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 折断鹤续凫天涎雷鼓

莫说耿照措手不及,连素来冷面的弦子都怔了一怔,清澈的眸底掠过一丝极细极微的讶色。漱玉节命她解开两只臂鞲(音“勾”皮革制成的护腕)卷起袖管,伸出一双欺霜赛雪似的莹白皓腕,掌缘橘粉、青络淡细,肌下若有骨骼,只怕也是精雕细琢的玉架子。

“典卫大人若要施术,须一探脉门否?”

漱玉节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温婉的笑里似藏着一丝狡黠。

耿照忽觉符赤锦赠她的“狐狸精”三字考语,真是一点没错;狐狸若化成了人的形貌,约莫便是眼前身披玄素的淡雅美妇。

“还是典卫大人的拔雷之术,须触及身子其他隐密处?”

她一打响指,玉靥上分明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眸子里却连一丝笑意也无。“弦子,褪衣。”

修长的黑衣女郎想也不想,迳伸手去解腰带,神情平静无波。

“且慢。”

耿照索遍枯肠,实在想不出什么应变的说法,把心一横,举手喝止。“宗主,不用让弦子姑娘解衣。在下……并无化解雷丹之法,当日救得老神君的性命,其实是侥幸。”

匆匆将吸化雷丹的难处解释了一遍。

漱玉节冰雪聪明,纵使不通碧火神功,也约略弄懂了他的意思:耿照并非是不能吸出众人体内的雷丹,只是若无明栈雪的帮助,他自体也未必能将雷劲化为己用;更别提在吸化的过程中,须冒雷劲灼身的风险——明栈雪说过了,上次没事,是耿照交了好运,可一不可再。

她轻轻一哼,放下盖杯,冷笑道:“原来典卫大人想做无本生意来着。妾身若不问,典卫大人打算何时才说?”

耿照自知理亏,说开了反倒坦然,回口道:“宗主恕罪。方才为逃出重围,便是真的不会,也只能说会了;宗主若易地而处,能直承不讳否?”

漱玉节樱唇微抿,轻轻哼笑一声,却未答话。

“况且,在下并非全然帮不上忙。”

耿照见她并未发作,心中又多几分把握,续道:“方才也曾提过,我有个朋友,是一位姓明的姑娘,对雷丹的了解远胜过我。明姑娘与那岳宸风有隙,我怀疑她的失踪与岳宸风有关。宗主若能帮忙探听明姑娘的下落,以她对雷丹的认识,必能解决五帝窟的心头大患。”

漱玉节冷笑:“本门未得好处,倒要先付利息了?典卫大人打的好算盘。”

弯细的螺黛柳眉一挑,哼道:“你与那姓明的女子,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能解紫度神掌的独门之患?你自称是刀皇传人,身上的内功既非轩辕紫气,更不是神玺圣功,分明是冒名顶替,究竟是何居心!”

耿照心中一凛:“听她的口气,倒像识得刀皇前辈。”

摇头道:“那些传人什么的,也不是我自己所说。传授我武功者,并未自称刀皇。”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琴魔、胡彦之、明栈雪,甚至是娑婆阁里的千手观音木像,并无一个自称是武登庸:刀皇传人云云,全是某人的信口开河。

漱玉节冷冷一笑,停顿片刻,垂眸轻道:“是么?江湖传言刀皇的眉相特异,被称做是‘凌云紫气’,唯其中一边留有刀痕,因此破了大富大贵之相。你所见到的那人,破眉处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耿照一下被问蒙了,心里直将老胡骂了个狗血淋头,本想随便猜一边赌赌运气,忽忆起幼年时在龙口村与乡里顽童玩耍,有个握紧双拳、教人猜哪边有石子的把戏,心想:“她故意这么问,说不定武登前辈根本没有破眉,问题本身就是圈套。”

一迳摇头:“我说了,传我武功之人,并未自称是刀皇。只记得是个白胡子老公公,连眉毛也是白的,没注意有什么疤痕。”

灵机一动,突然问:“莫非宗主曾经见过刀皇?”

漱玉节并未理会,蹙眉片刻,忽又展颜。

“你很狡猾。”

她雍容一笑,清亮的眸子掠过一抹狡黠,翻脸竟似翻书一般,前后简直判若两人。“也罢!与聪明人合作,总胜过与蠢人搅和。只要你对本门还有用处,我们之前的协议依然有效。”

唤来弦子,附耳吩咐了几句。

弦子领命而出,要不多时便带着楚啸舟回来,他的面色比数日之前更加苍白,印堂之间隐约泛着一股青雷紫气,行走时步伐踉跄,似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稍稍抑制身上的苦痛。

身后,又有两名潜行都卫亮出明晃晃的蛇匕,押着另一名苍白瘦弱的少年进来,却是阿傻“根据过往的经验,雷丹在中掌后五到七天之内将会成形。啸舟受伤已有数日,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刻。”

漱玉节淡然道:“你若能将他体内雷劲拔出,勿使雷丹成形,我便信你说的话,你我的合作仍如前度所议,绝不变卦。否则:…”

玉指啪的一拈,那两名潜行都的女郎短刃交叉,架得阿傻昂颈而起,倔强的面孔微露一丝痛苦之色。

耿照莫可奈何,心想:“到了这份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搬开桌椅,扶着楚啸舟盘腿坐下,一手抵住他胸口“膻中穴”另一手按着他背门“大椎穴”一边思索当日在密室中雷劲入体的运行路线,低声对楚啸舟道:“一会儿行功之时,你千万不要运功抵御,专心想点别的事,莫想筋脉、真气便是。”

楚啸舟闭目不语,神情极是冷漠。

耿照运起碧火真气,徐徐送入他的体内。紫度神掌种雷成丹的道理,其实十分简单:雷劲入体时,便如细沙侵入贝蚌,柔软的蚌肉感受异物,又吐之不出,只好不断分泌黏液将之包裹,以减少疼痛;久而久之,侵入的细沙便成珠母,裹于其外的泌润却成了珍珠。

雷丹的生成也一样。

紫度神掌霸道无比,只消一点雷劲入体,便能炸得腔子迸开,内脏糜烂。

种丹则须逆运真气,就像是替火药硝石装上外壳、制成炮仗,延缓雷劲爆发的时间;一旦入体,受害者的真气自然发生感应,化不去、又逼不出,只好一层层裹将起来,结成丹气。

而居中的雷劲不散,一点一点渗出内丹,将之同化,受害者又须耗费更多的真气来包裹,避免爆发,无形中将雷丹越养越大……长此以往,雷丹终会超过体内真气所能负荷,须以药力凝缩压制,期限大约是一年。即使如此,一旦运使内力超过八成,体内真气失了平衡,也可能造成雷丹的爆发,便是“九霄辟神丹”也救不得。

楚啸舟中掌数日,正处于雷丹将成未成的阶段,真气密密裹着一点雷劲,在丹田气海之内滚成了一团,若实若虚。他全身的肌肉、筋脉反映腹中的激烈变化,其疼痛不逊于利刃搅肠戳腹;过去时常有人捱不住这种痛苦,索性一死以求解脱的。

耿照听明栈雪解释过雷丹的原理,此时以一丝碧火真气度入楚啸舟体内,走遍全身经脉,果然与明姑娘所说无不相同,暗忖道:“我要应付的敌人自是越少越好。已被雷劲同化的内力不计,裹在外层的真气须先剥离,勿使结丹。”

打定主意,运起碧火真气,源源不绝灌入楚啸舟礼内。外力入体,楚啸舟的真气自生感应,便要抵御;但先天胎息致密的程度,却使得天下一切护体气劲在其之前,硬生生成了渔网竹筛,半点也截不住水流。

楚啸舟原本无意催动内力相抗,谁知那股莫名真气竟丝丝透入,明明并未失去内力,周身的内力却拦之不住,直如无物;他猛一抬头,沉声嘶吼道:“你这是什么邪功!”

背脊一拱、手臂交错,便要将耿照的双掌格开!

耿照挪肩抬臂,身子似乎前后左右划了几个斜斜的圆,无论他如何挣扎,双掌始终牢牢按在前后两处穴道上,喝道:“别动!我不会害你。”

持续催动内力,丝丝真气便如刀剑一般,将他丹田之内的滚热气团一层一层削去!

楚啸舟的下腹中如有无数尖刀攒刺,饶是他天生孤冷,也不禁咬牙低咆。

漱玉节起身趋前,终是不明所以,不敢横加出手,急得叫唤:“耿照!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两名潜行都卫都忘了还要押人,舍下阿傻,不由自主围了过来。

弦子手按灵蛇古剑,摆出逆手拔刀的架势,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要出手救人。

耿照丝毫不敢放松,碧火真气纵横切削、层层解去外壳的气团,终于露出其中的一点紫度雷劲,失去包覆的焦旱戾气“滋滋”迸出,灼血成烟、炙肉为炭,楚啸舟五内如焚,肌肤一瞬间涨得红紫,毛孔窜出丝丝热气,忍不住嘶声惨叫——千钧一发之际,耿照忙使出“汲”字诀,送入楚啸舟体内的碧火真气如潮水般倒灌而回,势之澎湃,连同雷劲也一并吸了回来,猛向后弹开,半空中伸手一撑,落地时已是五心朝天,浑身紫电奔窜、白雾蒸腾,拚着全身内力压制雷劲,避免它在体内炸开,却抽不出半点余力来化消。

(糟……糟了!明栈雪的顾虑不幸言中,这是最糟的情况。

上一回雷劲失控窜走时,有明姑娘助他一臂之力,以她的碧火功修为,再来几个也能救;光凭耿照一己之力,能压制失控爆发的雷劲已属难得,不能将雷劲转化成碧火真气,引为己用,跟被种了雷丹有何区别?不过是从楚啸舟身上,再移转到耿照身上罢了。

“啸舟!”

漱玉节飞奔过去,命弦子将他扶起,一搭腕脉,果然已无紫雷之气。回头见耿照青筋暴出,浑身赤红,难掩心中骇异:“难道他竟不是将雷丹化解一空,而是吸进了自己体内?这却……这却是如何能够?”

耿照有苦难言,渐渐压制不住,只得以真气将雷劲裹起,心想:“完了,这下雷丹却种到了我身上。”

忽觉有人在身后坐下,随即贴来一片瘦骨嶙峋的单薄背脊,两人背心相抵,他背门“大椎穴”仿佛开了个孔,原本在脉中流窜的雷劲正无去处,一股脑儿从破孔窜入一处新天地,恰与当日耿照解救薛百胜的情景相仿佛。

一部份的雷劲脱体逸出,耿照压力顿减,心中却大起疑惑:“是何人救我?”

睁眼回头,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来人一身雪白中单,浑身被雷劲殛得青筋爆出,胀红的肌肤直欲滴出血来,体温沸滚欲腾,丝丝蒸汽窜出毛孔,隐有一股烟焦气息,却不是阿傻是谁?

他的内力远不及耿照浑厚,但精纯处犹有胜之,若非如此,早已抵御不住雷劲,被殛成了一块焦炭。

耿照回过一口气,忙回身盘坐,双掌抵住了阿傻的背门,全力运使“汲”字诀,要将雷劲吸出。

殊不知阿傻练的也是碧火神功,真气的自体防御并不下于他,可不是什么竹筛渔网,阿傻又没学过《通明转化篇》的心诀,无法与他连成一个共同循环的周天运行网络。碧火神功遇上碧火神功,一点便宜也没得占,任凭耿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所能汲出的雷劲也极其有限。

自他打通心魔二关以来,从未遭遇如此挫折:要救楚啸舟的自己反中雷劲,要救自己的阿傻又成了新的容器,这一小点还不成气候的雷劲在三人之间传来传去,居然纵横无敌,谁也拿它没办法。

耿照又气又急,忽然灵光一闪:“既然吸不出来,我便将内力灌进去,让阿傻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它!”

加速催动内力,源源不绝送入阿傻体内。两人的内功毕竟是同源,阿傻纵使不懂转化之法,也能感觉体内涌入了一支生力军,仿佛原本将溃的阵势忽得援兵,反过头来压迫雷劲,要将它逼出体外。

大凡真气离体,多由肢体的末梢而出。二少内力合兵一处,碧火神功加上碧火神功,终于追得雷劲没命窜逃;这场奇妙的追逐起于任督二脉,雷劲便如带路先锋,后面跟着穷追不舍的百万大军,一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竟然打通了阿傻各处筋脉阻塞,真气贯通全身,不下于打破心魔障的易筋拓脉之举。

眼看周天循环即将完成,被逼出的雷劲突然一阻,滞于手厥阴心包络经的“曲泽穴”以及手太阴肺经的“尺泽穴”这两处穴道分在双臂肘弯,阿傻筋脉一通,真气越滚越强,再加上耿照毫无保留地催动内力,依然难越雷池一步。

耿照连试几次,突然明白过来:“他双手筋脉已毁,肌肉萎缩,难出大力,连真气也无法通过。”

但走到了这一步,已无回头之路,只得咬牙运功,抱着百死无悔的决心冲破滞碍。

阿傻所承受的痛苦则远超过了楚啸舟。雷劲虽是穷途末路,焦灼烈劲丝毫不减,散在全身筋脉中已如此难当,如今全集中在两臂之间,被浑厚的碧火真气不住挤压,几乎压缩成了两枚具体而微的小雷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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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双臂皮开肉绽,鲜血流之不出,全化成淡红色的血蒸汽,肌肤焦臭如结痂,肉眼能见表面紫电窜闪,发出极其骇人的“滋滋”声响;饶是阿傻生性坚忍,亦禁不住张口低嚎,蹦出野兽般的怪异吼声。

诸女不禁色变,纷纷掩鼻推开,漱玉节拉着弦子后退些个,忍不住出声提醒:“耿照!你朋友已有血沸之兆,在这样下去,会将他活活烤死的!”

耿照如何不知,只是进退无路,阿傻的筋脉已经经不起雷劲的反复折腾,此时撤去内息,徒然害他送命而已。

恐怖的烧灼持续了将近一刻,两人均伤疲已极,雷劲却逐渐消失,不知消耗于何处,阻塞也较先前推进了不少,已致腕间的“太渊”、“大陵”二穴:片刻余劲透入手掌,终由指尖的“少商”“中冲”两穴逸出体外,大功告成。

耿照缓缓收回内力,自行搬运周天,回复元气。阿傻身子一歪,侧倒在地,焦枯的两条前臂伤痕累累,创口处鲜血迸流,汨汨而出。在场众人之中,漱玉节最早回过神,命弦子为他满满敷上了珍贵的“蛇蓝封冻霜”取药布仔细包扎。

睁眼一瞧,时近晌午,花厅内的座椅都恢复原状,楚啸舟已被移出。傍边置着一床软榻,榻上的阿傻双手包扎妥实,换下了汗湿如浸的单衣,正靠着枕头沉沉睡去。

漱玉节仍坐在主位上啜饮香茗,见他醒来,不禁微笑:“典卫大人的内力深湛,令妾身大开眼界。当年本门费尽心思,牺牲了几名一流高手,始终无法将雷劲逼出。能得典卫大人的帮助,紫度神掌不足惧矣!”

“宗主客气。我的修为只能应付尚未结丹的雷劲,若是成形已久的雷丹,恐怕得问明姑娘才行。”

耿照一跃而起,活动活动筋骨,趋前去探阿傻的腕脉,见他脉象平稳,真气充盈,这才放下了心。

漱玉节目光如炬,早已看出这点。

楚啸舟体内的雷劲被悉数吸出,足证这少年与那姓明的女子有门道,只消确实掌握雷丹的特性、生成以及化解之秘,她并不缺高明的国手名医研制解药,这笔生意仍是十分的上算。

她点了点头,微笑道:“典卫大人不用担心,妾身已派人潜入越城驿馆,监视岳宸风的一举一动。倘若那位明姑娘真在岳宸风的手头上,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命弦子取来一方白巾摊在几上,巾子里包着几片枯叶似的碎皮,既薄又脆;拿起一瞧,似能透光。

“这是什么?”

“是贵友褪下的痂皮。”

弦子打开阿傻臂上药布,厚厚的糊状膏泥之下,隐约露出粉红色的表皮,淡淡的刀痕旧疤犹在,却已非原先萎缩的枯褐死肉,而是新生的肌肤。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耿照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

“妾身也不甚了了。原本弦子为他敷药包扎,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裹好的药布突然松脱滑动,揭开一看,才发现焦萎的旧皮纷纷脱落,竟生出新的肌肤。”

漱玉节道:“妾身曾听人说,若将玄铁研制成极细的带磁玄针,摩擦之后用以刺穴,将产生轻微的殛人电劲,有助于活化气血。他身上发生的异变,其理或与此有关。”

耿照观察片刻,难掩心中喜悦:“这么说来,他的手有机会能复原了?”

岂料漱玉节轻摇螓首,失笑道:“他周身气血被雷劲活化,再加上筋脉打通,真气充盈,纵使能再生新肉,却无法自行修补被挑断的手筋。断筋若能生出,又如何废去手足四肢?”

耿照愕然片刻,点头道:“能生出新肉,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垂落双肩,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失望。漱玉节静待片刻,才曼声道:“长是长不回去的,但未必便没有其他的办法。”

耿照心中一凛:“这便是她的条件了。”

拱手道:“请宗主明示。”

“我五帝窟有三样至宝,除食尘弓、玄母剑之外,还有一样名唤”天雷涎“,既是世间至柔,也是世间至韧,不但能引雷走电,一旦注入内息,更可任意改变形状。

“这涎索的模样似一团凝缩的龙筋,撷取约一粒黄豆大小,注入内力,便可拉成数丈之长,绝不中断;灌注的内力越多,延展性越是惊人。迄今未有人能徒手拉断这”天雷涎“的,若要分段截取,须以秘法为之,否则连食尘玄母也砍不断。”

天罗香所持有的异宝“天罗丝”尽管更坚更韧,却无如此殊异的性质。

“本门曾送出过一枚米粒大小的”天雷涎“,妾身因此结识一位精通外科的医道大国手。我问他:”

先生要这涎索何用?“那人回答:”

断鹤续凫。可惜了一只用剑的好膀子,想随便找个人接上。“想来似觉有趣,漱玉节微微一抿,笑道:“这位异人虽是游戏人间,开口却无空话。他若能‘随便找个人’接上一条断膀,自能为贵友续以天雷涎,代替被挑断的手筋。”

言下之意,竟要以宝贵的涎索相赠。

耿照又惊又喜,总算神智不失,转念一想,登时明白过来:“帝窟被岳宸风夺去的至宝,莫非便是‘天雷涎’?”

“正是。”

漱玉节颔首道:“这珍贵的涎索贮在一只名唤‘亿劫冥表’的机关盒中,那盒子的样子十分特别,一见便能认出。妾身近日将与那位异人相见,请他为贵友治疗,待我等将金盒夺回,再以天雷涎为他接续手筋。”

她面子、里子俱都做足,耿照非给台阶不可,连忙起身称谢,算是正式订下了联手合作之盟。

漱玉节说到做到,在阿净院的另一头觅得一处独立的禅房,真金白银的打点妥当,让阿傻与耿照同住;撒去了原本看守阿傻的潜行都卫,另派贴身的侍女日日前去伺候汤药、摆布吃食,照顾得无微不至,转眼又过了三天。

这三日里,耿照一有空闲,便将碧火神功的心诀与《通明转化篇》传授给阿傻,指点他自行修练的法门,自己却早晚各花一个时辰的工夫打坐冥想,仿佛老僧入定。

连照顾二少起居的侍女盛月,都向漱玉节回报:“那小和尚怪得很,才刚起床不久,又坐着打瞌睡;午间用了膳,下午也睡。偏就夜里不睡,有时戌时不到就没了人影,非到子时才回。”

“都没练功么?”

特意安排不通武艺的盛月去,漱玉节主要也是为了这个。

不会武功的少女,不代表没有眼力,只是更不易令人起疑。

“没见他练过。”

小侍女摇了摇头,又补一句:“一整个人哪,就像木头。长得像,说话打瞌睡也像,闭着眼都不动。”

任凭漱玉节见多识广,也不知世上有这样一门“思见身中”的练功法。

耿照在空明之境里检视记忆,日日与老胡打、与狼首聂冥途打、与老神君薛百胜打,输在哪一招上便唤出再打过,打上五十遍、一百遍,直到完全克服为止。“薜荔鬼手”八部四十路绝学自不待言,更是早晚必修的日课;若有余裕,便与木鸡叔叔比赛砍柴挥刀,重温一下父亲姊姊,以及七叔的声音形貌,还有在流影城等着自己的一大一小俩美人儿……三日转眼即过,潜行都卫回报:岳宸风落脚的越城浦驿馆之内,并未见得有形貌如明栈雪一般的女子。

随着三乘论法大会的时间逼近,城中管制益发严格。据说镇东将军慕容柔已抵达最近的谷城大营,似还没有进城的打算;地主东海经略使迟凤钧大人在城外的官道上设下岗亭,迎接陆续赶来的贵宾,一面为了凤跸之事忙得团团转。

倒是岳宸风没什么动静,整日在驿馆饮酒狎戏,屋中不住传来女子的呻吟娇啼,听得人面红耳赤,左右均远远避开,不敢打扰。漱玉节忌惮他的武功城府,严令潜行都诸女只得在外围打探,以免打草惊蛇,传回的讯息均是两手、乃至第三手之后,帮助不大。

耿照夜夜在寺中搜查,次序井然、无一遗漏,终于确定明栈雪不曾回来过。连山上的上座院那厢也很平静,媚儿那丫头耗损不小,这几日间甚是安分,没敢寻什么事端。当日在阿净院剧斗之后,由漱玉节花钱摆平,后来耿照返回现场,已不见郁小娥得踪迹。——一筹莫展五帝窟众人不无沮丧,因为无法预知琼飞闯下的祸有多大,唯一比死还令人难过的,便是等着死,这三天自是不好过。据说琼飞每天闹着要去杀符赤锦灭口,若非楚啸舟还在休养,只怕已联袂杀下山去。

耿照却始终相信,她一定会再来。

自从漱玉节下令移驻王舍院之后,连何君盼也搬出了阿净院,符赤锦当日是跟岳宸风一起离开的,身后受尽帝门中人的白眼,她有什么理由独自返回,还在阿净院里意外遇上了琼飞,得闻耿照能解雷丹的秘密?

可能性只有一个:符赤锦为了某种目的,也许是要拿(或藏)什么东西,又或与什么人悄悄会面,才独自来阿净院。此事漱玉节不知,岳宸风也不知,所以她才无法将情报泄漏出去。这三天的风平浪静,恰恰就是证明。

若符赤锦要保守的是某样东西,就未必会再回来;若她那天是来见一个人,很可能有再来的必要。

耿照的猜测果然成真。

隔天下午,一辆骡车停在阿净院门前,一名体态丰腴、头戴帷笠的白衣少妇掀帘下车,随着接待的小尼姑碎步而入,似与寻常的女香客并无不同。

但耿照既有过目不忘的奇能,遥见那少妇乳沃臀肥,却有一把曲线凹陷的细圆葫腰,走起路来款摆生姿,探出袖口的一双柔荑如覆奶蜜,酥红处都成了细润的粉橘色泽,确是符赤锦无疑,一路悄悄尾行,跟来僻静处的一间小小客房。

比之五帝窟众人的居处,这里算是十分的简陋寒酸,斗室不过比两榻夹角略大一些,一张板桌一条凳,别的家生也放不下了。符赤锦平素爱穿红衣,此番变装前来,意在掩人耳目;耿照不敢太过接近,以免被她察觉,远远伏在房顶,由墙顶的镂窗望入。

只见符赤锦偷偷塞了一锭银子,打发小尼姑走,掩上房门之后,原本慵濑如猫的动作忽变得敏捷起来,快手快脚地翻动榻上的垫褥,又挪开桌椅细查其下,终于在墙角的砖缝中,以发簪尖端挑出一团灰白物事,似是纸捻一类。

符赤锦打开观视,片刻又将纸笺折起来,塞入缠腰的内袋里。

她一打开房门,正要离开,忽听“劈啪”一声劲响,檐上突出的覆瓦被鞭梢抽成一蓬碎粉,迎风洒落。符赤锦举袖挥开,向后跃入门中,以防鳞皮响尾鞭忽施偷袭,仰头怒道:“冷北海!别偷偷摸摸像个孙子,给姑奶奶滚出来!”

语声未落,长廊两边、小院四面黑压压地冒出人影,竟已将她团团包围。

符赤锦心中微凛,面上却泛起一丝蔑笑,扬声道:“怎地,人多欺负人少么?漱玉节!别净叫你的鹰犬爪牙来耀武扬威,自个儿却老躲在暗处,不丢人么?”

冷北海收卷长鞭,从房顶一跃而下,冷冷说道:“我当你是五岛血裔、宗苗之后,喊你一声‘符姑娘’,料想人各有志,有的骨头硬、有的骨头软,半点也勉强不得。谁知你将琼……少宗主卖给了岳宸风,自甘下流,令人不齿!”

符赤锦蛾眉一挑,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将漱家丫头卖了?”

厉声道:“漱玉节,你出来!把话给我说个清楚!”

众人忽然静了下来,廊间人流向两旁分开,漱玉节扶剑袅袅而出,雪靥惨白,神情十分凝重。符赤锦原本恶狠狠瞪着众人,丝毫不让,一见她的神情,不由得微怔,蹙眉道:“你家丫头……真出事了?”

众人听得恼怒,又叫嚷起来。

漱玉节素手微扬,止住骚乱,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咬牙一字、一字说道:“你跟岳……说了什么?”

符赤锦冷笑:“闺房里的取乐调笑,漱大宗主也有兴趣么?”

见她神色不善,片刻才收起了蔑态,冷面道:“你若是担心小和尚之事,我什么都没说。信口无凭,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漱玉节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晌,点头道:“好。”

把手一挥:“让她走。”

“宗主三思!”

“万万不可!”

“绑了这婊子,去换少宗主回来!”

“够了!”

漱玉节提运真气一喝,震得檐瓦格颤,在场几十人的叫嚷全让她压了下来。帝窟众人难得见她显露武功,不觉一愣,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你回去罢。这没你的事了。”

纱袂翩转,鸾钗细颤,掉头便要离去。

“慢!”

符赤锦喝道:“把话说清楚再走。岳宸风大清早便出城去了,说要往谷城大营见镇东将军,随行的还有将军幕府派来的使者。我离开驿馆的时候,他人都没回,要如何抓走你的女儿?”

漱玉节眼角一乜,却未回头,寒声道:“随我来。”

也不管她答不答应,迳自交错长腿,迈着细碎的莲步前行;所经之处,众人无不让出道来。符赤锦犹豫片刻,率性地尾随而去,无视于周遭亟欲喷火的僧恨目光,面带冷笑、夷然无惧,一路始终昂首挺胸。

漱玉节领她来到王舍院中,把众人都留在精舍外。

后进的一间雅房之中,但见一人躺在榻上,死活不知,全身衣发俱湿,仿佛刚从水中捞起;饶是如此,仍染得垫褥上一片血污,怵目惊心。那人和衣扎着白布,数名潜行都卫绕床奔走,捧水的捧水、拧布的拧布,忙成一团。

薛百胜一掌抵着那人背心,显是为他度入真气,正到了紧要之处,头顶冒出缕缕白烟。

符赤锦打量了那人几眼,蓦地惊呼:“楚啸舟l?”更骇人的是:他一条左膀齐肩而断,扎紧伤处的白色巾布早被鲜血染得黑红一片,兀自汨出点点腻滑,也不知用上多少宝贵的“蛇蓝封冻霜”出血的状况却依然没有好转。

断面平滑如镜,伤口却极难止血,正是岳家名刀赤乌角的特征。

(果然是他!符赤锦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四下巡梭,只见平时楚啸舟佩在腰间的那柄单刀还在,被随意搁置在榻边一角,兴许是急救裹伤之际,不知谁解下一扔,以免挡路,但另一柄刀却不见踪影!

“食尘呢?”

她面色一沉,森然道:“刀到哪儿去了?”

漱玉节面无表情,轻轻击掌,一名垂手侍立的黑衣女郎应声上前。

“你说。”

“禀宗主:今早少宗主与楚敕使不顾婢子们的劝阻,执意下山去寻符姑……符神君,婢子们遮拦不住,跟了一阵,就没了她二位的踪迹。

“众姊妹散开找寻,正午过后不久,才在小陵河下游发现楚敕使。他说少宗主被岳宸风所擒,就昏了过去,没见有食尘的下落。至于城里的情形,须问菱组的其他姊妹。”

小陵河乃是郦江、赤水间开凿的一条人工运河,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几与越城同寿,同时也是连接城池与浦港的枢纽。南船北马在越浦下锚登岸,须改换小一点的沙船,循小陵河至城下;离人别赋、归客洗尘,也多假小陵河的砌石柳岸为之。

漱玉节接连问了几名潜行都卫,渐渐拼凑起事情发生的过程:原来当日琼飞被耿照一把摔晕,醒来之后一口恶气全都移转到符赤锦身上,拉着楚啸舟去“杀人灭口”她大刺刺的进了城,打听到岳宸风不在城内,居然大摇大摆地杀进驿馆,逢人就打,要他们“把贱人交出来”“说!”

她揪着驿馆官员的衣襟,勒得他面色酱紫,几乎难以喘息:“符赤锦那个婊子在哪里?没人,我打下你们一口牙,教你们喝风去!”

那官员哪里说得出来?一眨眼便吐出满嘴碎牙和着血,痛得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有一名马夫供出“曾见符姑娘套了车”两人趁着衙门官差还没赶到,乒乒乓乓打烂了大堂里的几凳古董,扬长而去。后来不知怎地,在城外遇上了还没走远的岳宸风,下场便如眼前所见。

潜行都里负责监视城中驿馆的菱组一行,只见得两人离开,却未见岳宸风回来,推断琼飞与食尘都被他顺道带去了谷城大营,是以不曾看见。五帝窟所布置的眼线,并未远及谷城,岳宸风一出越城浦,形同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唯今之计,就只有“等”而已。

符赤锦本想说“你那白痴女儿是怎么教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冷笑:“你最好祈祷你一手调教的楚啸舟是个脓包,一照面便断臂失刀,给人扔进了河里。要不然,用不着我同他说什么小话,你自己掂一掂要用几条人命,来填小和尚那个血坑。”

忽听薛百胜厉声道:“娃儿!你说这话,与叛徒有什么两样!”

怪眼一睁、精光暴绽,全身杀气迸发,缓缓站起身来。

“薛公公!”

堂后一声轻唤,何君盼端着煎好的汤药掀帘而出,交给榻边的黑衣女卫,转头对符赤锦道:“我看,你也别回去了。岳宸风所知难测,那人对谁都是冷酷无情,你留在那儿也没个照应,实在是太危险。”

“留在这儿才危险。”

符赤锦蔑声哼笑:“我劝你们别想着救人。少打什么坏主意,人还有回来的机会;莫给了人家借口,平白赔上一个女儿。”

咯咯几声,掩口而去。

此时,守在外围的众多好手都堵到堂前,阶下黑压压一片,几十只恶狠狠的眼睛直视着丰腴白哲的葫腰丽人,一步也不让。符赤锦全无惧色,昂首蔑笑:“漱玉节!管好你的狗,别教他们挡路,难看死了。”

漱玉节霜颜覆雪,拂袖叱道:“让她走!”

堂外众人沉默半晌,捏紧拳头,缓缓让出一条路来。

“传我号令,”

帝窟之主咬了咬牙,神色一片静漠,朗声清道:“从现在起,谁都不许离开此地,不许前往越城浦救人,违令者视同叛徒,五岛永世难容!”

薛百胜重哼一声,怒道:“你是她妈你都不肯救,还不让我这爷爷去?”

漱玉节头也不回,冷道:“身为母亲,我可以陪女儿一起死。老神君若在岳宸风面前露脸,没有一击杀他的把握,我须点多少人马妇孺与你陪葬?”

薛百胜双目圆睁,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垂肩低头,“砰!”

起脚踹飞了一张颇沉重的黑檀绣墩,容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符赤锦出了王舍院,嚣狂的蔑笑一凝,忽变得无比凝重。载着她来的骡车早已在门前久候,她扶着车栏撩裙而入,信手放下小窗内的纱幔子,面上再也没有笑容,雪白腻润的丰腴娇靥微微靠着窗边,眸光空洞,似是心事重重。

早在骚乱发生之前,耿照便已溜下屋脊,避开众人的耳目,之后又抢在符赤锦前头溜出王舍院,弄来了一辆小巧的髹漆牛车,还有一套仆役的粗布衣裳,一顶遮住光头的油竹编笠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方面也越来越像明栈雪,想像力与行动力同样出色,总能在需要时变出合适的道具,或为手边仅有的东西发明合适的新用法。现在,莲觉寺法性院的少年僧人摇身一变,成了城中贵妇的牛车车夫。当然,车厢里不只没有盛装打扮的雍容美妇,恐怕连只死老鼠也没有。

他驾着牛车,不紧不慢地跟着符赤锦的骡车下山。对香客络绎不绝的阿兰山道而言这才是最好的掩护。

可惜有个笨蛋不懂。

一团乌影扣着骡车的底板,藏身在轴辐之间。耿照刻意放慢速度,远远窥看车下人的身形服色,心里已有了谱。

尽管那人隐藏得很好,骡车的轮子印痕却半点也骗不了人,哪怕车夫丝毫不懂武功,没多久便发现车辆的负重有异,掀帘与车内的符赤锦附耳几句,“吁”的一声长啸,将车子停在道旁。

一辆车里三个人,车座上的、车厢里的,还有车底下的,谁也没有动。

耿照“喀答、喀答”驱车靠近,直到两车并齐,最后甚至超前了半个车身,骡车还是毫无动静。

(奇怪……难不成,她要等我走了才动手?忽听那车伕喊道:“喂!前头的兄弟——”

声音闷浊,又有些不自然的尖。

耿照一勒缰绳,探头应道:“什么事啊?”

冷不防车伕双爪一探,迳朝他咽喉抓来!——“血牵机”以耿照现下之能,与五里铺时相比,差别可说是天地云泥;符赤锦的血牵机秘术纵使神异,只要不贴肉相触,未必奈何得了他。但耿照不是为了打赢她而来,跟踪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只要能跟着符赤锦抵达目的地即可。

耿照从车座下抽出神术刀,似模似样的应付了傀儡几下,胸腹间故意露出空门,符赤锦咯咯一笑,手掌自车伕胁下穿出,运指如风,一连点了他几处大穴。耿照奋力配合,光溜溜的脑袋一歪,手足僵硬地坠下了车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小和尚,耿大人!”

符赤锦嘻嘻一笑:“这辆牛车是女子的把式,你一个大男人缩在忒小的车座里,不觉得别扭么?”

其时越浦左近的贵妇仕女外出,多由婢女仆妇驾驶这种华丽的小牛车,蔚为风尚。耿照来自更南方的流影城,繁华远不及三川,自不知有这些花样。

符赤锦没料到他一下便失风被擒,失笑道:“凭你这点微末道行——”

蓦地车下银光一闪,几乎将她劈成两半!

她原本闪不过,但车伕一直被她拿在身前当傀儡,这迅捷无伦的一刀便由那倒霉鬼代为受了;两片尸块分裂的瞬息间,她忽扬手打出一蓬黄雾,来人正施展绝顶身法随影而上,颜面猛被黄雾一卷,登时翻身栽倒,修长苗条的身子轻轻扭了几下,旋即瘫软不动。

符赤锦好整以暇地跃下车来,咯咯笑道:“弦子呀弦子,枉费你跟了漱玉节这么久,豨蛇烟也不知放过多少回了,有没亲身尝过这烟的滋味?”

可惜弦子再也无法回话。这烟连紫龙驹策影都能放倒,更何况一名冰肌玉骨的清丽女郎?

第百九三 折明烛映晓初荷含辱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鸟伏形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祸自知第八十八 折至诚无碍心若镜台第六五 折他生缘会何舆阮郎第六十 折良人安在夜困长亭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十六 折逾子之墙明栈秋霜第百九三 折明烛映晓初荷含辱第百七五 折还报青羽仙迹胥储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梦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剑门第五六 折势崩太华剑如青灯第百六二 折坐见悔吝蝉鸣夜柳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百八四 折旧人长随阳差阴错第二零八 折山云无觅且作浪游第八四 折苍天欲赐衡门幸xing子第五四 折凝眸往恨红索娇雏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矫矢腾空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轨天行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鸟散鱼溃第百 甘四折明珂胜雪朱紫交竞第十四 折烹割有道响屧凌波第七四 折世间至恶青梅绕窗第五九 折五蛇为辅不令而行第五五 折蓝田窃玉还君明珠第八五 折品幽合卺jin谁日可杀第百三十八 折偷龙转凤冷炉红釭第百四一 折李生桃傍擒寇擒王第六九 折天佛降世兆现玄鳞「天佛降世」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六六 折石髓有尚青鸟伏形第九八 折天机暗覆问道锋狂第四十七 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第百一 折奔雷殒日明镜高悬第二一四 折至此无争混一执筹第百四四折惊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百零九 折坛宇论战慈悲喜舍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旧第二十八 折蛇虺当道落羽分霄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旧园曾忆第百 廿二折何为卿狂丽藻华菱第二十三 折恍惚梦觉昨夕今夕第百五七 折自迩而高因怖生力第百二十六 折岂不同悔共语今朝第六八 折火融冰消玉洁何守第百二十七 折鳞翮之化室迩人遥第六一 折夜战三方虚危之杖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魇煌煌第五五 折蓝田窃玉还君明珠第二一六 折君何预闻隔室谛听第二二二 折夜刀胜雪素手合凝第百零五 折颠鸾锦榻如不胜衣第百五十 折弥恨洗冤孰轻孰重第二零二 折泥犁净业十六游增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四十七 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祸自知第四十 折鬼手薜荔集恶三冥第二一七 折映钩如线片片絮惊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鸟散鱼溃第二一零 折衮冕荣华或可轻抛第九 折英雄梦醒夺舍龙息第百八一 折群邪之首洞烛虚境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无双将门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两虎斗第百七七折瓜濯素艳回 首惊情第百八七 折画虎未成无往不复第九八 折天机暗覆问道锋狂第六八 折火融冰消玉洁何守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矫矢腾空第四三 折此间少年三才一晤第百七四 折桐乡鼎鼐问钼何出第百八九 折粪土为墙岂可镘圬第百三十四 折说时依旧·故土黄坏第百九八 折举世皆诈岂无善独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百二十六 折岂不同悔共语今朝第百四九 折倾墨入海歧生孤龙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问盗以赃第百五六 折笼鸟掩借伽蓝喙底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岭血海横流第百零七 折义无反顾其重千钧第九一 折投瓜报琚人鬼殊异第百五九 折谁应念我付君完璧第六三 折玄嚣八阵伊梦黄粱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梦惘第五五 折蓝田窃玉还君明珠第百九八 折举世皆诈岂无善独第五九 折五蛇为辅不令而行第百七五 折还报青羽仙迹胥储第二零八 折山云无觅且作浪游第二十 折漱云朱蜜紫蝶采香第二十三 折恍惚梦觉昨夕今夕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问盗以赃第百八二 折干元倒转忍荤巨灵第二一零 折衮冕荣华或可轻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