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一 折飞鸢下水当者无畏

迎着满场的错愕目光,李寒阳浓眉轩起,抬头扬声:“这便是你的条件?”

蒲宝被瞧得浑身发毛,猥琐的笑意全僵在脸上,骨碌一声颈部抽搐,活像吞了只死老鼠,干笑:“李大合资这么说未免太见外啦,大伙儿都 熟了……”

见李寒阳目光炯炯,整个人宛若插入大地的精钢巨剑,寒光迫人,满肚子瞎扯挤溢不出,嘴里干得发苦,捂汗强笑:“这……这样。 只……只消李大侠为南陵赢了这一场,本……本镇便将虔家的孩子无罪释放,绝不留难。”

唯恐他不信,将身旁的孩子高高举起,笑道:“我连货都带来啦,能赖了你不成?”

他将孩子抱过雕栏,旁人无不变色。 沈素云惊呼:“小……小心,别伤了孩子!快……快些放下来!”

不觉起身。符赤锦唯恐她纤腰斜倚,不慎翻落栏杆,赶紧轻按香肩,低首:“夫人勿忧!李大侠神功盖世,便是无咎不慎摔落,料想李大侠也能接住的。”

沈素云想起适君喻一跃而下的敏捷,却被李天阳于眨眼间击倒:此人武功如此高超,岂接不住一个小孩儿?心神略复,惊觉形势对夫君极是不利:“蒲宝以孩子为质,那位李大侠若真要为南陵出战,这厢谁人堪住?”

据于凤台居高临下,任逐流双手抱胸,平素笑意轻佻的嘴角紧抿着,连唇上两撇又弯又翘的乌须都难得正经起来。

“啧啧,蒲胖子有备而来,居然请出偌大的靠山!这回我看慕容柔……等一下!你上哪儿去?”

见耿照并未停步,依旧往梯台处行去,“啧”的一声,飞凤剑连鞘戟出,迳点耿照颈下“大椎穴”剑方一动,碧火功感应杀机,腰畔“藏锋”连鞘而出,谁知居然落空!一片剑风拦腰扫至,耿照及时以刀鞘格开。怔愕之间,三道锐风又来,彷佛身后三人一齐出剑,次序虽分先后,其间差距甚微。

耿照刀势圈转,用的是蚕娘所授之极守一式,满拟接下三剑,岂料网罟般的刀劲一裹,三剑之一一竟又凭空消失,“笃”的一声刀、剑鞘交击,转身见金芒骤闪,映满视界,任逐流眨眼间连递四剑,分刺他双肩大腿,手腕飞顗,用的全是虚招;第五剑劲风呼啸,贯中而入,迳取胸口“膻中穴”碧火功感应气机,敌势无所遁形,耿照毋须依赖耳目,便知贯胸之剑才是真正的杀着,人刀一合,猱身撞向剑尖,竟是易守为攻,挟着鼓荡欲出的雄浑真气,欲将任逐流一举震退!

岂料第五剑仍是虚招,“嗤!”

一声锐响,右肩的衣衫应声分裂,飞血如丝,飞凤剑鞘尖虚引,藏锋骤失标的,幸赖碧火功稳住重心,并未踉跄失衡。两人交错,耿照回刀护住要害,左掌按紧右肩的伤处,不敢冒进;任逐流抢占梯口,凤剑斜指,左手食指挠须笑道:“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太冲动了。连老子也打不过,李寒阳你就别想了罢。”

耿照自修习碧火功以来,赖先天真气的灵觉克敌求生,未尝有误。任逐流剑法虽高,修为决计不能高过蚕娘、城北小院的黑衣怪客等高人;连她们起七动念的瞬息间都不能躲过碧火真气的感赉,任逐流之剑何以能欺敌成功,忽现忽隐?

“你不用奇怪。”

任逐流怡然道:“我这路剑法专走偏锋,如作画的皴破之笔,以偏笔行正局,绘得奇蜂如削,飞瀑空悬;山石有森然欲搏之势,林木有拏空柜攫之形,全取编俩,乃能得势。‘云台八子’里只有我继承了这|翟,其名曰‘飞鸢下水’?”

耿照无视肩上**辣的痛麻,略一凝神,摇头道:“你先头那四剑,有一记不是虚招。虽不知如何办到,然而剑势一旦化实,亦能造成如实剑般的伤害。”

任逐流不由失笑。

“***!你让老子威风一下不行么?我自下山以来,等闲对敌,不轻用草堂秘剑,一来呢是用不上,一一来也怕用得多了,教人窥破虚实,居然被你小子一语道破。

你***,你是瞎蒙蒙上,还是真瞧出什么端倪?“耿照无法详述碧火功的妙用,想了一想,道:“你方才剌我背后的那一剑,非是实剑,而是隔空凝成的剑气,我虽察觉杀意,刀却挥了空;紧接着拦腰扫来的那招,才是实剑所为。出剑快时,的确能纷至沓来,如数人同使,然而虚招离手,无法任意化实,我猜想任大人所用非是剑法,而是某种隔空凝聚的发劲之术。再说,i—”

一指飞凤剑别致的凤尾鞘尖:“任大人剑未出鞘,伤口却如此锐薄,伤我的必不是实剑。”

“啧!被你一说,倒像是老子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任逐流伎俩被揭,却无丝毫不悦,反露出佩服的表情,笑骂:“这当然是剑法,还是央土无双、独步天下的快剑!你以为拎了把剑一迳胡戥乱刺,便能与人比快么?老子的剑气能离剑三尺之后成形,虚招都能变实招。你以为对的是一把剑,其实是三把五把甚至更多,谁人快得过我?”

拳掌中有劈空掌、“隔山打牛”一类的武技,讲的是隔空发劲,以内力伤敌。

任逐流这路“飞鸢下水”原理相似,却把凝成的剑劲,混入仰刺、挑剑等招数,用以诱敌,若对手的眼力更高,又或临敌过招的经验丰富,不轻受撩拨,出手无的,自然是虚;然任逐流的“虚招”却未必全虚,空刺的一剑可凝出伤人的剑劲,实剑却可能是虚晃一招,真假相参,益发刁钻难防。

耿照没想到他的外号便是一套高深的剑学,也没听过“云台八子”的名头,这位金吾郎剑术之高,确是平生罕见,离剑三尺而凝出剑气,更是了不起的修为,配合独门的“瞬差”之术,“央土第一快剑”的美誉当之无愧。当夜在栖凤馆匆匆交手,想是任逐流有意相戏,并未拿出真本领来,今日方知不虚,心中仅有的一丝不豫登时散去,抱拳行礼道:“是我失言。还请任大人让一让路,在下铭感五内。”

任逐流摇头。

“你想替慕容柔出战,我便不让。你是老子看中的人才,你爱教人打残了、一辈子当个窝囊废,原也随你,但今儿是我的场子,这事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

要不你向娘娘请示,娘娘说让,老子便让。“阿妍本不知他二人为何突然打架,经他一说登时了然,急道:“耿典卫,适才李寒阳李大侠打退慕容将军的三名手下,迄今思之,犹有余悸。你满身是伤,岂可轻捋虎须?本宫命你在此护驾,不得擅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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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

任宜紫闻言露出嫌恶的表情。

“丫头噤声!莫要不分轻重。”

任逐流瞪她一眼,随手收了佩剑,依旧守着楼梯口动也不动,沉声道:“‘鼎天剑主’与‘八荒刀铭’齐名,刀剑俱是当世神兵,慕容柔养着岳宸风这头猛虎,为的就是应付今曰这般局面,轮得到你小子强出头?”

心中却想:“阿妍允了赌斗,已上慕容的贼船,与他绑作一处。今曰三战,镇东将军府一场都不能输,否则阿妍……不!是兄长、乃至我任氏一门俱要担干系。这小子非是李寒阳的对手,不能让他坏了事。”

想起临行前任逐桑殷殷叮嘱,对照眼下进退维谷的情况,额际不禁渗出薄汗。

蒲宝提出“以擂台代替论法”让三乘各派代表与镇东将军府一斗,用以决定流民去留,看似不得已而为的馊主意,仔细一想,其中却有诸多蹊跷。

南陵游侠行踪不定,蒲宝未以虔无咎为饵、将李寒阳引到东海,眼下决计使不出这记杀手娴,退一万步想:若非蒲宝出尽手段,事先排除了与镇南将军府关系疏远的蟫阳国等势力,岂由得他指派南陵小乘的代表?此又一斧凿宛然处。

须知南陵实力雄厚的大国多与“代巡公主”段慧奴有联系,向来不买镇南将军的帐,此番所派官员层级都不高,遇事说不上话;姑且不论使节,但教毗昙昭通长老在场,南陵僧_便轮不到蒲宝发声,便是他手握李寒阳这着好棋,亦无用武之地。

而以李寒阳的名头武功,明显是为了对付“八荒刀铭”岳宸风准备的阵仗。

岳宸风失踪是近曰才发生的事,蒲宝无法事先预料。他排除了南陵僧团及使节团里的反对声音,把李寒阳引到东海,再提议以擂台代替论法……一切布置,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在三乘对镇东将军府的首战之中,摧毁慕容柔手下最强的武力屏障,一举夺下胜利!

也就是说早在南陵之时,蒲宝便知论法大会上将有赌斗,为打败镇东将军府做下种种安排。

要不是蒲胖子对流民围山表现得如此惊诧,实不像作伪,整出戏他算唱全了,铁板钉钉,首尾始末肯定是这厮一手策划。

任逐流与蒲宝算是少时吃喝玩乐、****宿娼的同道,对此人知之甚详:蒲宝脸皮奇厚,什么事都能说得天花乱坠,演技却没有那么出色。适才那对猪也似的小圆眼珠差点吓得挤蹦落地的模样,令任逐流疑心之上复又生疑,不由得踌躇起来。

蒲宝并不知流民会蜂拥上山。否则以这厮胆小如鼠,还能坐沉了大肥屁股谈笑风生?

(不围山,如何打得成擂台?蒲宝原本的算计是什么?佛子率众生事,与他有无关连?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将大伙儿捏在一块?——说不定,是我将蒲宝那死胖子想得太聪明了。

同为被算计的一方,任逐流环抱双臂,陷入沉思。

慕容柔手里若有奇兵可用——如始终未见人影的岳宸风——则李寒阳未必稳操胜券;若然没有,以慕容之老谋深算,用赖的也要想办法躲过这一败。在任逐流心中,这两个结果都远胜于耿照下场搅和。

任宜紫不知他心中计较,见耿照面无表情站立不动,又恨又恼:“叔叔与阿姊也真是。这厮多次辱我,至为可恶,撞上‘鼎天剑主’李寒阳,便未被一剑拍成了骨泥笼粉,少不得也要折腿断胳膊。如此大快人心的事,有甚好拦阻的?”

明媚的杏眼滴溜溜一转,勾连着小指负在腰后,悄脸上满是遗憾:“耿大人护主心切,可惜将军身边尚有岳宸风岳老师,大人报效无门,我是替他惋惜。”

身后双手摆弄,似是把玩什么,宽松的大红礼服后头垂下一小截玉坠流苏。

余人以为是什么金珠饰物一类的小玩意,只耿照握着拳头咬紧腮帮,虎目炯炯放光。

那是他遗落在任宜紫处的金字腰牌,代表将军赋予的权柄、信赖与期望。

他涌起硬闯下楼的冲动,守着楼梯口的任逐流早有准备,虽已还剑于腰,却没有让路的打算,宽阔的凤台梯拦被他这么懒惫一倚,令人忽生出铜墙铁壁之感。

要闯过他那神奇的“飞鸢下水”剑法与瞬差之术,似乎并不比面对李寒阳来得容易。

身后,阿妍姑娘举起玉一般的柔荑,温婉的语气之中,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无上威礒.?“耿典卫,请你到这边来。这是本宫的旨意,耿大人万勿柜违。”

耿照既无动作也不言语,满布血丝的双眼瞅着任逐流,身下乌影彷佛一瞬间拉长变大,倏地笼罩住凤台梯口,强大的威压扑天盖地而来,宛若虎伏。

(这小子……好慑人的气势!任逐流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抱臂哂然:“还未同李寒阳交手,这便先与我拚命么?不错不错,挺有气魄。”

哼的一声,阴着脸冷道:“动动脑子啊,年轻人。南陵游侠,首重一个‘义’字,要是威胁利诱能驱使得动,算哪门子狗屁?你家将军坐得忒稳,就是吃定了这一点,你急什么?”

蒲宝之举震惊全场,胆子小的纷纷转头,唯恐他失手摔了小孩,难免亲睹男童摔得四分五裂,血脑迸流,几天都睡不好觉。场中李寒阳依旧昂立,倒是虔无咎硬气得很,不哭不闹,小脸虽无血色,表情十足倔强,丝毫不肯示弱。

独孤天威笑道:“蒲胖子,你这手看似琉璃碗里擂胡椒,实是死人坟上耍大刀,吓鬼罢了。这小子哭都没哭一声,料想李大侠是不受裹胁的。”

蒲宝没想这小鬼倔到这般田地,本欲吓得他放声啼哭,好教李寒阳乖乖就范,不料适得其反;用心陡被揭破,也不好偷掐小孩逼出眼泪了,索性装出一副“侯爷有所不知”的模样,怡然道:“李大侠武功盖世,这五层高台让他来蹦,也不过就一跨步,接个小孩有叶么难的?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哎呀!”

蓦地左掌飞甩,无咎如皮球脱手,就这么旋着摔将下去!

沈素云纤手掩口,惊呼未及发出,竟尔晕死过去,幸身后符赤锦接住,未碰伤头脸身子。

台下李寒阳巨剑攒地,仰天舞袖,“泼喇”一声气流卷动,如搅沌波,半空中的无咎彷佛跌入一块巨大的鱼胶,下坠的势头一滞,连破空声都变细变微,与外界层层相隔。

他点足踏剑,整个人霍然拔起,接无咎入怀,吐气大喝:“咄!”

隔阻坠势的无形气障应声雾散,两人加速坠落。李寒阳襟袂逆风,稳稳踏地,犹如不世神锋铿然入鞘,青芒虽敛,周身仍止不住气势发散。众人惊兽了,居然忘记喝采,全场悄静静一片,更无余声。

“好身手i。”

独孤天威率先鼓掌,笑顾蒲宝:“你说得半点没错,李大侠的确武功盖世。这会儿你把人质拱手交还,拿什么来挟制武功盖世的李大侠?”

蒲宝裹着袖管捏紧左掌,大缎精绣的蟒袍上乌渍悄染,额际冷汗涔涔。他冷不防被虔无咎狠咬一口,吃痛松手,此际说什么都已太迟,强笑道:“侯爷说这话是太不了解英雄好汉,我与李大侠交游,一向光风霁月,相濡以沫的。李大侠身为南陵游侠之魁首,神功盖世,真要劫囚,十座镇南将军府也挡他不住,但李大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要换得这孩子一身清白,不用一世人藏头露尾的,如悬榜的江洋大盗,见不得光。”

独孤天威肚里暗笑:“这都不算威胁,世上还用得着‘威胁’两字?”

蒲宝故意扯开喉咙说话,其心昭昭,李寒阳却置若罔闻,低头见无咎双目訾圆,咬牙发颤,想是惊吓太甚。检查过无有内外伤症,微一运劲,淳正绵和的内息徐徐度入了男童体内。虔无咎“嗝”的一搐,忽尔回神,苹果般的清秀小脸涌现血色,奋力挣扎:“放开我!”

李寒阳并未刻意限制他的行动,只因胸肌厚实,双臂如铸,对七岁孩童来说不啻铁壁铜墙,一时难以挣脱。初老的游侠魁首不太常与孩童相处,却也不觉怎么别扭,见他平安无事,心怀顿宽,伸手抹去他唇畔血渍,温言道:“好端端的,干嘛咬人?看台忒高,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么?”

虔无咎小脸一沉,照准他长满厚茧、黝黑粗糙的右手食指,冷不防张口咬落—李寒阳身子未动,他却“格!”

咬了个空,牙床对撞,声音又脆又响。虔无咎正值换牙的年纪,这下差点嗑落两枚乳齿,眼角迸泪,狠狠瞪视披发美髯的魁梧男子,怕是帐上又添一笔。

李寒阳既好笑又无奈,对他这一咬倒也印象深刻,忍笑正色道:“不错,你反应很快,差一点我便躲不过。下回记得先探头再张嘴,速度还能快些。”

虔无咎一愣,眸中掠过精光,若有所思;片刻想起他是杀父仇人,连片言提醒的好处也不能受,沉着脸挣扎起身,一下站立不稳,如啄了酸酿果子的小黄鸡,歪着小脑瓜一路踉跄,跟着便要跌跤,一旁的越浦少年朱五见了,赶紧过来扶:虔无咎好不容易止住步子,看清楚是谁伸的手,想起这人跟李寒阳是一路的,小脸如罩严霜,用力甩开,索性撒手坐倒。

朱五有些错愕,浑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令得他如此不快,转头望向李寒阳。

李寒阳温言道:“你莫怪他。我杀了他爹,难怪他记恨我。”

朱五心里早把他当成大英雄大侠客,一下反应不过来,半响才道:“他爹做错了什么,你要杀他?”

癫坐在地的虔无咎猛然睁眼,小手撑起,然胸中浑气吐之不出,难以开口,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朱五。

李寒阳摇摇头。

“他父亲虔春雷是一名剑客,武功、人品均有过人之处,可惜江湖上名气不响,虔春雷请求与我比武,我屡次推拒仍不能阻,复感其诚,终于答应。双方签下无遗生死状,在数名同道的公证下比武,言明生死各安天命,事后不能仇延。”

他一顿了一顿,翥然道:“虔兄剑法之高,是我平生仅见,比武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招之胜而已。我的运气好些,侥幸赢了虔兄,无奈决胜的一招再保留,他的父亲伤重而逝,令我无限憾恨。”

在场众人无不惊讶。“虔春雷”三字在今日以前,可说是闻所未闻,此人何德何能,又是何等来历出身,能与鼎天剑主斗得旗鼓柜当,仅仅是“一招之胜”看台之上,蓬咸尊闻言亦不禁蹙眉,暗忖:“富今武林‘虔’姓的好手,止有平湖‘补剑斋’一派。补剑斋主考兹月亦为国手,擅剑却不使剑器。以‘医杀同流’着称。乃南方剑坛一号人物。不知与这虔春雷有何关系? ”转头望了三弟一眼。

邵蔺生长年奔波武林,又是天下知名的剑术好手,与剑坟颇有往来,人面极广孰料他亦是满面生疑,细想半天,仍是摇头。“若是虎氏本家。补剑斋不可能置若罔闻。”

邵家三爷压低了声音,挪近兄长耳畔“虔幽月性子偏狭,李大侠若杀他族中之人,不管什么无遗仇生死,定要讨回颜面,况且,此事似已过了大半年之久,总不能不发丧罢?小弟愚见,那虔春雷恐非补剑斋之人。”

邵咸尊淡淡?笑,目光移回场中。“平湖虎氏与李寒阳同出自中行氏,李寒阳算来还是本家嫡嗣,若非送去了诸凤殿,眼下不定便是四平爵府之主。兴许是凤翼山那人压了下来?”

邵兰生摇头。

“中行氏守令有责,子弟不得擅自离山。昔年战乱,下山避祸的族人形同破门出教,不能再保有旧姓,才有平湖虔氏、云山后氏等旁支;百余年后,都说不上一家人了。况旦李大侠也不姓那个姓啦,便是爵主有心,恐怕也插不上手。”

“虔幽月也是‘月’字辈的,与四平爵主是同辈罢?”

邵咸尊忽问。

“嗯。”

邵兰生微微颔首,蓦地一凛,“兄长的意思是……”

“有机会走趟平湖,打听打听虔家有无犯过被除籍的门第。”

邵咸尊淡然道:

“不会无端端从天上掉下高手来,根骨苗裔、功法传承、名师指点……诸般条件汇总,方能成就一柄名剑。那虔春雷不惜签下无遗仇生死状,也要一战李寒阳,显是为了恢复名誉;虔幽月对遗孤不闻不问,其中必有内情。我见这孩子很有骨气,根骨亦佳,若得李大侠同意,不妨收入我青锋照门墙,善加栽培。”

此举虽不免得罪虔幽月,却卖了李寒阳一个天大的人情。邵兰生对虔幽月没什么好印象,倒是佩服李寒阳的人品武功,怜惜虔无咎孤苦,闻言不禁露出喜色,连连点头:“兄长善心义举,小弟多有不及。如此甚好!待此间事了,我便走一趟平湖,打听那虔春雷的来历。”

虔无咎听李寒阳对亡父十分尊重,不觉一怔;片刻缓过气来,彷佛不说点什么便矮了人一截,胸口闷闷的好不难受,冲朱五叫道:“我爹是大好人,才不是坏人丨。”

朱五满面歉疚,垂首道:“是我不好。真对不住。”

顿了 一顿,又觉不吐不快,嚅嗫道:“但他也是好人。扔你下来的那人才真是坏,存心利用你的。”

独孤天威听见,抚掌大笑:“这话说得真是太有道理。我们东海的小孩儿就是聪明!哪像你们南陵小孩忒好骗,自己送上门去请拐子帮忙。”

蒲宝小声道:“侯爷如此看得起小弟,小弟足感盛情。不过当着李大侠的面,咱们就不说‘拐子’二字啦,免得刺激了他,感谢感谢。”

虔无咎毕竟年幼,受激不过,大声道:“不是他扔我下来,是我咬他的手,才掉下来的!”

李寒阳目光如炬,适才台顶诸般动静瞧得分明,想不透此举何意,又问一次:“你为什么咬他?万一我没接着你,你现在已然没命啦。”

男童咬了咬嘴唇,大声道:“跟他一块儿,丢我爹的脸!我爹虽输给了你,但他说他无愧于心,一点也不丢脸。你若被他威胁,做丢脸的事,连我爹的脸也丢尽啦!这怎么可以?”

“你放心,他威胁不了我的。”

李寒阳哈哈大笑,伸手抚他发顶,虔无咎沉着脸退后几步,仍是十足警戒。蒲宝心底一凉,暗忖:“完了完了,什么南陵游侠、‘义之血脉’,通通都是狗屁!世上哪有为了别人不惜拚命的傻子?老子居然信了这些鬼话!”

料想李寒阳接了小屁孩便要反脸,也顾不得场面了,正寻思脱身良策,却听李寒阳朗道:“然而难民盈野,将军身为朝廷之重臣、百姓之父母,岂可推诿搪塞,任其自生自灭?若能为这些无辜的百姓挣得一线生机,鼎天钧剑愿代南陵,一战镇东将军麾下高人!”

***!什么狗屁大侠?都是些爱搞事儿的王八龟蛋!

任逐流忍不住低头一啐,动动嘴皮子,终究没骂出口 。抬见一双野兽似的赤红双目,耿照双拳捏得格格有声,周身气流扰动,骇人的气势似将成形,心头凛起:“这小子想硬闯!”

喀喇几声脆响,耿照脚下地板爆出一小蓬淡淡烟霭,结实坚硬的乌檀木承受不住他身上散发的气劲,如遭石磨压碾,迸出无数细小木屑。

金钏、银雪感应杀气,剑尖“嗡嗡”震颤,姊妹俩心念一同,并肩遮护着皇后娘娘。任宜紫不禁变了脸色,悄悄向后挪退几步,不敢相信这股惊人的威压竟是来自那个神憎鬼厌的乡下土包子身上。

(锅底料都捞上桌了,这会儿是来真的么?“断了你的傻念头,给老子老老实实待着!”

任逐流忍无可忍,反而仰头大笑,“铿!”

一把擎出飞讽;清亮的震响未落,人已和剑飙出,身裹剑芒、影中挟剑,快到难辨其形,眨眼间一掠丈余,到耿照身前三尺处突然频住,衣袂须发“泼啦!”

一声逆风激扬,刮展至极。

众人才觉他形影凝聚、似将看清之际,任逐流嘴角微扬,身形倏地一晃,剑尖迳取耿照咽喉!

一刹那间的快慢转换,足以令对手拿捏失准,此即为“瞬差”的巧妙之处。

但耿照垂眸低首,竟似假寐,摒弃耳目肌肤等感知,于剑气成形、侵入臂围的瞬间反手一掠,“藏锋”连刀带鞘砸上飞凤,剑刃微微一凝,时间彷佛为之静止;紧接着,一股难以想像的巨力在刃上炸裂开来,任逐流还来不及圈转长剑卸去来势,巨力已如潮浪穿透身体,扯得他向后滑开丈余,靴跟在乌檀地板上“嘶—”

拖出了两道袅袅烟焦,背脊才撞上楼梯口的离襕,“格”的一声压裂了厚重的矩方木柱!

好……好强大的内力!

任逐流全身血腾如沸,这一击的余力犹如惊涛拍岸,反覆不息,他背靠着弯裂的木柱滑坐在地,拄着剑却撑不起身子,一股异样的腥甜涌出喉管,从嘴角漏将出来,沿下颔脖颈缓缓流淌,染红了胸口衣襟。

任逐流玩世不恭,于识人上却鲜少走眼,尤其是比武斗剑的对手。以他的内功修为,按理不应受到如此重创,但就像他赖以成名的“瞬差”之术一样,只消杀对方个措手不及,极些极微的差距,也能扩大成为一场完美无瑕的漂亮全朥.瘫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的金吾郎嘴角微颤,露出歪曲的笑意。若能任意抬臂毋须倚剑,任逐流会冲少年竖起拇指,诚心诚意赞一句“干得漂亮”可惜他被那一刀所挟带的骛天之威震伤了五脏六腑,甚至来不及运功抵御,伤势非轻,半点也开不得玩笑。

更不妙的是耿照的眼神。

少年典卫平举长刀,维持迎敌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表情挣拧、身子微颤,眼中布满血丝,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口中不住荷荷有声,如伤兽般吐着粗气,豆大的汗水自额际点滴坠落,“滴答、滴答”地回荡在阁楼里。

“娘的,明明是你打伤了老子,怎么情况看起来比老子还不妙?他这是……走火入魔!不妙!”

任逐流抹去唇边腻滑,勉力提气,叫道:“喂,耿小子……

咳咳咳!

老子服气,这道便让与你走……喂!是这边,你过来!“见耿照掉头往皇后那走去只恨自己再无余力,鼓劲叫道:“保……保护娘娘!保护娘娘!”

他撞裂雕栏的声音惊动楼下,内侍们唤来金吾卫士,只是没有娘娘或任大人的命令,谁也个敢登阁。此际一听呼喊,连忙蜂拥而上,只见流影城的耿典卫手提长刀,一步一步向娘娘走去:“娘娘”赤着小脚双手持剑,不住倒退,身后两名宫女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

任逐流唤的不是这帮手下,急得挥手:“都……都别妄动!别……别刺激他!”

探头叫道:“阿紫!保护……保护你阿姊!金钏,银雪!”

任宜紫披着凤袍,被金吾卫士错认是皇后,却无法因此得到勇气。

她知道耿典卫武功高强,却做萝也没想到乡下土包子能够一击将叔叔打得吐血倒地,更想不出那张浓眉大眼、实在说不出“俊俏”的乡下人面孔,怎能摇身一变,直如魔君附体,周身散发出强大而恐怖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手里抓着锋锐无双的同心剑却无一丝像样的对敌态势,只能不住后退,颤声道:“你别…别过来!再要过来,我…我一剑刺死你!”

肩后一顿,却是碰上了并肩而立的孪生姊妹花。

金钏小巧的秀额上汗珠晶莹,紧咬贝齿,一步也不肯退,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虽然十足仓惶,但银雪从小被教育要绝对服从,一慌便本能地跟随姊姊行动,居然也摆出防御的架势,比任宜紫可靠得多。

任宜紫背后撞了人,几乎跌跤, 目光不敢自眼前的狂人很上移开,遑论回头,突然陷入莫名的惊怖之中,舞剑尖叫道:“你走开,你走开!不……不要过来!呜呜呜呜…别过来!”

一剑扎上耿照胸膛,血花四溅,吓得她双手放开,失足坐倒。

一阵异味飘散开来,带着成堆微腐花果一般的腥甜馥烈,又有新剥毛皮似的淡淡膻骚,在充斥着汗味与金铁气息的阁楼之中,闻起来格外触动心弦,似乎有种危险的野性。

任宜紫双手死按着揉皱的丝绸裙布,直到温热的液感浸透手掌,才发现自己竟吓得失禁;一意带这点,汹涌的尿意再也顿止不住,激射而出的尿水撞上坚实的乌檀木地板又猛然弹起,溅湿了紧实的雪股大腿,光滑如敷粉的肌肤挂不住液珠,淋淋沥沥落了一地。

虽然形势紧绷,但水声实在太响,靠得近的金吾卫士人大多都听忾凊。楚,更别提余银双姝,只是谁也没心思搭理她。任宜紫羞愤欲死,但释放屎意的畅快感却令她忍不住发颤;她张开大腿屈起膝盖,借着宽大的裙幅掩盖,用力将汁水喷射而出,羞耻与快美混成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少女禁不住一阵恍惚,连方才逼近的持刀少年都暂时抛到广脑后。

耿照胸口被利剑一剌,神识略复,视界里但见满满的金戈铁甲,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依稀把握几倘念头:“我……我要下去。将军……将军需要我……比斗……

胜利……“侧首斜乜,楼梯口刀枪罗列,甲士挤得满坑满谷,哪有路走?

不能……不能再等了。

少年对自己说。他体内的野兽强大得似能挣脱一切牢笼,连胸膛和左肩汨汨溢出的鲜血都无法带走浑身盈满的精力,“战斗”这个念头彷佛为他打开了一处宣泄口,他迫不及待地要离闲这里,到自己该去的地方——耿照突然发足狂奔。

他跨腿挥臂的动作活像野兽,敏捷、俐落、充满破坏力,光是扯动的劲风便将一二尺外的孪生少女弹飞出去,所经处桌椅掀倒,几屏碎裂,所有的惊呼、喊叫……

全被他远远抛在身后,少年飞身扑上露台,翻过金凤高栏,纵身一跃而下!

以棋局比喻的话,慕容手里能用的棋子委实少得可怜。

蒲宝毫无疑问是经过精心策剞,才使李寒阳成为代表,讽剌的是:此刻慕容柔手里并没有岳宸风,“势均力敌”成了“狮子榑兔”他仍旧一场也不能轮,慕容柔不惧武艺,然而不懂武艺如他,也知李寒阳是非常可怕的对手,眼下己方并无堪与匹敌之人。

适君喻等被巡检营的弟兄抢回,李寒阳显然手下留情,三人看来都不象受到重创的模样,只是手足酸软,无法再战。“将军!”

适君喻挣扎起身,苍白的面上满是愧色:“属下无能,有负将军之殷望!属下……”

“不怪你。”

慕容柔摆了摆手。“李寒阳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对手,你等须尽快调养恢复,少时若生变故,攻防应对,切不能成为我方负担。这是军令。”

适君喻闻言一冻,心知将军所说至关重要,面对李寒阳已是。败飧地,绝?个能冉拖累将屯,更不多言,把握时间运功调息。

慕容柔目光扫过余人,见罗烨一声不吭,微眯着妍丽秀气的细长凤目,淡笑道:“你看起来挺能打,有无胆魄一战鼎天剑主?”

罗烨十指并拢贴紧大腿,站得笔直,大声应道:“回将军的话,有!”

身畔忽有一人抢道:“启禀将军,属下愿往!”

却是五绝庄的何患子。

五绝庄此行四人中,只剩他身上无伤。今日何患子亦是皂衣大氅、革鞲乌靴的装束,英气逼人,神色、谈吐虽温和,眸中却陈含精芒,如辉似电,甚是不凡。

慕容柔早瞥见他神色不定,似正犹豫是否上前捕缨,争取表现的机会;慕容柔故意跳过他征询罗烨,果然引得他先自荐。

适君喻本要凝神连功,一听何患子开口,剑眉微蹙,低喝道:“胡闹!你强出头什么?没见那厮之能,我等亦不是对手么?你若上埸,一招也受不住。还不快快退下!”

口吻虽急,谁都听出其中的关怀爱护之意,并非有意侮慢。

何患子从小听惯了他的指挥安排,向来没什么主意,不料在这个节竹眼突然生出反骨,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不加理会,迳对漆雕利道:“与你借刀,行不?”

漆雕咯咯笑道:“要杀人么?好啊。”

随手扯开“血滚珠”的系结,连刀带鞘扔了给他。

李远之阻之不及,气得半死:“你……别添乱!”

转头对何患子逍:“老四,这不是开玩笑的。那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我三人合起来还不够他一击,你听老大的话,莫要逞强。”

何患子低声道:“我有分寸。”

定了定神,转身抱拳道:“属下愿为将军出战!”

“将军!”

适君喻几乎要站起来,无奈体力未复,难以全功。

慕容柔不理他二人争执,迳问罗烨:“你敢与李寒阳相斗,为何不请缨出马?”

“因为属下不会赢。”

罗烨面无表情,抱拳躬身逍:“将军若不计输赢结果,属下愿拚死一斗李寒阳。”

慕容柔转头望向沉默下来的五绝庄众人。

“这就是我的答案。”

苍白的镇东将军淡然道:“有勇气很好,但此际我只需要胜利。这里无一人能战胜那李寒阳,代表须向外求。”

孔人面面相觑。

“将军欲请何人?”

适君喻终究忍不住,大胆开口。

“任逐流。”

慕容柔心中叹息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央土任家与我,眼下在一条船上。要说在场有谁打心底希望我们能连羸三场的,也只有央土任家了,料想金吾郎会为我夺下头一胜。”

正要派罗烨去传口信,忽听全场一片惊呼,一人自高耸巍峨的凤台顶端一跃而下,落地之时“轰”的一声,双足踏碎青石铺砖,蛛网般的裂痕自他脚下洞穿处一路向外扩延,不住迸出石屑粉灰,炒豆也似的劈啪声响此起彼落,犹如冰湖消融。那人从这么高的建筑物跃下,却连丝毫卸去冲击力道的动作也无,就这么从狼籍破碎的青砖之间起身,昂首咆哮,其声震动山头,令人胆寒,竟是耿照!

谁也料不到他会从凤台一跃入场,连慕容柔都吃了 一惊,锐利的目光扫过台顶,瞥见披头散发的任逐流探出半身眺下,嘴角犹带血渍,心念电转:“他竟打伤了任逐流!”

更无迟疑,起身舞袖:“李大侠!这便是本镇指派的代表,欲领教阁下高招,请!”

对场中朗声道:

“耿典卫,此战许胜不许败,毋须顾忌,务竟全功!”

耿照颅内嗡嗡作响,便如万针攒刺一般,视界里溢满血红,朦胧间一把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彷佛突然抓住了方向,喃喃道:“许……许胜,不许败。许胜……

不许败……不许败……不许败!“蓦地仰天狂吼,抡起长刀扑向拄剑昂立的李寒阳!

“不好!”

适君喻一见他冲上前,急得坐起身,不意牵动伤势,眼前倏白,几乎痛晕过去。

他于李寒阳手底吃了大亏,方知其能:适才三人合攻时,李寒阳连一招一式都未使,只抡起门板似的巨剑一扫,适君喻等还未沾着剑刃,已被劲风掀飞;余劲穿胸透背,闭锁筋脉,至今未植—这是力量的差距。单纯而直接,不容讨价还价,正面冲撞无异是最愚蠢的举动!

耿照的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众人但见袍角翻动,原地已然无人:“铿—”

一声金铁交鸣,一团乌影在空中翻滚转动,一路拔高,犹如断了线的纸鸢,至眼前时才惊觉速度之快、旋势之强,哪里是什么纸鸢?简直就是挽索发射的炮石,轰然撞上凤台石阶,撞得阶角迸裂,石屑纷飞,才像只破烂布袋趴滚落地,一动也不动。

若非手里兀自握着长刀,怕谁也认不出是耿照。

便只一击,毫无悬念。甚至连耿照被击飞的瞬间都无人看清,但听刀剑铿然,回神时耿照已被轰入苍空,李寒阳的动作看似未变,只能从对手弹飞的轨迹判断是他出的手。

适君喻咬碎银牙,不敢转头去面对慕容的神情。我们……都教将军失望了,无一例外。若……若我能多撑一下,若我不要那般冲动,若我能观察李寒阳的武功特性之后再出手……

正当悔恨如蛇、细细啮咬着风雷别业之主的心,奇迹忽然发生。

埋在残砖碎瓦之间的身子动了动,“泼啦i。”

石屑松落,耿照拄着刀缓缓起身,就在众人还来不及惊呼的当儿,他又倏然失形,灰影掠出,最后一抹刀光的余映已至魁梧的初老游侠身前——“铿”的一响,野兽般的少年再度弹飞,又在凤台阶前撞出一枚圆坑,挟着簌簌散落的石屑粉尘摔趴在地,头脸下漫出乌渍。

这下看台上的人们不由起身,其中当然包括始终跟在许缁衣身畔、心急如焚的染红霞,就连混在台下人群里的风篁与韩雪色等都挤到了前头,以备情况有变时能即刻救援。

李寒阳拥有在场诸人难以比拟的千钧巨力,但出手极有分寸,等闲不轻易伤人。

耿照的危机来自他那盲目无智、如野兽本能般的攻击,使的力道越大,速度越快,被弹飞的势头也越凶猛,光是肉身撞实青石阶便能要了他的命。当他第三度拄刀而起时,场内响起连片惊呼,连老于江湖的风篁亦不禁微微沁汗,手按刀柄,心中暗自焦急:“耿兄弟,以小搏大,你得用用脑子,不是让你用脑袋硬磕刀剑啊!这般蛮干,与自杀有什么两样?”

另一头沐云色、韩雪色等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韩雪色目光如炬,适才头一击他没能看清,第11下时心里已有准备,除了李寒阳出手太快、难以悉辨,整个过程竟窥得七八成,心知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连赌一赌的价值也没有,把心一横,低声道:“老二,这样下去不行。你想个法子制造些骚乱,我跟老四把人弄走。再打将下去,耿兄弟必死无疑。”

沐云色剑眉紧锁,点了点头,目光不敢稍离场中。

“等等。”

聂雨色双臂环胸,下巴一抬。“你看他的眼睛。”

韩雪色强自按捺性子端详片刻,皱眉道:“我看不出异状。有话直说。”

聂雨色耸了耸肩。“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等等,那小子没那么容易死的。”

韩雪色差点一巴掌便朝他的后脑勺掮落,连沐云色都忍不住露出“你根本就是在记仇”的表情。然而二少皆是思路敏捷之辈,旋即省悟,四目相交,心中俱只一念:“……夺舍**—”

三人交头接耳时,场中又生变故。耿照双目赤红、荷荷喘息,任由血污披面,浑不知疼痛似的,右臂一挥,甩脱刀鞘,“藏锋”的长直薄刃在他手中嗡嗡颤响,抖散一片青芒隐隐,如蛇信般吞吐不定。

少年本是踉跄前行,恍如醉酒,谁知步子越迈越快,不知不觉又奔跑起来;双腿交错之间,整个人突然腾空跃起,三度挥刀斩向李寒阳!

这回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李寒阳一声清啸,单手拔起巨剑,攘臂而出,厚如砖头的剑身挟着骇人的劲风,呼啸着卷向耿照!藏锋的单薄与鼎天钧剑的厚重对比,荒谬得令人笑之不出,不自量力的少年与刀器彷佛下一霎眼就要被绞成血肉破片、溅上青霄,多数人纷纷闭眼,不敢再看——鼎天钧剑磕上藏锋,发出钢片抽击般的劈啪声响,似有一团看不见的无形气劲应声迸碎,爆炸余波之强,压得耿照双脚难以离地,平平向后滑出三丈有余,所经处石屑纷飞,地面的青石砖如遭犁铲,留下两道笔直的疮痍痕迹。

李寒阳复将巨剑插回了地面,耿照这才止住退势,依旧维持着横刀当胸、屈膝坐马的姿势,从嗡嗡震颤的刀臂之后抬起一张坚毅面孔,披血裂创的模样虽然狼狈,眼神却已略见清澄,血丝略退,不再满眼赤红。

“醒了?”

李寒阳淡淡一笑,并未追击。

耿照索遍枯肠,最后的记忆片段仍停留在凤台之上、与任逐流的言语僵持,对于自己何以如此,又怎么会和他交起手来,便如云遮雾罩,一时难以廓清。

但这些丝毫都不重要。他终于如愿来到战场,肩负起为将军——以及将军的理想蓝图——守护最后一道防线的责任。李寒阳是前所未见的可怕对手,但耿照必须赢得此战,别无其他。

“嗯。”

少年无话可说,只点了点头,权作回应,凝神思索着求胜之法。

那样的眼神李寒阳非常熟悉。他已在无数次的决斗中面对过这样的眼眸,无论结果如何,每一双都值得尊敬,只能以专注虔诚的态度与全力施为来回报,方不致亵渎了武者。

“那么,”

游侠握住剑柄,终于摆出应战的姿态,带着无畏而淡然的笑容。

“就来战吧,请!”

第百三十八 折偷龙转凤冷炉红釭第百七十 折彼梦如是说时曾经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五九 折五蛇为辅不令而行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瓯第百九二 折换骨脱胎天蚕冰覆第百八 折凝宫镇脉蚁聚蜗争第百五十 折弥恨洗冤孰轻孰重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缩惊才绝艳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魇煌煌第九一 折投瓜报琚人鬼殊异第四十七 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百零七 折义无反顾其重千钧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七二 折长街血战无可救亡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难去·丹心作灰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鸟散鱼溃第三十四 折十方转经越浦凤仪第二十四 折剑出正气鹭立寒汀第二十八 折蛇虺当道落羽分霄第三十五 折合鼎同火授胎截气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余馈子千金第百一 折奔雷殒日明镜高悬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实微尘洞见第百七九 折牙莹骨座剑血魂收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百十四折九诀三易起手无回第二十七 折环刀夜炼铸月补天第五 折剑罡通天地母神箭第九 折英雄梦醒夺舍龙息第八十九 折幽深金帐啸月青狼第七八 折为谁减枝刹那空华第二零八 折山云无觅且作浪游第百三十 折子夜飞遁鸿鹄鸣高第二一六 折君何预闻隔室谛听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觞堪治魇疾第五六 折势崩太华剑如青灯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戏祸起青衣第三十三 折佛入东海阿顶山门第七一 折三尸化无虚镜断肠第二一九 折山涧埋骨呆若木鸡第百五三 折毫厘之差满盘尽墨第百七四 折桐乡鼎鼐问钼何出第百 廿三折梦外冰凝古石含菁第百五十 折弥恨洗冤孰轻孰重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羡·珠圆玉瑰第七一 折三尸化无虚镜断肠第百零三 折本我无相佛映琉璃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剑第二零七 折错落缘合求败显胜第三十八 折既成心魔蛇穴曝踪第百六六 折诳世弥弥第七六 折圣愚不肖鱼烂而亡第十五 折东海一傻刀舞八荒第八二 折兽伏而出蛇蝎心计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丧中道王存第三 折万劫不复祸起青苎第二一五 折月下推敲欲辩何从第三十一 折天罗宝典五艳妍心第百九七 折长恶不悛谁堪强怙第四一 折思见身中照蜮冥途第七四 折世间至恶青梅绕窗第百五三 折毫厘之差满盘尽墨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华遥望奂若第六 折虽死犹生烽火绝地第七二 折长街血战无可救亡第七五 折虫豸偷香一生所望第三十九 折腿似蝎尾气若雷卫第百八九 折粪土为墙岂可镘圬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百五七 折自迩而高因怖生力第二十四 折剑出正气鹭立寒汀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鸟伏形第百六四 折故人长别此番曾梦第十一 折虎风烟举疏影横塘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百八八 折天姿降尔血海刀馎第二十七 折环刀夜炼铸月补天第百八十 折与尔同销玉波盈盈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罗场第百四六 折蒺藜长据如见斯容第五三 折鹊巢鸠据虚室开椟第三十五 折合鼎同火授胎截气第二零八 折山云无觅且作浪游第百三十七 折血云锋起其战玄黄第二十六 折险关易渡悉断红尘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羡·珠圆玉瑰第百七九 折牙莹骨座剑血魂收第五三 折鹊巢鸠据虚室开椟第三 折万劫不复祸起青苎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难去·丹心作灰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百二十折秋叶几回 疑愁片片第百十二 折鼎天剑脉伐毛洗髓第九八 折天机暗覆问道锋狂第百四九 折倾墨入海歧生孤龙第百七九 折牙莹骨座剑血魂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