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随着耳边一声吼叫,我也睁开了眼睛。血色黄昏,残酷的战场这几乎是我每晚的梦境,早就已经不再心颤,只不过始终都不得而知那向我暗示着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唉!不去想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现在应该已经五更天了,看着身旁正麻利地穿上衣服的赵顺,不禁再次感叹,你瞧瞧这个身子板是咋长的呢,好像和我同龄,今年才十五、六岁吧却早已经虎背熊腰了。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高大壮实了,可每次一站到他边上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唉!那嫉妒真是没边了。
也许是我这边半天没动静,顺子抬头看了看我,憨笑了一声,又催道:“嗨!想啥呢?还不快起来。”
答应了一声,随意地套上褂子和顺子走出小房间。天已蒙蒙亮了,虽然早已经是深秋了,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寒意,呵呵,这好像只是对于我来说的,也不知怎么的,反正天生就不怕冷似的。这点我可比顺儿强,好像比别的人都强。
正当我又飘飘然的时候,顺子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别发呆了,再不快点,叔要发火了!”
前面铺子里早就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进了门陪着笑脸叫了声师傅,也没敢等他搭理就赶快和顺子抄起家伙在炉子上忙活开了。
“赶着点!指挥使大人今天就要来取了!”
“知道了!”随之叮叮咣咣的声音也急促起来。
望着烧红的刀坯在顺子的铁锤下蹦出四溅的火花,蓝色的炉火忽强忽弱,我总有一种想投身其中的冲动。来到这个赵家镇已经有两年了,出过苦力,当过小二,但当我第一眼望见这熊熊燃烧的炉火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许是像我这等热血男儿就是热爱这铁与火的洗礼吧……
“喂!翻一面!”急忙手上动了一动,瞄了一下师傅,正靠着门边吞云吐雾呢。再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被炉火映得通红的大脸。对上的永远是憨厚的笑容,真是不能急了。
要说师傅应该也不老,可是那满目的苍桑,微跛的左脚,幽远而深沉的目光总是让人觉得有着太多的故事。不过作为这个小镇上唯一的一个铁匠,师傅的手艺那是没得说的,除了顺子是他侄子,也就只有我这么聪明能干,强壮有力的大好男儿才能进这个铁匠铺了吧。
师傅除了干活,大多数时间都是那么沉默,始终陪伴着他的好像也只有那杆老烟枪,仿佛只有在云雾缭绕中才能让他留住那曾经的美好往事。我也总是想我以前的事,但好像想来想去就只能想起到这个镇上来的这么两年,在这之前的就只有一片空白了。刚开始的时候还烦躁着、好奇着想在小镇的各个角落中找寻可能的记忆。在就差要掘地三尺还无一点头绪之后,也就放弃了。就只有想着这两年中的每一天,每一点的快乐与孤单,满足与不甘。幸好我还有这一炉我深深热爱着的熊熊火焰。
小镇再向北不远就是契丹人的地方了,听说以前那也是咱们大宋的土地,后来叫他们给抢去了。今年开始不知什么原因,**味越来越浓了,听镇上的人说不久就要开战了。这不,铺子的生意也跟着红火起来了。去年还只是打打剪刀,今年刀呀枪呀的一批接着一批,现在连空闲的时间都越来越少了。还好今天忙完这一批后应该能歇一歇吧。
打完最后一把大刀已近黄昏。指挥使大人的亲兵队长都不知道在我们面前转了多少圈了,一看完成了,也仿佛出了一口大气。跟着就一个劲地催着几个带来的大兵装车,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什么,如果不是镇上只有这一家铺子,加之他们的指挥使大人与师傅的关系还不错,怕是早就啰嗦开了。
不过师傅倒是一脸的过意不去,放下家伙就要去帮着抬,却被张队长拦了下来,“怎么能让赵师傅您来呢,让他们几个抬就行了,要是让王大人知道了我可担待不起呀。”
师傅也就没坚持,只是转过头对我们说道:“顺子,风儿,你俩给几位兵爷搭个手吧。”
答应了声,和顺子一起扛了一捆送到门外的马车上。这次张队长倒没拦了,估计是真急了,连他自己都亲自动手了。
说到我这个名字“赵风”,是村里私塾的赵德阳老先生给起的。两年前才到这个镇上时,自己想不起来叫什么了,也没人叫我。后来在一家酒肆当小二,总得有个称呼吧,正巧赵老先生在,掌柜的就请他给拿个主意。赵老先生就说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基本上都姓赵,既然我记不起来自己原来的名字那就也用赵姓吧,由于看我手脚麻利,来去如风,就单名一个风字吧。当时也没觉得不好,就用了。不过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你说赵老先生别的名字不起,怎么非起这个名字,现在镇上的人见到我都喊我“赵疯子”。开始的时候还去纠正,告诉他们是“赵风”没有子,这下倒好,他们又喊我“赵风梅子”了。他们整个就是故意的,后来也懒得理他们了,随它去了。
一会儿,把打好的兵器都装完了车,和顺子一起向师傅说了一声,就向小镇上唯一的一家酒肆走去。那是一家叫仁和的酒肆,我就在那做过一段时间的小二,要不是后来去了铁匠铺,估计现在还在那呢。我走的时候,掌柜的可是说了好多声可惜呢。
小镇不大,一到晚上,男人们总喜欢聚在酒肆里喝喝酒,聊聊天。倒不像女人说的张家长李家短的,总也说说哪家的娃出息了,哪的亲戚又发达了。这两年,谈得最多的就是国家大事了。到处都在传要和契丹人开战了,小镇离契丹人的大辽太近了,开战的信息一传开总让小镇上的人们既兴奋又担忧。
刚一进酒肆就听赵德阳赵老先生和镇北的赵德才赵员外正争得不亦乐乎。要说这二位还是本家的兄弟,可一旦遇到事抬起扛来,那是一个不让一个,每次都要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周围坐着的基本上都是镇上的居民,进了门,相互点个头,又都带着笑看起戏来。和顺子在一个拐角坐下后,不用招呼,小二哥已经提来了一壶酒。其实不用听就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还不是关于朝廷这次可能出兵的事,这几天,只要一说到这个话题,他俩总能争论个不休。
赵员外不但在镇上有产业,还一直和北方的契丹人在做着皮毛的生意,安稳富裕了这许多年,当然知道这里一旦开战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刚开始传来要开战的信息时,赵员外就第一个站了出来,大骂这些谣言的荒谬可恶。大声地说着周边县、镇与北方互市还如何的繁荣,军队也始终未见增加一员等等。不过近日随着军队调动及一些粮草兵器的调拨,大战仿佛就要一触即发了,赵员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不过就是这样,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总觉得这么多年两边都相安无事,契丹人也没有要打过来的迹象,作为一向以仁德著称的朝廷这次总不会主动出击吧。也许是哪位朝廷大员心血来潮想到这北地来视察一下吧,所以这些军队只不过是来打个前站,负起这安全保卫之责吧。
赵老先生正好和赵员外相反,别看赵老先生是书生出身,可是骨子里却灌注着北方人的彪悍。当一听说这边可能要开战,两眼就始终冒着精光,据说有几晚上都没睡着。总盼着能大战一场把原本属于我们的土地给拿回来。这不正口沫横飞,作指点河山状,抒发着因国土被占却长期无法收复的悲愤之情,说到动情处更是潸然泪下。“然当今皇上一改之前的赢弱,这两年来励精图治,一场大战过后定将收复失地,成就不世之伟业!”在一片喝彩声中,再也不看赵员外一眼,径自坐下。赵员外则脸上变色,神情沮丧,见对方连当今的皇上都搬了出来,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拂袖而去。
众人一见赵员外离去了,也知道这场好戏收场了,便三三二二聊着身边的趣事。一会的功夫欢笑声、酒具的碰撞声就让整个酒肆重新又热闹了起来。又过了好一会的功夫,眼看着就不早了,大家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过已有几个人坐不住了,正一个劲地在催着赵掌柜。 不一会,随着赵掌柜的再次出现,身后跟出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来。一件对襟的长袖小褙子下是素色的长裙,褙子前襟上还绣着红色的花边。不施粉黛却清新动人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徒增了几分英气。手上正拿着一根笳管,正是赵掌柜的亲闺女赵倩。在一旁缓缓坐下后,把笳管放到了嘴边。大伙也知道酒肆每天的压轴戏开始了。
赵倩吹得一手好笳管,据说赵掌柜的一个远房亲戚曾是朝廷教坊中的乐师,见赵倩很有天份,于是就把笳管的吹奏之法教了给她。早几年赵倩就已经把笳管吹得出神入化,远近闻名了。于是在赵掌柜几年如一日的不懈努力下,赵倩终于同意在酒肆每晚吹奏一曲,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小镇的酒肆就成了小镇上大老爷们每晚必到的地方了。见到这样的效果,赵掌柜自然是每晚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随着清脆,甜润的管音传来,如春风拂面,如小桥流水。但大多数人好像在被这美妙的音乐所陶醉的同时,更多的是盯着赵倩那吹弹欲破的俏脸以及那含着笳管的殷红小口,随着那笳管在口中深浅的出入着而目光呆滞,口水长流。唉!这帮兔崽子,什么不好传染,偏要把这个坏习惯传染给我。害得每次当倩姐看过来的时候,我都要手忙手乱地去擦口水。赵倩仿佛也知道我们的状况,每当吹完一曲就调头而去,只留下一屋子沉醉其中的大老爷们和一地的口水。总要等过了一会才传来几声假假地称赞和起身时的桌椅声响,以及赵掌柜收着钱的笑脸和不停地招呼着明晚见。
出了酒肆,被冷风吹着,满脑子却还在倩姐的身上,那一颦一笑总是挥之不去。要说起倩姐来,我才来到这个小镇没多久就见到了她,那是一个清晨,倩姐迎着晨曦向我走来,如下凡的仙女,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当她那清澈的目光投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似乎已经离开了身体,即使她已经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我也久久无法收回自己的心神。这之后倩姐一直在救济我,甚至把我招到酒肆去干活。在我的眼中,倩姐是那么的温柔,美丽,对我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我们有空的时候在一起也总有说不完的话。后来因为我要去铁匠铺的事,倩姐可是有好长时间都没理我了,当时还真让我犹豫了好久呢。不过现在倩姐又同意我有空去找她了,和她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今晚倩姐的目光也始终在我的身上流转,想起那暖暖的眼神,我的心就忍不住地向上飘……
“喂!你走过头了,已经到家门口了。”
回头望着那个总是破坏我情绪的顺子,我只有恼羞成怒地吼道:“我知道了!我想再转转,现在还不想回去睡觉。”
顺子看着我愣了一下,“再转转用得着这么大声吗?我以为是想你的倩姐,忘了家门在哪呢。”说完不等我反映过来,窜进家,关上门。
你说,平常看上去挺憨厚一人,心眼啥也这么多呢。这下好了,我想回去睡觉门也被他堵上了。只好去逛一圈再回来了。
今夜的月色如水,清凉地洒向大地,四周也是一片寂静,无所事事地转了一会我正准备回去,突然几个身影从黑暗中窜出,瞬间将我围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