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假惺惺地,闲诗望着朝塍漆黑深邃的眸子,说道,“我先陪你回去。”
继而,闲诗又对着闲燕与花流云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可好?”
花流云面色平静地答应了,闲燕也答应了。
朝塍动了动嘴唇,居然也沉默着答应了。
闲诗有些不可思议,但马上便想通了,这男人定是生怕自己会避开他躲起来,是以她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量成全。
如此看来,他表现还算不错。
但是,还不到原谅他的时候,那件事,想起来她就恨,恨得咬牙切齿。
接着,闲诗与花流云以及闲燕一一告辞,便与朝塍一道离开了包厢。
花流云让小二上了一壶茶,与闲燕喝了没一会儿,便站起来道,“我要去谈笔生意,你自己管好自己。”
闲燕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你不是答应在这里等姐姐吗?怎么能说走就走不讲信用?”
花流云叹息着咬了咬头,“夸你单纯好呢,还是骂你傻好呢,你以为她这陪着回去,还能有机会回来?”
闲燕更加困惑了,“你什么意思呀?”
方才那局面,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太子殿下根本就是妻管严,都听姐姐的。
花流云强忍着才没有伸出手去打闲燕的头,一脸无奈道,“除非你姐姐有铁石心肠,否则,落到殿下那无耻男人的手里,能下得了床才见鬼了。”
闲燕只能领会花流云的大致意思,却没法领会下得了床的精髓,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笑盈盈道,“云哥哥,我怎么闻到一股浓烈的酸味呢?”
花流云蹙眉,“别叫我云哥哥,恶不恶心?”
“那我该叫你什么?请赐个叫法。”
花流云喝了一口茶,望向窗外,大言不惭道,“既然诗诗不在,那还是跟原来一样好了。”
闲燕一愣,随即鄙夷地瞪着花流云,“哎呀呀,我的天呀,你有脸听,我可没胆喊呀,姐夫会对我不客气的。”
花流云想得有点多,便误会了闲燕的意思,以为她在讥笑他便是朝塍嘴里的太监,便道,“你尽管喊,将来的那个太监绝对与我无关。”
闲燕又愣了愣,终于想明白了,笑眯眯道,“当然不是你啦,因为我不会再喊你姐夫,将来你又是我的夫君,自然不会是太监啦。”
这话说得极为拗口,但却容易听懂,花流云冷了俊脸,一甩衣袍,一脸不耐烦道,“乖乖等你的姐姐吧,若是天黑了还没过来,你就自己回客栈。”
闲燕却是半点不信,朝着花流云做了一个大鬼脸,道,“你等着瞧吧,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等她回来我要说你的坏话,让她知道……”
砰一声,剩下的话,花流云是听不见了,闲燕适时收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
坐在了床边,闲诗托着腮,望着窗外的风景,想着花流云方才说过的话,难道姐姐真的回不来了?
闲诗原本想跟在朝塍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如此,她看得见他,他却不必看见她,她可以稍微轻松一些。
但是,朝塍偏偏不能如她的愿,她走得慢,他便停下脚步等待,非得两人并行了,这才迈开步伐。
为了一前一后还是左右行之,两人暗暗地较着劲,最后以闲诗放弃告终。
狠狠地瞪了朝塍一眼,闲诗咬着唇瓣不吭声,安慰自己道,就当他是病人,让着他点好了。
“曦儿。”一路无言的朝塍率先开口喊了闲诗一声。
闲诗倚头朝着他看去,只见他将右手朝着她伸了过来,好像在希望她主动牵住他的手。
若是他还不是繁星盗,闲诗极为乐意牵着他的手,让他作为自己的引路人,作为自己强大的依靠。
但谁让他是繁星盗呢?所以她不能如他的意。
闲诗故意一边将双手都背在了身后抓紧,一边将眸光冷冷地投向前方,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对此,朝塍伸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去,似乎还轻叹了一口气,道,“曦儿,不知怎么回事,这手疼得不行。”
闲诗白了他一眼,这回压根儿不肯信他,他所受的又不是刀伤剑伤,只是被杯子割开了一天口子,即便是疼,他是男人,还能承受不住?
显然,这男人在装柔弱,既想博取她的同情,又想达到什么目的,譬如,牵手?
闲诗看也不看朝塍一眼,淡淡道,“那你想怎么样呢?要不要去找个郎中仔细看看?”
朝塍低沉着声音回答,“不必,怪我方才喝多了酒,想必是刺激了伤口。”
想到那几个被喝空的酒壶,以及之前进包厢时看见他仰头喝酒的豪迈模样,闲诗心中一沉,故意道,“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的?”
“曦儿说的是,但后悔已经晚了。”朝塍走了几步,又道,“曦儿可否摸一摸我的手?”
“干什么?”闲诗白了他一眼,这男人还有完没完,以为她三岁孩童,很好骗呢?
朝塍吸了吸鼻子,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堵塞,尔后,他沉闷的声音缓缓传来,“我的手冰得极不正常,曦儿若是不信,碰一下便知,我没说谎。”
闲诗狐疑地看向朝塍,他戴着眼罩,从侧面看过去,能看到他的面部肌肤不多,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其上的苍白。
心中紧了紧,闲诗的左手稍作犹豫,还是迅速地朝着朝塍的右手轻轻碰了过去。
碰到的刹那,闲诗的心便猛地一震,虽然宝城的天气比大承国要温暖一些,但毕竟还是冬末,她的手本也是微凉的,但他的手居然比她还凉,这确实不对劲。
为了确认,闲诗顾不得对朝塍的芥蒂与不满,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果真,他的手冰得可怕,似乎再握一会儿,那寒意便会传递到她的身上。
闲诗松开了朝塍的手,以果断的口吻道,“前面有家医馆,我陪你过去看看。”
朝塍再次拒绝,“我没事,只是被曦儿狠狠地冷落,是以通身冰凉。”
闲诗权当他胡说八道,瞪着他道,“你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而要郎中说了算。”
朝塍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以央求的眼神望着她道,“曦儿,事已至此,你还不肯给些温暖吗?”
话刚落下,朝塍便又将他的手伸向了闲诗。
这架势,好像他是乞丐,她是冷心薄情的施主一般。
闲诗几乎可以肯定,这男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告诉自己不要上他的当,但结果还是心甘情愿地进了他的圈套,只因她在意他,是以生怕这个圈套并不是完全虚假。
一把拉住朝塍冰冷的右手,闲诗冷着脸,却加快了步伐。
朝塍迈大了步子紧跟闲诗,漂亮的嘴角大大地勾起。
待两人来到医馆门口,闲诗便突然拉不动朝塍了,因为他不愿意进去。
朝塍语重心长地说道,“曦儿,我真的没事,不用看。”
闲诗却固执道,“你的手有本事恢复常温,我就相信你没事。”
“……”对此,朝塍只能选择沉默,若是他的手能恢复常温,她岂不是要丢下他去跟别人闲逛?
半饷,朝塍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道,“天气冷的缘故,待会到家了就不会这般。”
“你现在是戴罪之身,不是说过要听我的?怎么,这么一点小事就不肯听?”为了让朝塍走进医馆,闲诗只能搬出自认为最强大的理由去制约他。
朝塍望了一眼医馆里头,微微蹙了蹙眉,道,“曦儿,若是我身子有疾,你便与他们去闲逛;但若是我身子无恙,你可否留下来陪着我?”
这假设的话不仔细听似乎没什么特别,但仔细一琢磨,确实怎么听怎么古怪,就像是说反了一样。
但显然,朝塍不可能说错说反。
闲诗一心想让郎中给朝塍看诊,这两个假设虽然她听懂了,也觉得古怪,但也没心思深究,便点了点头答应。
而实际上,若是朝塍果真身子有疾,她怎么可能把他一人丢下?
闲诗主动忽略了后面那个假设,因为当她触到朝塍冰冷的手之后,便兀自断定,他的身子或多或少必然出了问题,否则,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还喝过可以热身的酒,哪能手温比女人还低?
医馆内看诊的人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排在朝塍前面,还没轮到的时候,朝塍与闲诗便坐在了一个角落,等待药童来叫唤。
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其实闲诗不乐意跟他的手牵在一起,只是想试验一下,朝塍的手被她较为温暖的手握久了之后,温度会不会逐渐上来?
但好一会儿过去,连她自己的手似乎都变得比之前冰冷了。
如此,闲诗对朝塍的身子状况不禁变得更加担忧。
忽地,朝塍将自己的大手抽了回去,但很快又握住了闲诗的手,瞬间反被动的动作为主动。
闲诗愣愣地看着朝塍的大手,还以为他只是得寸进尺的时候,这厮居然以既利落又快速的动作将闲诗的手抓着送到了他的胸前。
不知何时,朝塍胸口严实的领口已经被他扯得松散,这便让闲诗的手可以及时地从他敞开的领口进去,连跨三层,直接到达他的肌肤。
“曦儿,你再不对我好点,我就要死了。”朝塍这话说得幽幽的,似乎还有气无力,听着既颓废又悲伤,简直可怜极了。
闻言,闲诗的手在触到他同样冰冷的胸口肌肤,猛地收回来的同时,一颗心差点停止了跳动。
这男人……
闲诗分不清他究竟是为了装可怜,还是真的因为身体不适而生出了颓废的情绪。
没有力气去指责他乱说话,闲诗的眼泪夺眶而出。
朝塍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句玩笑的话语,竟会将闲诗惹哭。
殊不知,若只是这么一句话,闲诗并不会受到惊吓,而是因为同时触及了他的体温,这才心生莫大的恐慌。
一把握住闲诗的手,朝塍忙道,“曦儿,纯属玩笑,你别当真。”
但恐慌的泪水已经出来了,哪能说刹住就刹住?朝塍越是说自己没事,闲诗反而越是觉得有事,泪水便流得越凶。
当朝塍打算让自己的体温变得正常,以此让闲诗放心时,药童跑过来了,“二位,轮到你们了,这边请。”
闻言,闲诗马上站了起来,抬袖擦去脸上的泪水,拉着朝塍便朝着郎中坐诊的位置走去。
朝塍拍了拍闲诗的肩膀,以此安慰她不必担心,但闲诗的心还是高高地悬了起来,好像他果真是不长命了一般。
蓄着山羊胡子的郎中给朝塍把脉,问了他几个问题,最后对着泪痕未干的闲诗道,“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看来是白哭一顿了。”
闲诗眼眶里蓄着泪,闻言浑身打了一个机灵,一时间仍反应不过来。
继而,郎中对着朝塍问道,“这位是你内人?”
朝塍认真地点了点头。
郎中笑眯眯地对着闲诗道,“放心吧,你的男人身体很健康,一点事情都没有。”
这郎中非但蓄着长长的胡子,还长得慈眉善目,看起来感觉像个医术极高的仙人一般,闲诗极为信服他的话,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但嘴上还是惊喜地问道,“真的?”
“老朽从医三十几年,还从未砸过自己的招牌。”
闲诗低声道,“可是,为何他的手,还有身体,都很是冰凉?不像个正常人?”
郎中一怔,随即将狐疑的眸光投向朝塍。
朝塍干咳一声,一脸虔诚地请教郎中道,“最近几日因为放不下一件很重要的事,每日吃得极少,睡得也极少,一路又在奔波之中,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我浑身发冷?”
郎中看看朝塍,又看看泪痕未干的闲诗,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禁也干咳了一声,才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生平第一次胡说八道起来,“原来如此,三餐不继,睡眠不足,神疲体乏,虽因你身体底子厚未有积劳成疾,但还是导致气血亏损,浑身怎还热得起来?”
担心中的闲诗丝毫没有发现,这郎中的话已经先后矛盾,方才还说朝塍一点事情都没有,此刻却在说他气血亏损。
“那该怎么办?吃药吗?”闲诗忙问。
“不必。”郎中心虚地摇了摇头,“缺甚补甚即可,最重要的是,放下那件重要的事,心病一除,万事通畅。”
朝塍深深地看了闲诗一眼,闲诗噘了噘嘴,连忙躲开了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