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显露,辛君承粗鲁地拖拽着凌徽走了过去,步态端的是优雅绝伦。
而昏迷中,人事不知的凌徽觉得仿佛有东西死命地勒着她的脖子,即便带着薛儒的面具,脸上也还是被憋得发红,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
临近暗门处,只听嘶啦几声起,凌徽这套仿着薛儒装束打扮的衣裳质量显然不是很好,被这么从外间拖到了里间终于承受不了她的重量,像是要罢工了。
随着这一道布料撕裂的声音,凌徽前襟开裂,整个人登时就往地面跌去,辛君承冷峻的眉峰唰地拧起,手上一拽,脚尖一伸。
辛君承到底还是高估了凌徽的体重,没想到这人竟这样轻,这一拉一勾的,凌徽整个人一下就撞进了他的胸膛。
怀中的身体格外柔软,腰肢纤细,暗香盈袖,是一种熟悉的气息。
这种熟悉,像是深深烙印在辛君承记忆深处,是他无法触及的过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涌上心口,眼前血色氤氲缭绕,像极了、像极了大荒山时他临时前的那血色一幕。
眼前一切都在晃动,眩晕得厉害,忽而脚下一空,辛君承连带着凌徽两人冲着暗门双双栽了下去。
两人追随地心引力原则直线而下,暗门砰的一声,关上,严丝合缝。
夜,是静谧与安详的。
夜越发的深,半轮弯月再次躲进了云层中,大地一下昏暗起来……一如辛君承记忆中那个阴暗、潮湿、脏乱的水牢。
“滴答——滴答——”
彷佛从一个非常幽闭和寂静的地方传来的水滴声,拥有可以穿越空间的魔力一般,一声声回荡。
黑暗,容易使人产生恐惧感,过往的一幕幕在梦境中一一呈现,似幻似真,有种难以摆脱的窒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本宫心中,南儿与北儿才是本宫的亲儿子,而你,辛君承,不过是那个贱人所生的孽种!”
那口口声声喊自己孽种的人,是曾经雍容大度的母后,只是她的眼神中充满憎恨和愤怒,向来保养得当的面孔扭曲得如同索命的厉鬼,看上去彷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而她,恰好就是那个要他命的索命鬼。
“是她不顾姐妹之情,抢走了原本属于本宫的位置,本宫如何能容得了她?本宫心慈,留了她一个全尸,说到底,你该感谢本宫才是!”
梦境中,场景一换,那温文尔雅的兄长倒依旧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却戏谑又冰冷。
“三弟,谢家倒台了,森罗门已经覆灭了,而被你一手掌控的兵权也已落我手,你该功成身退了……”
“......我们两兄弟,从呱呱坠地开始,就注定成不了兄弟!”
在他身旁,原本伶俐乖巧的,他的好六弟,瞪着一双忿恨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一种最为猛烈和直接的仇恨,无法遏止地让他疯狂地叫嚣着:
“五年前你就该死了,可你不仅没死,还活着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恨,我有多恨?我恨不得冲到你面前再捅上一刀!”
“哈哈哈,没错,那场猎杀就是我一手策划的,你后背的一刀还是我亲手砍下的!怎么样,我‘敬爱’的三哥,当年为此吃了不少苦吧?哈哈哈——要不是为了二哥的大计,当年我不得不忍,而今你时限已至,也该是时候还回来了。”
原来,所谓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不过是一场笑话……
一幕幕压抑的场景在辛君承脑中翻腾,心口猝然揪成了一团,那种被至亲之人联合背叛的痛,让辛君承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一般。
泗沂院的寝屋下是一间暗室,暗室四面石壁,四角点着烛火。
暗室的地砖上,辛君承薄唇抿成一条线,俊挺的鼻翼急促的舒张着,昏昏沉沉,睡得满身汗水。
这份仿佛连呼吸都透着绝望与痛苦像是感染到了倒在他身侧,同样沉入梦境的凌徽。
黑……好黑。
周围漆黑一片,没有任何能够照亮事物的光线,就像是天黑了一般,凌徽什么也看不见。
轰——
无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闷雷声,凌徽陡然愣了一下:方才这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打雷了?
春末初夏的天,果然善变。
“滴答、滴答”,突兀的水滴声倏然在耳边响起,正疑惑间,天际一阵电闪雷鸣,雷电闪烁的同时,凌徽看见了自己不远处耸着一道大门。
视线所及处,诡异的大门沉沉地耸立着。
电闪雷鸣,这是下暴雨前的征兆,但现在还未下雨,这滴答的水声是从哪里传来?这是什么地方?这门之后,又通往哪里?
脑中还在想着“进去看看”,下一秒,那泛着森冷气息、看上去异常厚实的石门上突然闪现出一团白光。
须臾后,白光渐渐散去,展露出来那道门里面的场景。
咦,她什么时候具有透视能力了?
放下心头的惊异,她举目望去,是一条窄而长的石阶,似乎通往地底深处。
幽暗不明,不断往下的通道中不知哪里漏了水,一声接一声的嘀嗒声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模糊又清晰,似远,却又似近。
石阶修得很粗糙,凌徽扶着墙徐徐往下走,越走,嗒嘀之声越甚,一股奇怪的气味扑面而来,凌徽忍不住用袖子挡住口鼻。
石梯一层层往下,周围又黑又冷,凌徽有些受不了地打个哆嗦。
终于到了通道的尽头,竟是一座水牢,凌徽脚步猛地顿住。
水牢里,囚禁着一个人。
一左一右,两根有如婴孩手臂粗细的铁链从那人的手腕处拖延而出,一直延伸到两旁的墙壁上。
浑浊不堪的脏水没过那人腰间,恶臭难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嘲腥之气。
欣长昂扬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每一道伤几乎都深可及骨,却都被人巧妙地避开了要害。
虽然如此,但他身上原本雪色的囚衣早已被血水染得暗红一片。
遍体鳞伤,真正的遍体鳞伤,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他低垂着脑袋,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是完全靠着这两根绷得笔直的铁链支撑,长发凌乱的披落肩头,遮住了大部分的脸。
凌徽看不见他的样子,却清楚看见他嘴角上挂着的血丝,正猩红地顺着他刚毅的下颚流了下来,血汇成珠,一滴滴的砸落到身下浑浊的水池中,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波荡。
滴答、滴答——
原来,先前传入她耳中的滴水声居然就是从他身上滴落的血珠!
心,突然被揪成了一处,莫名其妙的心疼,凌徽不由自主地摁住了心口。
他……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被如此折磨?
不知是不是她心中的疑惑起了所用,还是他意识到她的存在,那人身形倏然微动了下,然后……缓缓抬起头来。
那人抬头,面相展露,一双罕见的浅灰色眼眸冷峻如冰,隔着微乱的发间遥遥望了过来……
猝然间,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