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个眼神就把你吓傻了?”
当裴余再此回到南院,把在泗沂院中发生的事情对楚弋大致说了一下后,却换了一顿毫不留情的嘲笑。
“裴余啊裴余,你真是丢咱们膺王府的脸面——那一个老头你都怕……”
裴余两手抱剑而立,闻言冷笑一声,“那样的老头现下可是你师傅。”
凉凉的话一落,楚弋愉悦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你师傅现下正在泗沂院,你这徒儿好生无理,还不过去拜见?”竟有脸在这里取笑?”
楚弋赫然摸鼻,心下纳闷不已:“我的金针,这么多年,除了我师傅之外再无人能找出,那薛儒不应该啊。”
“再不应该,你的金针现下就摆在你面前,这便是事实。”
裴余回过头,嫌弃到不想看他。
“先前我便说你太过自大了,你却不愿承认,现在知道山外山,人外人了吧?”
楚弋出奇的没反驳他的讥笑,反而拿起面前桌上摆着三枚金针当中的一枚,困惑不已:“我见过那薛儒,论医术,三成本事是有,但也仅限于此,我依旧坚信这绝对不是他能办到的事!”
裴余默然,竟难得的没有反驳,反而深深地看了一眼楚弋,楚弋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就在楚弋要炸毛的时候,裴余才开口。
“薛儒今日的言行,确实与往常大相径庭——”
楚弋一愣,怔愣中,裴余脸色有些凝重地说,“若不是是我们平时都错看了他,那便是……”
他话到一半突然停了,楚弋不由追问:“那便是什么?”
一种大胆的猜测已在裴余心中模糊成型,却不敢轻言,便在此时,一道冷冽至极的声音划破夜空,响彻在二人耳边。
“那便是,今日的薛儒已非昨日之人!”
据闻已故的谢皇后在当年可是东岚国第一美人,曾名动东岚国内外。只可惜红颜薄命,谢皇后在生下独子,也就是辛君承没撑几年就得病死了。
而据说这辛君承则继承了其母的容貌,长得俊美无俦,今日凌徽一见,长得果然不凡。
肉眼去看,辛君承的肌肤恍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白皙、细腻、柔嫩……那质感,都可以用吹弹可破来形容。
这样一副叫人惊艳的皮囊……到底是不是真的?
凌徽伸手探向辛君承耳后及下颚的位置,细细摸索了起来,一直摸到一处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连接。
眼中瞬间闪过一道闪亮的光芒:难怪她探测不到一丝内力,原来根本就……
如此一来,这府里的种种怪异也解释得清了。
“——那便是,今日的薛儒已非昨日之人。”
南院中,就在裴余不知该如何言说的当口,一道声线低沉,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却仿佛含着某种危险风暴的冷冽声音突然闯入。
裴余、楚弋二人心头齐震。
人未到,声先至——
冷月高悬,大厅外,在见看不见人影的暗处,迎着满地的银光步出一人。
黑金色锦缎长袍包裹着那人高大精瘦的身躯,袖口及衣摆处绣着精致的金色暗纹,低调中彰显华丽。
如墨般深邃的黑发不扎不束,有几缕垂落在额前,既有凌乱的美感,又有着狂娟的高贵。
他的眼底,溢着寒冽,黑发散在身后,迎风而动,高大的身形发出一股另人胆寒的威仪,气势迫人,简直叫人不敢直视。
他走得很快,每一步都很坚定,好像没什么能阻碍他的步伐,带着一种遇神弑神、遇鬼灭鬼的气势大步流星而来。
若是凌徽在此,必然会万分惊讶:眼前这个从殿外步入,五官深邃,长得凌厉慑人的人,居然和现下还躺在泗沂院里,那个久久未醒的辛君承长得一个模样……
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辛君承,货真价实!
辛君承如君临天下而来,短暂的惊怔后,楚弋快速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与还算沉稳的裴余齐齐转身恭迎。
“殿下——”
辛君承从二人身前走过,一直走至麒麟椅前,黑袖一挥,泰然落座。
一贯的清贵面容,一贯的冷峻气势。
跟在辛君承身后走进来的延染,走到裴楚二人身前,与二人打了一声招呼后道,“据你们所言,往日唯唯诺诺,噤若寒蝉的薛儒,今日不骄不躁、能言善道且说得周代云几乎哑口无言,诡辩无解......”
文质彬彬,很有儒生气质的延染弯起眼睛,朝他们笑了一下。
“你们觉得,薛儒之前分明对落槿之事一窍不通,但今日却娓娓而谈……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反差是为何?”
先是被辛君承一语道破,接着又听延染细细分析,虽然原先裴余也有往这方面想,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惊诧,“难道……真不是同一个人?”
楚弋听得一呆,“可他们长得完全一样,怎么不会是同一个人……”
话至一半,他猛然想起此时正躺在东院床上那病着之人,脸色一变地叫了起来:“易容换颜之术,我怎会忘了这一茬!”
易容换颜,易容术,一种能够在转身之间改变人脸相貌的障眼法。
裴余却问,“那声音呢?说话的声音如何解释?”
他之所以一直没敢断定,也是因为此一点一直没想通。
楚弋虽没见过今晚的薛儒,但那人既然伪装得连裴余都没有察觉出来,绝对不单单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两人沉寂思索的当口,麒麟椅上冷沉的声音低缓传来:“江湖中,有一种人,稍稍改变声线,便能将听过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千变莫名。”
延染听言,转身微微一躬身,“殿下所言极是,正是口技。”
口技?
这就难怪了。
裴余恍然,楚弋则咋咋舌,有些难以置信:“这、这口技之说,以往也只是听说过罢了……”却没真正见识过。
“那人必是有此等绝技傍身,才得以瞒天过海。”裴余思索着,眼神慎重。
楚弋想想也不由赞同点头,神情凛然。
延染忽然想到一事:“暗卫呢?可在屋中?”
他问得突然,裴余反应也快,面色深沉地放下了抱胸的手,“一直未现身。”
打从“薛儒”重新踏入泗沂院的寝屋,并阖上屋门不许任何人入内,裴余就和潜在屋里的暗卫失去了联系。
他曾试着传召,却好似石沉大海。
原本他并未深思,只猜测或许是有薛儒在屋里杵着,暗卫怕露出马脚不好来见他,待晚些时候定会寻着机会脱身,但已到了此时却依旧毫无动静……
楚弋的心陡地一沉,“难道暗卫……已经遭遇不测了?”
裴余打断他不好的揣测,“不会。”他回视楚弋看来得目光,“我能感觉到暗卫的气息还在屋中,必是活着。”
楚弋顿了一下,随后沉着脸点头:膺王府的暗卫每一个都是他们精心挑选,且经过日复一日的训练而成,试问怎么可能会被他人无声无息的杀害?
延染摩挲着下颚轻声道,“既活着,却无法现身,只怕是受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