雨停歇,黑云退散时,凌徽与荀原二人伴着草木的清香,由辛禾的公主府离开,转而回到了隐伏轩。
隐伏轩从不对外开放的后院一处独栋的阁楼里燃着几盏灯,明亮柔和,黄晕的光线穿过虚掩的屋门,投落在门前的地上,映照出石板上的斑驳水迹。
丝丝点点的雨水沿着倾斜的屋面淌落,最终汇集成一颗颗晶莹饱满的水珠,滴落到门前的石阶上,嘀嗒嘀嗒。
夜风徐徐吹过,送来阵阵凉意,窗子上投射着一抹纤细匀称的身姿,正随着灯影摇曳。
一身褐色布衣,宽袖翩翩的元衡捧着一装裹得厚厚的信封,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空气进了屋。
他将门带上后走了进去,“姑娘,您要的东西。”
青衣束腰,裙摆摇曳,凌徽伸手接过信封,转身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一边取出信封中的东西——那是一沓厚厚的纸,几乎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膺王殿下辛君承,东岚国皇帝第三子,大名鼎鼎,东岚国几乎无人不知。”
一目十行地阅览中,耳边想起元衡的声音,他在谈起膺王殿下辛君承时话音微扬,言语中颇几分刮目相看的味道。
“那是一个年少成名,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
八岁时博览百书且过目不忘,十一岁便随军出征,十二岁带兵征战杀场,十四岁率亲兵深入敌营:先是奇袭敌军后备粮草,继而又大溃敌军主力,最终在有限的兵力下反而大捷而归……
此一战,可谓是威震天下,皇帝大喜,当场赐封:膺王,寓意——荣膺天下,表其功绩,乃是皇室之中年纪最小便封了王的皇子,尊荣无限。
边地驻守七年,但凡战事有膺王殿下出战,皆屡战屡捷,战绩之卓著无人可比肩,曾一度被东岚国百姓称之为一代战神。
更被为传神的是,四年前他返京前的最后一役——那是一起突发的暴乱,足有数千人之众,而那时膺王殿下率领的军队刚结束一场战役,正精疲力竭的修整之时,暴乱发生了!
最终暴乱平息,数千乱贼被悉数歼灭,场面之残酷可以想见……
一众王子王孙之中,膺王殿下便是那最为出彩的一位,同时也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者,可谓风光无二的。
只可惜……
元衡一声长叹,言语间充满了惆怅。
“四年前,应诏回京的膺王殿下在回京途中遇叛贼袭击,据闻伤情极是严重……最后一条命虽保住了,但一身的超凡武功悉数尽毁,传闻自此成了废人一个……”
半个月前,有传言膺王殿下因思念亡母多饮了几杯酒,失足掉入水池,染了风寒,危在旦夕。
“宫闱秘事本不该外泄,但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在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二日就被传得满大街都是,现在所有人都对此议论纷纷。”
一边听着元衡徐徐道来,凌徽一边速度极快地翻阅而过,恰好听到元衡说到此处,只觉不以为然。
“皇宫重地岂非平常百姓之家,若敬恒帝当真一声令下,谁敢不要脑袋地把这事儿传扬出去?”
凌徽略微一顿,放下手中的纸才接着说了一句,“此事无非是有人暗中授意,至于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