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灾祸
几十年不遇的大水,把东郡县城围城到第二十天头上,终于退去了,古城的四个大门终于可以开开了。
城里的人恐慌劲儿才稍稍消停,期盼着平安下来,城南街王家大院却笼罩在一片悲哀中。
钱家有三个闺女,本来有自己的商店,应该是衣食无忧。可城里被大水围困了半个月二十天,钱家经营的都是杂货店,店铺年久失修,到处漏雨,平常还修修补补可以对付过去,这次雨水太大了,一连几天下着,把个店里的物品都泡了起来,损失不小。
钱老板一连几天愁眉苦脸,钱老婆子心疼自己男人,宽慰他以后再说,钱是人挣的,不怕没柴烧。可钱老板是个多会精打细算的一个人,看着商店里满眼的的东西都报废了,心疼死了,于是就整日的,不辞辛苦的整理出可以再出售的东西。
也许是再加上急火攻心,就在政府发放赈灾物资的第二天,钱老板从店铺疲惫地回到家,就一头栽倒在炕上,再也没起来。钱娴娴姊妹三个轮流着回家照顾她们的爹,也无法挽回他的生命,辛辛苦苦一辈子只知道赚钱的钱老板,到了还是为了钱累死了。
钱家死人了,王家大院的各家各户都出来帮忙料理,魏淑仙也是忙里忙外的,帮着钱家为老人料理后事。
赵晓娟也不闲着,叫任艺庆招呼人为钱老板忙着打棺材。任艺庆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就神神秘秘的找到钱娴娴。
“钱娴娴,你爹不在了,我看就你是这个家的主事的了,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谁家有木头可以打棺材啊?”任艺庆愁眉苦脸的对钱娴娴说。
正披麻戴孝的钱娴娴,泪眼婆娑,望着躺在屋中央的爹,哽咽着说:“三哥,可怜我老爹辛苦了一辈子,您说什么也得想法给他老人家找到好棺木,钱不是事儿,俺有。”
“是啊,我知道钱叔一辈子不容易,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他老人家,何况大小也是个在咱城里做买卖圈儿有身份的老板。所以,我就在城里费劲儿,想法找到了一副现成的好棺材。”任艺庆殷勤而恳切的说。
“是吗?在哪儿?” 钱娴娴泪眼中显出惊喜,一下子抓住了任艺庆的手,“三哥,人家肯卖,多少钱也行!”
“我打听到城隍庙街有个人家,家里以前正有付上好的棺材,是为家里老人准备的金丝楠木棺材,就赶紧去了。我千说万讲,费了好大会儿功夫,人家才同意卖给咱。不过,人家给要三百,贵了吧?”任艺庆说着,还显出很是辛苦讨价的样子。
“那真是太谢谢三哥了,管他几百,俺要了。俺去给娘说去,全家都正愁死呢!”钱娴娴喜不自禁的跑回灵堂告诉家里人去了。
任艺庆望着钱家的人在伤心的哭泣着,看到钱娴娴那眼睛里对自己的感激之情,他在得到满足的同时,心里还偷笑自己的伎俩得逞了,甚至于有点后悔报的加码低了,亏了自己。
原来,任艺庆出去在城里转悠,正好打听到城隍庙街有户人家,老人身体好好的,却是赶上发大水,全家断粮了好几日了,正愁还有什么可以换粮食的。
没想到,任艺庆上门问卖不卖家里的棺材,那户人家早就把棺材忘了,有人来要棺材,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任艺庆就趁机给了个很低的价格,一百五十块钱,卖呢就拉走,不卖你就放着,挨饿吧。那家人哪里还顾得讨价还价,就按任艺庆给的价钱同意了。
钱娴娴回到灵堂娘的面前,说任艺庆找到了一付好棺材,三百块钱,娘还嘀咕说太贵了,钱娴娴就大气的说,这个时候,哪里还说钱不钱,贵不贵的,多少钱都要,老爹辛苦了一辈子,临了用付好棺材太应该了!何况,钱家不缺钱,钱娴娴也更不差钱!她是个要面子的人,这时候不装脸面,等待何时?
钱娴娴回到任艺庆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沓钱,递给任艺庆。
“三哥,辛苦你了!就按你说的价钱,再多给五十,劳您驾,快去,说什么也得要那付好棺材!”钱娴娴很大方果断的说。
任艺庆心里一阵狂喜,努力忍住,接过钱,还要装出很为难的表情,说:“好吧,我再去一趟,给人家好好说说。”
任艺庆从钱娴娴手里接过那三百五十块钱,感觉沉甸甸的。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太不地道的亏心事,街坊邻居住着,帮忙却帮着自己发财了,足足昧了二百块钱,真是发了一笔横财啊!他心里还为自己找着安抚的理由,钱家有钱,钱娴娴有孝心,得给她表示的机会啊!
钱家风风光光的为钱老板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那个普遍贫穷的日子里,大灾刚过,谁还顾得为死人厚葬?
钱娴娴就是和别人想的不一样,不是说我钱家只有闺女绝户头,我非要比有儿子的给老人办丧有面子,有排场!
等钱家办完了丧事儿,任艺庆回到自己屋里,赶紧关住了屋门,抑制不住喜悦,拉住了媳妇赵晓娟的手,神秘的说:“娟儿,你闭上眼睛。”
“干什么?人家钱老板刚死,你就幸灾乐祸的傻笑,让钱娴娴看见多不好!”赵晓娟不情愿的撇嘴白了任艺庆一眼,不过她还是配合着自己男人闭上了眼睛。
“媳妇,好了,你睁开眼看吧!”任艺庆把二百块钱从裤兜里掏出来像变戏法似的放到了赵晓娟的手里,兴奋而又紧张地说。
赵晓娟睁开眼,看到手上放着一厚沓子钱,吓得一缩手,那些钱散落了一地。
“三儿,你抢银行了?咋的有这么多钱?”赵晓娟惊讶地张大嘴问。
“嘿嘿,违法的事儿,我任三不会干。”任艺庆对着媳妇傻笑。
“那就是你拾着别人的钱包?不对,谁钱包里放这么多钱?这钱到底是咋来的?”赵晓娟有些急眼了,不相信自己男人说的话。
“反正我任三不是偷不是抢来的,媳妇,你就放心的花吧。”任艺庆满不在乎的说,此时他心里安慰自己,钱家有钱花不完,就当我劫富济贫了,只是有些不地道罢了。
赵晓娟到底经不住钱的诱惑,尽管自己的男人不说清楚钱是哪儿来的,她也就不再刨根问底了。有了这么多的钱,好像她腰杆子一下子挺起来。
等钱老板的葬礼刚过去没几天,里院的吴掌柜也是病的不轻了。他在上次赈灾中大院里被砸到了腿部,动弹不得,魏淑仙尽管给拿了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可毕竟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
吴掌柜一直低烧不退,躺在炕上吃不下饭,就知道自己没什么日子了。
吴掌柜在屋里听着院里钱老板的葬礼,更加的悲凉,就把魏淑仙和吴之夷叫到炕前,指指墙角的一个木匣子,说:“仙儿,我恐怕也没多少日子了,老婆子叫我和她作伴去了,你去把那个匣子拿过来,里边有些东西我带到地下可惜了。”
魏淑仙听了有些奇怪,这么些年,她没听说吴掌柜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得出手来。
“吴掌柜,您别说的不吉利的话,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俺还指着您给孩子看家呢,等水灾过了,俺就出去找活干。”魏淑仙说着安慰的话,走到墙角去拿来那个木匣子。
“爷爷,那匣子里有啥宝贝?我想看看。”站在一边的吴之夷有些好奇,他从来没见过爷爷打开过。
吴掌柜苦笑笑,做出一脸的遗憾和失落样子,可怜楚楚的望着眼前的娘儿俩。
“孩子,爷爷是个无用的家伙,一辈子窝窝囊囊!没啥宝贝留给你,那个匣子里有几张纸留给你吧,其他的给你娘,也算我这些年对你们照顾我的报答。”吴掌柜心酸而无奈是说。
吴之夷听了,有些不情愿的走过去,把那个木匣子从娘的手里拿了过来,递到爷爷的手里,还不死心的问:“爷爷,这么好看的一个匣子,你放几张纸在里边做啥?”
吴掌柜接过来,打看匣子,从里边取出五六张花花绿绿的纸,递给吴之夷,说:“小宝,这是银行的存折,都是我解放前存的,有冀南银行的一张,其他都是在开封存的。不知道现在还值不值钱,反正你留着吧。”
吴之夷接过那几张纸,不屑的看,解放前的东西现在还值什么钱,废纸而已。
“仙儿,这里有四根金条,还有一对玉坠,要是见到子仁都给他,觉着没指望找到他了,你就变卖了当钱花了。反正都是从王家得来的,还给他了。”吴掌柜说着还掉落下几滴眼泪来。
魏淑仙接过来,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两根金条,两根小金条也不轻,一起拿到手里很沉沉的,足足有一块砖头的重量。
“吴掌柜,你咋有这么多的金子?俺婆婆知道吗?”魏淑仙很是诧异的问。
“她从前知道,解放后她找不到还埋怨我来着。我没有给她说实话,是怕你们受牵连。等从监狱出来了,我找到了藏的这些,想着变现贴补家用,可接着运动来了,哪里敢动?”吴掌柜有些沮丧的说。
魏淑仙把金条放进木匣子了,安慰吴掌柜说:“您留着吧,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是您的心血换来的。”
“嘿嘿,都是我从王老爷那里“偷来的”,到了还是还给他的儿子了!可笑不?”吴掌柜用了一个“偷”字,掩盖了他一辈子在主子王老爷那里这么多年的昧的东西得到的忠诚和信任。
真是有了灵验,吴掌柜到第二天就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直说胡话,一会儿喊着老婆子,一会儿叫着王老爷。到了后半夜,吴掌柜一泡屎全拉倒炕上,没多大会儿功夫,人已经不行了。
魏淑仙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没有慌张,而是赶紧趁着人刚断气,身子没发硬,给吴掌柜把身子下的脏东西擦干净,一边找到一身吴掌柜的干净的衣服,叫着身边的儿子:“小宝,去前院把你娟儿姨叫过来,给娘搭把手来。就说吴掌柜帮她,给砸到死了,看她咋办?”
吴之夷正嫌满屋子臭烘烘的,半夜三更也有些害怕,听娘说要去找人来,赶紧就壮着胆子跑到院子,打开二道门就喊:“娟儿姨,快来啊,我爷爷死了!”他这一喊,满院子的人估计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