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之上, 毓砂居高临下地望着碧落,邪魅地开口,“你回去告诉柳倾瓷, 本宫不想要四琳琅了, 如今, 我只想要俞绯湮的命!”阵阵回声扩展开来, 更是显得偌大的夙砂殿内空旷而幽静。
些许的沉寂后, 突然一个女声响起,“不可以!”碧落倏然站起身,双目大睁, 脱口而出便是如此一句不敬之语。
从毓砂的脸上看不出他丝毫的心境,只见他徐步走下台阶, 缓缓行至碧落面前停下, 那对灰色妖媚的瞳眸紧紧地盯着碧落一瞬不瞬, 许久,他方幽幽开口, “这似乎不该是一个有求于人的人应有的态度吧?”他嘴边挂着一丝浅笑,“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本宫相信你该很明白,惹怒本宫对你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在毓砂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下,碧落感觉浑身不自在, 她无奈地垂下头, 用微弱的嗓音淡淡地道了一句, “对不起, 宫主, 求您救救绯湮。”
无视碧落的道歉,毓砂从她身边走过, 自顾自地坐到矮几边上,单手撑几抵着下颌,颇具玩味地望着碧落,“那也请你给本宫一个理由,告诉本宫我凭什么要救俞绯湮?”
“因为……”碧落侧过身去,却在视线与毓砂的目光交汇时声音戛然而止。凭什么要毓砂救绯湮?她竟找不出一个理由。心中不住地苦笑着,她该如何说?说她还放不下绯湮,她还爱着他,而因为自己无力救他,所以才来找毓砂宫主希望能借到其一臂之力?
似乎她的欲言又止早在毓砂的意料之中,此刻,毓砂接口而道:“怎么?说不下去了?”嘴角邪气的笑容毒而美,毓砂扬着他妩媚的眼,柔声而问:“还是说,你要本宫来替你解释?”
碧落一怔,还未来得及消化毓砂的话语,却听他已然开口,“你爱上了俞绯湮,所以你将蔷薇扣交给他,你对莲华见死不救,你来求我助你一臂之力,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爱俞绯湮,才希望我能救他。”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可是,这终究只是你的理由,而不是本宫的,所以,本宫完全可以不救他。”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不带丝毫的起伏,口吻中也没有一丁点的感情。
而碧落却早在一边按捺不住,她飞快来到毓砂的对桌,双手撑着矮几摇着头道:“不是的,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没有对哥哥见死不救!”
毓砂显得很平静,“是吗?那么就请你向本宫解释一下,为何你会丢下莲华离开呢?”
碧落的脸上附上一层薄霜般的阴寒,“我没有出卖哥哥。”在矮几前坐下,她开始解释她的行为,“当日哥哥被绯湮所伤身陷火海,我自知不是绯湮的对手,所以让萧隐来毓翎宫向宫主求救,为争取时间,我甚至牺牲了蔷薇扣,只要绯湮达到目的便会离开,这样宫主赶到时便不用耗时于绯湮身上,那样哥哥存活的几率也就更大了。”说到这里,她对上毓砂的眼,发现那对眸子深邃无比,让人看不透彻,而后她又道:“后来我又回去过梵朔门。”她举起自己受伤的双手,“我去那片废墟下找过哥哥,可是一直到十指皆伤,仍旧没有找到他。”她苦笑一声,“我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宫主,请您如实相告,哥哥他……是不是还活着?”
起初毓砂并未正面回答碧落的问题,而是问:“萧隐是你派来的?”见碧落点头,他又问:“那么说,其实来毓翎宫向本宫通风报信的人是你咯?”
碧落再度颔首,“是!当时形势紧迫,梵朔门外是前来讨说法的江湖正派,而哥哥却又身陷险境,对手太强我又实在对付不了,只能想到求助宫主。”
毓砂闻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幸好你想到了本宫。”他的眼神变得略显迷离,“莲华没有死,可是……”说到这里,他突然不再说下去,而碧落的一颗心却悬在半当空万分焦急,“可是什么?”
向窗外望去,毓砂的目光仿佛能穿越一切去到梵琢身边一般,“可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梵琢,如今只是一介凡人,武功全废了。”
“什么?”碧落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毓砂,只听毓砂淡淡地说:“所以,本宫不会救俞绯湮,相反,本宫还会杀了他,因为,今天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不要。”这一声“不要”从碧落口中吐出,却显得有些无力,更是多了几分哀求的味道,一方面,碧落不希望绯湮死,而另一方面,面对梵琢武功被废的事实,她自己也一时做不到原谅绯湮。她需要一个理由去说服自己,偏偏她又找不到那个理由。
嘴角散开一片残忍的笑,毓砂问道:“不要?俞绯湮既然敢动我毓翎宫的人,他就早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是我并没有死,不是吗?”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二人齐齐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见梵琢踏着轻巧的步子施施然走来,一身白衣倒颇有一股云淡风轻之味。
“哥哥!”重新见到梵琢的碧落一脸兴奋地跑上前,至梵琢面前停下,见了他几欲落下泪来,几朵泪光在眼眶中闪烁,说不出的激动,“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方出口,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湿了衣襟。
梵琢伸手为碧落拭去眼角残留的泪,轻柔地叹了一声,“傻丫头。”
谁知在这个温柔的动作后碧落哭得越发凶猛,“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哥哥不会再出现了。”
梵琢望着眼前这个哭得双眼红红的女孩子,心里不禁一阵心酸,微微启口,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摸了摸碧落的头,然后执起她的手向毓砂逼近。
看到二人一同站在自己的面前,毓砂多少猜到了一些梵琢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在两年前被一个女子赋予了一种叫做“良心”的东西,从那以后就变得心软无比,毓砂始终不明白,良心这东西留着究竟有何用处,可尽管如此,每当梵琢对他有所请求时,他还是做不到拒绝。
“说吧!你想拜托我什么?”毓砂的爽快让梵琢省去了很多废话,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道:“恳请宫主助碧落一臂之力,救救绯湮。”
毓砂的嘴边仍挂着一丝笑,可那笑容早已残破不堪,“莲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我救俞绯湮吗?”
“我很清楚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宫主,求求您,救绯湮吧!”他说得很平静,可“宫主”这个称呼却在不知不觉中割破了毓砂的镇定。
嘴边的笑容完全被冷漠掩盖,毓砂站起身,双目灼灼地盯着梵琢的双眼,“我记得我曾经说得很明白,我不喜欢你叫我‘宫主’。”
梵琢依旧平静如常,“那么,毓砂,求你救他。”
毓砂妖娆的脸上闪过一道怒色,“莲华,你在挑战我的极限吗?我早就说过,俞绯湮伤你至此,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面对毓砂犀利的目光,梵琢没有丝毫的闪躲,他冷冷地看回去,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却让人感觉十分具有魄力。
碧落站在一边,看着交锋中的二人,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呛得她险些窒息。不知过了多久,这二人却还在对视着,目光中谁都不让谁,这个时候,只要有个人先让步了,那么他也就输了。
碧落一会儿看看梵琢,一会儿又瞧瞧毓砂,顿时觉得气氛冷到了冰点,正考虑着她是否该出来说些什么的时候,毓砂突然开口了,“非如此不可吗?”
“对。”梵琢淡漠地应了一句话,随后毓砂又道:“那么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打算一直和我这样僵持下去?”
这一次,梵琢没再说话,毓砂眯起眼,视线从梵琢移到了碧落身上,瞧了些许时候,他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跟我来。”
碧落和梵琢跟着毓砂出了夙砂殿后来到了栖桐殿,毓砂让那二人先坐,自己则在内殿的一个柜子里翻找了一轮,约莫一炷香后,他回到外阁,走到碧落面前,递与她一样以丝绸包裹着的小东西,“这里面装着一根银针,我在针上下了一种毒,叫‘离错’,如果真到那么一天你们再也控制不了俞绯湮的野心,就将这根针插入他的鸠尾穴中封住他的能力。”
碧落点点头接过那根毒针,随后道了一声“谢谢”。而毓砂却说:“你不用谢本宫,本宫并非圣人,今日若不是莲华出面求本宫,本宫断不会做出如此决定。”他转身走到他专属的那个软软的座位上,窝在软榻内,他幽幽开口,“不过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用离错,因为这毕竟是毒,能救俞绯湮,却也会害了他。”
碧落略显不解地望着毓砂,“什么意思?”
毓砂的双目细长妖媚,“如果俞绯湮真中了离错,那么他将精神错乱、神志不清,说穿了,就是此毒会逼疯他。”
(卷卅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