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月巫担心庄辰放不下我,所以她亲自骑着三趾马送我回神兵阁,不过她并没有送我进去,而是悄悄的把我放在神兵阁的门口无人注意的角落,便离开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青岁居然站在门口外面,他抱着胸靠着门口边的石柱,当我出现时,他便站直了身体,半远不近的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我一次,然后笑道:“精神不错,除了样子狼狈了些,倒没什么不妥的地方,看来你没出什么意外。”
我身上依旧穿着被庄辰带走时的那套衣服,由于三趾马的跳跃式前进,让衣服挂满了一些树叶或者草瓣。干笑几声,我问:“你怎么站在门口?”
“等你啊。”他说。
我斜眼睨他:“不会吧?我还真荣幸!”
他笑笑,放下环抱着的手,返身走向米字广场,并说:“你是第一次来神兵阁,暗部的新人头一遭来这里做客就被人掳走,作为神兵阁的一员,我也有些责任,所以自然得亲自来接你,以表示道歉。”
我边跟着他边拍下身上的叶瓣说:“太客气了,这事你没什么责任,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他回头笑笑:“按正常情况,你是回来得晚了,以前被掳走的少年都是当天就会放回来了,所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毕竟是暗部的人,这事把老大都惊动了,所以——你运气来了。”
我奇怪,加快脚步跟上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道:“你不是一直想见老大吗?现在根本不用我帮忙,老大就要求亲自见你了,这不是你的运气吗?”
我听了心情开始好转,“有道理,是现在就去见他吗?”
“当然,否则我怎么可能亲自来门口接你?毕竟除了我以外,没人过多的接触过你,你又穿着神兵阁的服饰戴着面具,换成别人没准就这么错身而过。”青岁说。
我笑笑,故作沮丧地说:“原来是因为这样才来接我的啊,亏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接我的呢。”
青岁笑起来,“如果你想这么认为,也可以啊,我不会反对的。”
我笑哼了一声,问:“你们老大为什么要见我?就只为我是暗部的人,并且被掳走这个原因?”
青岁说:“自然是询问有关被掳时的情况,我也被老大叫去了,说好等你回来后就与你一块去见他。”
被掳的情况?我想了想问:“是不是有关艳若的?”
青岁停下脚步看着我:“你说呢?我们可是真正实实的见到了巫怪的样子——艳若的面孔,你说这事会不涉及到他吗?”
我问:“这样,我们今天是不是也会见到艳若?”
青岁摊手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去了才会知道。”
我不再说话,跟着青岁向米字广场中间的喷泉,到达喷泉边时,他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抬起脚就往池水里走,我忙拉住他。
“你走神了吗?”我说:“你打算游泳还是洗澡?就这么走进去!”
青岁回头笑:“你才走神,你观察力真差劲,你没看到池子里有凸起的石桩吗?踩着它住里走。”
我看着那些原本以为是灯具或者装饰物的石桩,原来它们是一种最简易的石桥。设计师弄得很巧妙,把石桩恰到好处的砌在喷水出来的隙间,每一道水都由长长的槽引流而下,所以外观上就会看到有多处水由上自下的散落,但水与水之间又有足够容纳一个人行走的空隙。
伸头往喷泉里瞅了瞅,又抬头看了看喷池的建筑物,怎么看都是一种抽象的雕塑,我对青岁说:“进去?这东西我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住人的,住鸟还差不多!”
青岁放声大笑,我皱眉,他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说:“说得很对啊,这里面就住着鸟人。”
我瞪他:“不准说脏话。”
他再次大笑,“我可没说脏话,我说的可是事实。”
我疑惑:“事实?鸟人?真的假的?”
青岁快笑得岔气,扶着我的肩喘气道:“庄,你有时候认真起来比不认真的时候,逗人乐!”
“你在耍我?”
“没有,我说是事实就是事实,呵呵呵呵……好了,不说了,进去吧!”他先我一步向喷泉里走。
见状我也不好再迟疑,也抬脚跟上,这时发现周围的一些武术们看到我们进去,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好奇心或者是警惕心,似乎进这个喷泉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平常得就像谈论天气一样。
“庄,在磨蹭什么呢?快进来啊!”青岁在前头叫。
我回过头笑笑,“第一次走喷泉池,感觉有点新鲜。”说完加快了脚步。
到了尽头就是一个圆盘似的石板地,中间就是竖立着那个抽象的雕塑,近了可见雕塑有一部份全是数不清的小孔,只见青岁从颈前取下一条项链,上面挂着一个同样抽象的装饰物,他把那坠子往雕塑的一个小也一插,我们的侧边石板就开了一个缝隙,然后随着嚓嚓声,那个缝隙就变成了一个正方形的空口。
青岁这时把坠子拨出来,对我说:“走,进去吧。”话毕带头先走。
我感慨:“原来是下面。”也跟上了。
下面并不黑,相反光线异常的明亮,能看到长长的阶梯一下向下延伸,就像大白天下楼梯的感觉,不知是运用了什么样的采光原理。
这时青岁道:“所以啊,我说的这里住着鸟人是事实。”
“嗯?”我奇怪。
他笑:“喷泉顶上有一个燕巢,喷泉底下住着老大,你说这喷泉是不是住着鸟、人?”
我扑哧笑出声,又怕笑声太会让地下的声音太明显,只好抬手掩嘴轻笑,“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简直是让人误会。”
青岁这时却不笑,微侧过身看我。
“怎么了?”我问。
他忽然凑近我,揽住我的腰,把我压在壁边,那么近的距离,如果不是我们都带着面具,那么连对方的毛孔也能看得到。
“你……干什么?”我吓得不敢动。
青岁盯着我说:“你在紧张什么?”
我呆了一下,猛然意识到他是在试探,于是平稳下心慌,看着他用尽量冷冰冰的语调说:“你这样换成谁都会紧张的吧?特别是男人对男人。”
青岁又盯了我一会,才笑笑把我放开,转身向下走,边走边说:“如果害怕,就不要流露出那种小女人才有的举止。
我僵了僵,想到刚才笑的举动,的确是女人了些,嗯,下次一定要注意。心里这么暗暗的提醒自己,嘴上却很快的回答青岁道:“那不是小女人才有的举止,毕竟这里是地下面,我怕有笑起来有回声才不得不那样做,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吗?笑得肆无忌惮的,整一个不注重礼节的疯子。”
话音刚落,青岁就笑起来,而且果然毫不顾忌,那笑声在阶梯里真的泛起了回声。
我抿抿嘴,“我猜得没错,真的有回声,我的‘小女人’式的举止倒是用对了。”
青岁再次大笑,于是我们就这么一直笑笑吵吵的走到一扇木质门前,青岁依旧用一种很随意的姿式把木门一推,随着吱呀一声响,里面的布置惊诧的出现在我眼前——
满室的三叶草,而且都开满了粉紫色的三叶草花,藤条编成的椅子,桌子,书架子,等等,整体给人一种“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感觉,如果没有艳若,那么我会觉得进入了童话世界,如果艳若没有被铁链系在墙角,那么面前的一切就是真的很闲情逸致。然而一切只是如果,眼前真实看到的是艳若不仅被铁链紧系在墙角,似乎还受了不轻的伤,他那白色的衣裳都染上了血色,还有他所坐着的三叶草也是一片鲜艳的红色,连带的让那些粉紫色的小花也带上了触目惊心的红。
这是,美好与血腥的视觉冲击。
艳若看到我,没有丝毫的吃惊,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在说:“歆,你来了。”
看到他这付模样,我心顿时一抽,而此时此刻,耳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像从地域中传来一般。那声音问:“你们看到的巫怪是眼前这个人吗?”
我心开始狂跳,身旁的青岁肯定地说:“没错,是他。”
那声音说:“好像只有一个人认证。”
青岁此时拉了拉我的衣袖说:“问我话呢。”
我看着艳若,咽喉有东西在滚动,心里有种叫心酸的东西在蔓延。
“庄?”青岁又扯了我一下。
我扯出一个微笑,“我看仔细些吧——”
于是缓步走上前,每走一步,脚下的三叶草花便碎裂,与我的心相呼相应,我走到艳若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艳若依旧带着惑人的微笑回望着我。然后他抬起系着链条的手,摸上我的头发,笑意盈盈地说:“哎,你把我的羽魄弄到哪儿去了?怎么没见到它?”
我闭起眼,尽量让自己的心忽略掉他说话时那极力隐藏起来的痛楚。
他很痛,他很痛,他全身都在痛。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一遍一遍的在叫嚣着。
“你看清楚了吗?”身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面前的艳若,他那双灿若夏花的琉璃眼珠子带上某种了然的意味。
他懂了,我知道他懂了。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微笑,抬手把他的手从头发上拉下来,然后注视着艳若一字一句的说:“我看清楚了——就是他,艳若。”
艳若嘴角往上翘起来,笑得妖惑异常,他的手在我的手心里,给我冰冷的手带暖暖的温度。可是啊可是,我和他,此时却是:牵手不相依。
这一天,这一天,终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