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按照他的吩咐,把白易安放进了木桶中,司徒在里面照看他,我就陪在冷雪的身边。她看起来犹如一片凋零的树叶,这么柔弱,这么需要保护,和她昨晚要挟我时狠戾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只是她愿意相信我,把她送到房间,看到她这无力反击的一面,亦是对我的信任。心中叹息,到底是谁想要害幼年的她,又是谁,使她死里逃生,却造就了今日萧杀冷艳的她。
从前她是谁?今日她又是谁?她坚决与白易安相认,却甘愿承受痛苦,几乎舍命相救,这样的情意,又人多少人能拥有?
一夜未眠,头昏脑胀,想着白大夫有救了,心中就放松了一些,不知不觉也趴在床前沉沉睡去。
待听到司徒的敲门声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冷雪还是静静躺着,只是脸色稍微好了些。
“白大夫怎么样了?”我打开房门,揉了揉眼睛,问道。
“效果不错,身体大部分已经恢复了正常。”司徒一边说,我一边走出了房间,拐进了隔壁的房间。
“什么叫大部分……”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对劲。
“你……自己看。”说话间已经到了病床前,只见他左边脸已经完全和原来一样,只是右边眼眶附近,依旧是青紫中夹着红色的印记,一直延伸到颧骨。
“怎么会这样?”
“我亲眼看着他的血管收缩,平复,只是这处地方,却只是消了一点,两个时辰过去了,也没见再有任何变化。”司徒摇了摇头。
“我……这是怎么了?”沙哑虚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白大夫慢慢睁开了眼睛。
“白大夫,你中了鬼灵草的毒。”司徒回答。
“哦,那我……”他挣扎着起身,司徒赶紧扶起他。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踌躇着怎么跟他说,他脸上留下的疤痕。
“这位大夫是何人,既懂得鬼灵鬼之毒,还懂得如何抑制,我要去拜访他。”他起身,准备下床。
“白大夫……”司徒看了我一眼,希望我一起阻止他。
“我带你去。”我回望了一眼司徒,搀扶白大夫。
“是她救了你。”到了白雪的房间,我轻轻说道。白雪还躺在床上,昨夜的疲惫,加上今早的折磨,的确使她的身体遭受了很大的打击。
“谢谢。”白大夫坐在床头,转过头对我说道。我看到他望向冷雪时,眸中的光亮,似感激,似激动,还有……满足。
我不曾了解过他们儿时的故事,也无法明白,在他身上历久睨新的这份情谊。此刻,看到白大夫眼中的起伏时,被深深感动。
“雪儿……”轻轻一声忘我的呼唤,在我掩上房门的那瞬间,钻入了我的耳朵。我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阳光热烈地普照在花园中,太多的阴影,在阳光下,也会消失不见的吧。
静静地坐在花园中,浑身被晒得暖洋洋的。想起那一日在“朋来客栈”,打开窗户,无意中望见铭烨的一刹那,阳光也是这样洒在他的脸上,如此耀眼,如此……让人移不开目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淡薄消散,只有渡着金光的他,站在你的面前。
铭烨……你为何还不回来,烟莫,开始想念你了,非常想念你。
手指在石桌上描绘着“铭烨”这两个字……心中的甜蜜与酸楚弥漫周身。什么时候,才发现,想念是如此顺其自然的事情。
“小姐,你在这里啊,白大夫已经没事了?”如是从不远处走来,狐疑地还往后看了看。
“你见到白大夫了?”我问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是啊,我刚想问问他的身体如何,他头也不抬地匆匆跑了。”如是撅起了小嘴。
“哦?我知道了。对了,唐公子怎么样了?”
“他已经能下床了,也能吃点东西,就是问他什么,都不太知道。”后面半句她是俯身在我耳畔说的。
“嗯,多注意唐公子的动向。”我轻声吩咐了一句,前去寻找白大夫。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疤痕,才郁郁寡欢吗?
“白大夫,你在吗?”敲了敲他的房门,没有人应。
“白大夫,我是烟莫,快开开门。”我又敲了敲,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酒气,一脸落魄的白大夫,目光黯然,突然显得有点苍老。
“你的脸……”我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怎么开口。
“我不在乎。”他淡淡说道。这样的态度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虽不是女子,但每一个人对待自己的容貌总是在意的。
“我知道她就是冷雪,但她依然不承认。哪怕她救了我……”白大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是我第一次见白大夫喝酒。
“或许她有苦衷。”我宽慰道。
“烟莫小姐,你知道吗,我从记事起,心中就只有她。或许你觉得很好笑,一个孩子,懂什么是爱呢!”他苦笑一声,一饮而尽。
“我看着她中毒生病,看着她被抬出去……我多想去救她,保护她,哪怕师父把我吊起来打,我心中的想法都没有改变过。”他的目光悠远,透着坚韧,这样的白易安,是我不曾认识的。
“失去她,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我离开都城,继续四处学医,渴望能研究出血毒的解药,以弥补自己的遗憾。”他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吸了一口气。
“今天,她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却告诉我,叫我不要再记得从前。”他的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拂袖间,已经不见。仿佛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没有过去……就不会有今天的白易安,没有过去,我不会这样苟延残喘。”他抬起头,看着我,“烟莫小姐,研制血毒的解药,是我活着的理由,你能理解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个男人,把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全部转嫁到了研制解药上,似乎在他的心中,只要研制出了解药,冷雪就会回来,他心中的伤痛就能愈合。
“白大夫……给冷雪一点时间,她能救你,说明她在乎你。”我唯有这样安慰,心中明知冷雪的决绝,但白大夫的深情,实在让人动容。
离开白大夫的房间,心中异常沉重。历经十余年的感情,终于失而复得,本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如今,倍受煎熬的,恐怕除了白易安,还有看似绝情的冷雪。
“如果你是来做说客的,就请回吧。”我刚走进冷雪的房间,她就直接说道。
我尴尬地立在那里,进退两难。最终还是厚着脸皮坐了下来。
“冷雪,你为什么活着?”我认真问道。
她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淡然的脸庞闪过一丝诧异,“仇恨。”她冷冷出口。
“你知道白大夫为什么活着吗?”我再次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活着!”她显然有点生气,言辞间十分不客气。
“他……是为你活着。”我一字一句说道,心也像被这几个字打中一般,白大夫刚才的话语又在我耳畔回响,我一定要替他把话说清楚。
“为我……她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了一声,“我见过太多的男子,都说为我活着。你觉得,我会被这样的话打动吗?”
“他绝不是一般的男子。”我态度淡然,像白易安这样的男子,那些凡夫俗子,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
“是也罢,不是也罢,麻烦你转告他,我救他,是不想他因我丧命。我和他已经两清。更何况冷雪早已经被活埋而死,现在的我,一点过去的痕迹,都不想要!请他别再跟我提过去!”她转过身,高傲地仰起脸,神色坚决。
“冷雪……”
“不送!”
她那硬邦邦的两个字,把我还想说的话,全部堵塞,默默咽回了肚子。我望着冷雪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烟莫,你来得正好,唐氏和倪震吵起来了。”刚走到长廊,况鹏迎面走来,急急说道。
“为何?”我诧异,虽然知道唐氏因为唐潜受伤,而迁怒于倪天霸,但也只是心中不快,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明着对倪震表达不满。
“我并不是十分清楚,好像是唐夫人收到了一张字条。”
“字条?”我一边呢喃着,一边跟着况鹏往大堂走去。
“倪大人,我们是看在况大人的面子上,好心请你们住在唐府,也的确有意想和你们结为亲家。绝对没想到,倪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如今我潜儿被他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是我们瞎了眼,引狼如室啊!”人还未走近大堂,唐夫人的哭诉已经不绝于耳了。
“唐夫人,我霸儿的确任性妄为,欠缺管教。但这冰麻一事,老夫敢担保,他不会吸食,更不会故意拿来给唐公子,其中必定存在误会。”倪震强压着怒火,争辩道。
“担保?你拿什么担保?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还不知道我们潜儿是服用了冰麻导致神志不清。倪公子若不是心虚,为何不事先说明情况?”唐夫人反驳。
“谁知道是不是令公子本身就有这样的爱好!”倪震冷冷说道。
“你……你教子无方,真是妄为百姓父母官!我不会就此罢休的,光一条购买、教唆他人吸食冰麻,就有他受的!更何况还存在蓄意谋杀!”唐夫人狠戾的话语,如尖刀般飞驰而来,连我们这些局外人,也噤若寒蝉,唯有看着他们争吵,无人搭话。
“倪叔叔,唐夫人,这件事情具体如何,都只是这个人的片面之词,待调查清楚,再商量不迟。”况晴晴终于看不下去,他们两家若翻脸,其中最难做的就是况家。
“夫人……稍安勿躁啊!”一直看着干着急的唐明英,见况晴晴开口,赶紧帮腔。
“住嘴!你儿子都快被人害死了!你还帮他们说话!”唐夫人呵斥道,一记眼神扫过,唐明英乖乖低下了头。
“我已经叫了大夫来看过,潜儿果然是服用过冰麻,而这么凑巧,倪公子房中也搜到了。两人又是结伴去的‘潇湘楼’,这么明显的事实,你们都看不到吗?除了倪天霸,还有谁能给我潜儿下药啊!”唐夫人这话让况晴晴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了,明摆着是叫她也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