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和陆翩翩等到吐蕃太子和大臣全部离开空母山宫,这才一起出了锦宸殿,直奔西南八十里外的青雪莲池。
洛宁通过两只古鼎感应到,青雪莲池之下一定藏有古鼎。
空母山的离宫是吐蕃皇家园林,可因为是清秀隐居之所,所以宫人很少。
两人来到空母山深处的青雪莲池,周围杳无人迹,只见几条河汤汤流入。
但见周围三面雪峰环绕,中间盆地一处寒池,十里方圆,池面如镜,映照着雪山白云,乍一看极其寂静。
可是两人的神识却清楚的看到,这个十里寒池绝不寂寞。
因为,不但周围的雪山之水汇入寒池,就是整个空母山的所有河水,都流入这方寒池。
青雪寒池其实就是方圆千里的水源尽头。
可是,吸纳了这么多的水,青雪寒池的水位却不见涨,而且静如处子。
所谓静水流深。只有池水太深,水面才会如此幽静。
这里很冷,可寒池周围的浅水区,却又密密麻麻的生长着莲花,灿烂如霞,好像给寒池戴上了一个花环。
红裙蹁跹的陆翩翩走到池边,俯身采撷一朵火红的莲花,俏立水边,静静的闭目轻嗅。
周围香风细细,芳气隐隐,也不知是花更香,还是她更香。
清彻如镜的寒池映照出水边丽人的倩影,更是美的迷离如梦。就是那亭亭的青莲荷花,也黯然无色了。
池边佳人,绝世独立。一朵红莲,一袭红衣。
洛宁看着女郎这一幕,不禁微微笑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陆翩翩睁开璀璨的星眸,粲然一笑间素手轻扬,那朵红莲就飘然落入水中,随波逐流。
“这池水中间很深,最少也有百里。”她撩撩秀发,指着水中央笑道,“不会有水怪吧?嘻。”
她这一动之间,整幅画卷又倏然变幻,显得明快灵动,活色生香。
洛宁不禁有点神思惘然。
陆翩翩…就是就像一头深林中的鹿。
很有点宝藏女孩的意思。
可是很快,洛宁心中就浮起苏绰的美妙身影。
每当他对陆翩翩心生一丝悸动之际,这男人就很无情的祭出苏绰,驱赶陆翩翩的侵染。
还真别说,苏绰这味药很管用,似乎能包治任何多情症。
而且,无论陆翩翩的致病性有多强,苏绰这味药也不会造成抗药性。
如果说男人的专情真的可信,那么起码说明,他心中有另一个女人筑起可坚不可摧的长城。
洛宁收回缥缈的思绪,目光清明如水,朗声笑道:
“就算水底有水怪,那也最好乖一点。否则,就是找死。”
“这池子不过十里大,若是有百里深,那就是一口巨大的井。”
两人的战力,相当于四个真人,什么水怪也白给。
陆翩翩灿烂的笑容忽然慢慢收敛,明媚的眼神也黯淡下来。
她环顾周围的水光山色,不禁睹景思人,喟然一叹,语气萧瑟。
“我爹当年,一定也像我们一样,站在这池水之边吧。”
她想起了爹爹陆秩。
“我们如今来取走他费尽心血找到的六只古鼎,心中是喜悦。可是他当年,却是满心的无奈。”
“他怀疑天祺帝是棋子,只能隐瞒天子。又要隐瞒自己的夫人。”
“他做了那么多事,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却是孤家寡人。就是找到九鼎的荣耀,也只能被他…深藏水底…”
“最后,他无声无息的死在穷山僻壤,陆氏也被抄家…至今,快三十年了。”
说到这里,陆翩翩终于无声的流下两行眼泪。
这是洛宁第一次见到陆翩翩哭泣。他没想到,陆翩翩也会哭。
“哎…你别伤心了。我答应你,一定帮他平反昭雪,恢复陆氏名誉…”
“你爹百年饮冰,难凉热血,诚大英雄所为。可朝廷是母的,本就不公…”
洛宁一边苍白无力的安慰,一边再次祭出苏绰。
焯,祭出绰儿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啊。
“嘻。”陆翩翩含着眼泪破涕而笑,“你紧张什么?姐是女人,就不能流两滴英雄泪?”
“哈哈!”洛宁也乐了,“什么英雄泪,你这是孝女泪。”
陆翩翩的眼泪来得快也去的快,刚刚才蔷薇露下,转眼就鲛珠泪收。言笑间便容光潋滟,风光月霁。
可见此女绝非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之人。
“走吧。”陆翩翩打出一个避水诀,身子就化为一道优美之极的弧线,犹如一条美人鱼一般,跃入水中。
洛宁举手消除了两人的足迹,也紧跟着跃入水中。
两人打出避水诀,身子直坠而下,越来越是心惊。
这池子,也太深了。
两人下降了近百里,仍然没有到底!
真人的神识号称感应千里,可那是在没有阻碍的空气中。
若是在水中,却只有数里之遥,土层中更是只有十几丈。
所以,洛宁和陆翩翩的神识,只能感应到三五里深,无法探测池底的深度。
真像是洛宁所说,这哪里是池子?这就是个巨大的深井!
不过,两人完全不担心危险。
就算井底有一品大妖兽,两人也完全不惧。更何况,这里不可能有一品大妖兽。
越深入水下,就感觉往下的水流越强大,就好像井底有一个漩涡,在吞噬池水。
难怪,这么多河水注入池子,池子水位毫不见涨。
这种地方,也只有真人能来了。
就是尊者圆满,都难以自保。不被水流卷入其中,就会被恐怖的水压压死。
此时已经超过了百里之深。就是陆翩翩和洛宁,也感到有点不适。
“到底了!”陆翩翩的声音传来。
洛宁极力运转神识一看,只见数里深的水下,出现一片水下石林。
那些石林被水流打磨的晶莹圆润,可仍然一个个大如楼宇。
两人忍受着强大水压带来的不适,艺高人胆大的落到水底,但见幽黑如墨,仿佛深水坟墓。
可是两人有神识,还能看的清楚。
只见水底石林之南,有一个五丈方圆的横洞,犹如一个河底黑洞。
汹涌的水流就灌入这个横洞,往南流去,奔腾如一条地下暗河。
就是这个水底横洞,在不停的给青雪莲池放水。
“在这里!”洛宁忽然惊喜的说道,人已经站在一个巨大的石头之下。
陆翩翩一个水遁术,就来到洛宁身边,“确定?”
洛宁点头道:“确定,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感应失误。”
说话间,就运转法力,打出一个搬运手诀。
“訇訇—”岩石一阵摇晃,慢慢被洛宁挪开,随即又出现一块大岩石。
岩石之上,居然还刻着道纹,一看就是封印禁制。
两人连接用搬运法术移开岩石,足足移开了十几块,挖出了一个十多丈深的洞。很快,一股浓郁的王道气韵,就从洞中散放出来。
两人神识一扫,惊喜之下都是如释重负!
但见六只巨鼎,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水洞之中,古韵苍苍,寂然无声,只听河水呜咽。
那六只古鼎,赫然排列为梅花状,像是被布置成一个梅花阵。而且每只巨鼎,都是被封住了鼎口。
最中间却是一块水下石碑,碑文遒劲有力:
“九鼎,华夏之宝,天下王器。无缘之人,宵小之辈,染指必死。夏绣衣府令陆秩谨立。”
“爹…”陆翩翩忍不住再次垂泪。
洛宁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也很是感慨,“干枯不润无根草,大道只度有缘人。前辈在上,晚辈可是有缘人呐…”
洛宁说到这里,正要收走六只古鼎,忽然心头浮起一个念头。
以陆秩的老奸巨猾…
他将古鼎藏在吐蕃空母山,虽然是灯下黑的计策,不可谓不隐秘难测,可难道他就不怕有朝一日,真的落在吐蕃人手中,替异族做嫁衣?
陆秩费尽心血,花了百年时间寻找了六只古鼎,怎么可能没有后路?
“慢着!”陆翩翩也突然出言提醒,“你不要立刻拿东西,先仔细看看,我爹一定有后手。”
两人没有动古鼎,而是站在不远处,极力凝聚神识,感应摆列成梅花阵的古鼎。
刚开始,两人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难道,是他们想多了?因为这个藏鼎地点足够隐秘,所以陆秩没有必要布置后手?
不对!
洛宁固然是多疑谨慎之人。而陆翩翩是老江湖,关键时刻当然也沉得住气。
她猜测,爹爹必有后手。
此时越是看不出端倪,就越有可能有后手。
“不对。这不是梅花阵。”陆翩翩指着六只古鼎,“只是像摆成梅花,但其实不是…”
洛宁接口道:“其实是按照古九州的地图来摆放的!”
“冀州、扬州、徐州、青州、豫州、荆州,这古六州中心位置,连接起来刚好像朵梅花。”
他指着其他三个位置,“那三个空余的位置,刚好可以摆放梁州鼎、雍州鼎、兖州鼎!”
洛宁忽然想起姨母唐缃的话。
唐缃曾说,陆秩曾经瞒着锦绣星辰,玩拼图游戏。
陆秩拼的图,就是古九州的图。但是只有六个州,缺了三个。
此事除了他自己,只有唐缃知道。是唐缃和她的陆大哥之间的秘密。
显然,这是陆秩刻意为之。
他就是借此给唐缃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然后将来借唐缃的口,转告给长大的陆翩翩。
他对自己的女儿很自信。相信女儿会凭着唐缃转告的话,以及唐缃转告的细节,想到古鼎的下落。
这是了然无痕的保密之法。既可以骗过夫人,也可以骗过天子的鹰犬,府中的奸细。
可是陆秩就算聪明绝顶,也终究猜错了女人的心思。
唐缃的确记住了这些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细节。然而遗憾的是,唐缃并没有转告长大后的陆翩翩。
理由是:她担心陆翩翩不满自己和其父的亲密关系。毕竟,她是将心嫁给陆秩的人,是陆夫人的情敌。
可是,唐缃却将这些回忆告诉了洛宁。
说起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难道,陆秩的后手,和没有拼完的古九州地图有关?
那么,如果补齐这个九鼎图呢?
洛宁想了想,忽然挥出一块岩石,落在属于梁州鼎的位置。
这岩石落到那个位置,没有引起任何变化。
陆翩翩也明白了。她赶紧跟着洛宁,也挥出一块岩石,落在兖州鼎的位置。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洛宁眉头一皱,只能又挥出最后一块岩石,落到雍州鼎的位置。
就在第三块巨石落地的下一瞬,整个石洞忽然“嗡”的一声,猛然颤动起来。
六只古鼎被封住的鼎腹之内,传来轰然之声!
与此同时,古鼎之下的岩石,散放出一股阵道气息。
“咔咔咔…”只能用神识感应的声音传来,整个石洞又归于沉寂。
好像,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可是洛宁和陆翩翩,却全部明白了。
“居然是一个古老的传送符阵。”洛宁有点后怕的说道,“想不到,你爹还能得到这种古符,也舍得这么用。”
陆翩翩也松了口气,“我们若是不破坏这个古符传送阵,要是刚才贸然动古鼎,会发生什么?”
“古符传送阵就会被我们激活,古鼎就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传送走!让我们空欢喜一场!”
洛宁点头:“这就是你爹的后手了。我们要是大意一点,或者想不到拼图,六座古鼎就会被传送走,我们就得而复失了。”
陆翩翩检查了一下古符,说道:“还不止!这古符传送阵,是有激发时效的。时效是…一百年!”
“若是一百年之内我们没有找到这里,传送阵会自动激活,将六座古鼎传送走!”
洛宁点头:“不错,这就又加了一道保险。你爹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他的神识扫了一下,笑道:“现在放心了。阵法已经被破坏,古鼎飞不了。”
洛宁说完,就打出一个手诀,六座古鼎全部飞起。
他打开古鼎的封口,果然看到鼎腹之中,藏着古符。
只是古符已经全部报废了。报废的方法,当然就是拼图。
洛宁看看几张报废的古老传送符,不禁叹息一声道:
“你知道传送阵的传送方向么?”
陆翩翩道:“肯定是长安吧?”
洛宁露出一丝敬佩之色,“不错,传送地点就是长安!”
“若是有其他人来此,发现了古鼎,激发传送阵,那么古鼎此时已经被传送到长安了。”
“也就是说,要么就是有缘人得到。要么就…送给朝廷!总之,肉烂了还是在锅里。”
“谁敢说你爹是奸臣?你爹分明就是天大的忠臣啊,真真用心良苦!”
就是洛宁,此时也不得不佩服陆秩了。
明明不信任天祺帝,不信任朝廷。可是最后的后手,仍然有将古鼎留给朝廷的选项。
接着,六座古鼎依次被洛宁收走。
陆翩翩则是收走父亲立下的石碑。
洛宁在收冀州鼎时,发现鼎腹中藏有一个玉匣,里面是一封书信,两人顿时心中有数。
这其中,一定藏着陆秩的绝笔信!
若非破坏了传送阵,这封信肯定也被传送到长安了。
那么,这封信就是陆秩后手中的后手!
两人出了水面,来到雪峰之上,洛宁就将书信交给陆翩翩。
陆秩是她爹,理应是她来打开这封信。
陆翩翩的手有点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父亲的绝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