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厢阁。温意撩人。
粉袖撞开丝锦帐幔,一股淡淡的茶香飘了进来。
穆凡回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撞上他的目光,又怯怯地躲开了。
“穆神医,茶泡好了,您慢用。”侍女屈膝行礼,急匆匆想要退出去。
“等等。”穆凡突然叫住了她。
粉衣的侍女身子一震,不安地怔在原地,垂头看着铺在地上的红毯。
“你好像很怕我?”
侍女回头时,发现穆凡已然站在了她身后,面颊已经快要贴到了她的耳根,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缀着红晕的脸上。
“没,没有……”
穆凡轻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翡翠。”她别过头,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的答道。
“翡……翠……”穆凡一字一句地念着她的名字,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妖异的神色。
翡翠再尴尬的回头,眼前忽的多了一个茶杯。杯中茶水,热气氤氲。
“茶叶要新产的君山银针,清杯。”
“是。”
翡翠接过茶杯,如释负重,匆匆低头退下。
穆凡看着帐幔另一面模糊的背影,渐渐眯起了眸子,嘴角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回身坐回了床前。
床上安静的躺着那个俊美的人儿。
他坐在床前,安静的看着美人儿苍白如纸的脸庞。
目光飘落,久久停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间。他沉吟着,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在闭月的容貌让留下了这抹微弱却格格不入的苦涩?
有些事,难以预见。有些事,难以猜测。这些事,莫不最纠结人心。
穆凡抬手,将手指横在挺鼻前。均匀的呼吸,感受不到波澜起伏。床上少女,正如沉睡千年的仙子,依旧安然做着风清月朗的梦。
愁怅,随着撩绕指尖那沉郁的流质,悄然生出。
“笃笃……”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他蓦然回过神,拂袖起身。
他的药到了。
熊毅拎着食盒走进房间,带进一缕寒气。
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他们俩。
“齐全吗?”穆凡问。
“药方上的,一味都不差。”
穆凡接过食盒,将大碗中的汤药盛入小杯,端到床边。
“有什么进展吗?”熊毅站在一旁,看着药液一匙匙滴进樱唇里。
“不好说,能找到的病因线索都零零碎碎的。”穆凡顿住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大小姐的病,应该不仅仅是顽疾或中毒那么简单。”
“或许你可以查查她以前用过什么药,接触过哪些庸医。”
“你好像对医术也略懂?”
“不懂。”
“哦?”
帐内的暖气流拂过熊毅脸颊,却化不开那面瘫似的神色,“我只是曾经给一个死人端了很久的药。”
“什么样的死人?”穆凡放下药碗,回身看着熊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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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会喝酒作画的死人。”
“人死了还会喝酒作画么?”
“有人说他的心死了。”
“好哲理。不过,你好像对端汤送药很反感?”
“以前是身不由己。”熊毅道。
“现在呢?”穆凡问。
熊毅脱口道:“不得不做。”
(二)
功夫不负苦心人。穆凡花费了十数日研究出的方子终于见了效。大小姐虽然脉象依旧全无,但在珍稀药材的滋养下,苍白的脸庞渐渐凝上一抹淡淡的晕红。
不知不觉,半月时光匆匆已逝。熊毅除了每天规律的送药以外,只在脑海中反复刻印神医告诉他的话:时刻握紧你的剑!
剑客眼中,剑就是一切。他不但会握紧,而且还会准备随时抽出,血染空庭。
只是……经过镜花阁时除外。因为那里有片梅园,那座琉璃亭中,独立着一个娴静的女子。所有人看到她时,脑海中便只剩下她的婉约动人。熊毅也不例外。
穆凡不会去理会什么梅园什么女子,他这个人,从来都是按需所向。他只会出现在他该出现的地方。
是夜,月攀长空之时,他便又出现在了北苑之中。
将军府座北朝南,北苑布局构造最为复杂,珍器重宝大多藏在这里,因此也是整个府中最为重要的地方。
入冬夜幕拉下的较早。此刻子时将至,府宅都被朦胧的睡意笼罩着,更是静的出奇。
白衣落地,立即化作鬼魅的光影消失在空荡荡的庭院。
穆凡运足真气,轻燕般在楼阁间穿行。偌大个北苑,于他,却如轻车熟路。
越过将军殿,脚下的空气渐渐凝重。
其后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建筑,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被月光浸染。如神秘的阴阳圣殿。
将军家的府库。
穆凡衣袂飘动,身影一闪,登时向阁上飞身而去。风中窗扇一动,素白的身影被吞进了无边的阴暗之中。
一股铜锈味呛入鼻孔。
穆凡微微皱了皱眉,四下环顾着。
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被淹没了寒光的刀刃。四壁上挂着精炼的名器,剑戟森然。地上放着两只铁狮子,眼里嵌着珍稀的石子,正对着门口,呲牙咧嘴。
穆凡笑着抚了下狮子头,极为淡定的走进相连的房间里。
这一间,满满当当,摆的都是瓷器。官窑的,宫廷的,前朝的……琳琅满目。
细腻精致的花纹在每个瓶身铺开,瓷碗底下浮着锦鲤图,阴暗光线下模糊的落款依然抹不掉光阴流过的沧桑感。穆凡俯身去看那些世所罕见的玩器,指尖在釉上滑过一道弧印。
这里的器物随意拿上那么一两件,也够穷苦人家过上几辈子的了。穆凡不缺钱,他要的东西比起这里所有的物品总价值还要贵出十倍。
第三间屋子在左手拐角处。他猜测那里应该就是存放兵书密典的地方。
穆凡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他突然发现那间原本封闭的房间,居然开着门。里面隐约透着微弱的光。
他走至门口,手刚触碰到门框,那点亮光又在瞬间熄灭了。
有人。
他退回一步,把自己藏在门后,随手抄起掩门的铁栓,摒息凝神地透过门缝望着漆黑的房间。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
当那根铁栓在手间翻转到第五下的刹那,出其不意地被抛了出去,直扑向方才那道火光亮起的地方。
黑暗中乒然作响,铁器碰撞而过,擦亮两点零星的火花。铁栓被击落的瞬间,一物“咚”地一声射进了房间的立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