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不知羞耻

傅歆的话轻飘飘地入了傅瑶的耳, 两情缱绻时总容易忘了些什么顾虑。往下的一切仿佛早已驾轻就熟,傅歆的吻如他的人一般低沉而绵长,他捧起她浸了莹红的面容邪邪笑道:“怎么样?你信不信你从来都是朕的?”

傅瑶的面容绽出一分绯红笑意:“陛下竟会哄骗臣妾。”

傅歆略带惩罚的捏了捏她红盈盈的面颊, 唇角笑意更深道:“朕是天子, 怎会哄骗你一小女子。”

傅瑶眨了眨如星明眸仰脸脱口而出道:“那若傅歆不是陛下, 而仅仅是傅歆呢?”

傅歆略一愣, 旋即笑意淡了下来, 缓缓将傅瑶揽入怀里道:“不,不会有那天。”

此岁的冬日来的尚算不迟,宫中的女人从来是在寂寞与等待中度过一年又一年的光景。傅瑶入宫的第四岁已至尽头, 除夕夜宴向来办在体元殿,今岁亦不能免俗。复宠后的傅瑶而今已有七月身孕, 此次有孕的一贯康健令傅歆感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太医称傅瑶所怀之胎乃龙子, 紫禁城众人各怀心思。瞧得出梁婉怡与曾琬是真心待傅瑶好, 傅瑶亦乐得与她二人多加亲近。

体元殿内的繁华景象如旧,歌姬千妍万丽的柔美身姿影影绰绰几欲迷了人的眼。傅瑶隔着重重人影瞧见了一身宝蓝色祥云蟒纹长衫的傅钰, 一双含情目好似能将人的三魂六魄皆摄了去。傅瑶不敢多瞧,只淡淡移开了眼去静心看了歌舞作罢。一旁饮着美酒的萧婕红唇娇俏:“允王一向红粉丛中过,多少女子望穿了眼儿都不得见上一面。方才萧婕瞧着朝那边儿笑呵呵地望过去,可是在瞧谁呢?”

傅钰笑得清朗摆手道:“滟妃娘娘说笑,臣弟看歌舞而已。”

傅歆犹似不信:“胡说!朕瞧着你方才分明神情可疑地朝那头望过去了, 朕瞧瞧你在看谁。阿钰你都十六了, 也好早些给你定门亲事。”

傅钰尚要解释, 却见太后眸中慈爱道:“阿钰大了, 往日里哀家想给他寻门好亲事他总也不肯。而今有了中意的女子, 怎么还藏着掖着不叫哀家和皇帝给你做主呢?”

傅歆循着傅钰方才瞧着的方向瞧过去,却见傅瑶与梁婉怡、曾琬三人比肩端坐, 容色姣好。傅歆略皱了皱眉,又朝后头望去瞧见灵芝、傲霜等人。一眼瞧去唯有灵芝与傲霜二人秀美过人,傅歆不由得淡淡一笑道:“阿钰想来也是多想,即便阿钰心念之人身份算不得贵重,若真心喜欢,抬举个侧妃亦无伤大雅。”

傅钰眸光逃窜间正与傅瑶四目相对了一瞬,面色愈加苍白推脱道:“皇兄与太后娘娘误会,傅钰方才仅仅看歌舞罢了,对几位姑娘并无他念。”

萧婕精致的唇角一勾,宛若万千心机一时化为利刃:“允王何必推脱?昔日里允王日日往那夕梨宫奔走,可真当旁人都不知么?”

傅歆的眸色转瞬暗沉,觑着傅瑶的眸光不觉间存了几分审问之色:“允王去瑶妃宫里作甚?”

傅瑶掌心内沁满汗珠,一颗心亦是跳得过分已至近乎提到嗓喉处,容色却并无一丝慌乱起身道:“臣妾当日病中,承蒙允王善心照拂才得痊愈。允王恩德,臣妾感激不尽。”

傅歆眸间疑色不减:“仅仅是善心而已?”

乔玉画挑眉牙尖嘴利道:“呵呵!这天底下哪来的那许多的善心?只怕是允王心生歹意,瑶妃又不能恪守妇德,做了些没脸的事儿不敢认吧!”鬓边的金步摇摇曳生光,一张精致的小脸愈为美貌而倨傲:“也对,这允王的生母就不甚和顺,瑶妃既敢以妹妹的身份爬上龙床,又怎知不会以姊姊的身份与允王相好呢?”

此言逼得傅歆颜面尽失,登时铁青着面孔厉声喝道:“没人教过你规矩就闭上你的嘴,免得又来说这些疯话惹朕厌烦!”

乔玉画不曾想傅歆勃然大怒,登时花容失色糯糯抖着身子坐回原位。傅瑶起身跪下诚恳道:“公道自在人心,臣妾侍奉陛下四年,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愿陛下与太后娘娘相信臣妾的清白,莫要冤屈了臣妾与允王。”

太后的神色有几分犹疑,傅歆望向她有着身子吃力下拜的模样,神色有些复杂的动容。良久,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缓缓却又坚定道:“朕,希望你能证明自己。”

傅歆此言便是信不过她了,傅瑶缓缓抬首一脸怔忡凄婉:“陛下要臣妾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臣妾早已是陛下的人了,难不成陛下要因着滟妃姐姐一句戏言便疑心臣妾。况且夕梨宫上下又不止臣妾一人,许是另有所因也未可知啊。”又是面孔上布满心碎的哀凉沉沉下拜:“求陛下明察,还臣妾与允王公道。”

此时却见那相貌平庸的紫兰从傅瑶身后上前来跪伏一旁,她一向是不爱多言语的女子,令傅瑶有些困惑了。细看下她今日却不同往常的簪一赤色芍药于发间,略施粉黛也算得一标致人儿。紫兰的神情亦是傅瑶从未见过的娇柔,盈盈拜了又拜后诺诺道:“还请陛下与太后娘娘息怒,且听奴婢一言。”

傅歆面色不虞:“你要说什么?”

紫兰的面容适时地浮上层羞怯的红晕:“其实…允王多次探访夕梨宫,皆是为了奴婢。”

此言一出竟惊得傅瑶凝了眸子怔怔望了紫兰,呵!她自问当初防范极甚,还不曾想是如何教萧婕知晓了允王一事。如今一见却是有了内鬼!傅瑶的面容绽出了一丝温润笑意,眸子里是刺骨的冰冷:“紫兰,既是如此你大可早些告诉本宫来替你做了主。何必到了今日这般,惹人猜度呢?”

紫兰的面孔登时又羞又急地酿成了紫红:“瑶妃娘娘赎罪,奴婢与允王两心相悦实是玷污了允王的名声。可陛下与太后娘娘这样误解瑶妃娘娘,奴婢心下不忍,只好把这些情债不知羞的通通说了。”她这话说得一咏三叹,一双盈眸经了修饰倒有了几分楚楚,直惹得人欲加怜惜。太后亦有了几分动容,望着傅瑶笨拙的身躯神情和缓:“既是冤屈了瑶妃,又哪儿有令瑶妃在地上跪着的道理。紫兰与阿钰的一片心瞒得众人好苦,可是该罚呢。”

傅瑶勉力笑着起身,灵芝忙为其铺好了垫子供其安坐。傅歆的神情亦是松快了不少,短暂的瞥过了傅瑶一眼后转而对傅钰笑道:“朕方才还说为你做主,你推辞。非要闹出些什么才肯承认你属意紫兰么?”

傅钰的面容愈加苍白,此事演变至今也竟无了转圜余地。若他否认,岂不要他与傅瑶二人双双送死?只得淡淡笑着应承道:“皇兄英明,是臣弟一时糊涂了。”

傅歆满意地打量了紫兰后笑道:“朕从前只看这宫女儿里唯傲霜与灵芝二人独领风骚,今日一见这紫兰也是个妙人儿,老六还是慧眼独具。”

紫兰面色绯红低低道:“陛下谬赞,紫兰承受不起。”

萧婕鬓边的玫瑰赤金镶蓝宝步摇灼灼发亮,面上娇容犹胜三分:“陛下方才一言旁人只道是夸耀紫兰,可在臣妾听来倒有另一层意思呢。”

傅歆饶有兴味笑道:“滟妃如何看?”

萧婕笑得千娇百媚:“陛下方才称傲霜与灵芝二人为紫禁城宫女儿里的翘楚,臣妾听闻当日陛下于夕梨宫也是极为欣赏傲霜的才华美貌,所以今日才有称赞傲霜之语。那陛下何不今日乘兴纳了傲霜,并一举封做选侍,才彰显今日大喜呢。”

傲霜美丽的面容一片绯云,却是因极度的兴奋而致。傅瑶只暗暗蹙眉按住了曾琬颤抖冰冷的手,傅歆原是答允了自己在曾琬生产前不纳傲霜的。而如今萧婕此言讲得合情合理,难保傅歆不会乘兴要了傲霜。

傅歆淡淡蹙眉道:“滟妃的心意是极好,只时瑶妃初入宫时也不过封做选侍,傲霜一介奴仆怎与瑶妃比肩?朕瞧着不若这样,紫兰赐给允王做个侍妾,那傲霜便循例晋个更衣即可。”

傅瑶冷冷一笑,傅歆不曾瞧见依旧欢喜道:“紫兰毕竟本家已无亲眷,出嫁前还是住在夕梨宫由瑶妃照料罢。至于…”傅歆尚未说完,却见紫兰面孔惊惶打断道:“陛下,紫兰求请居住于允王府邸,允王也是这样喜欢奴婢照料着,还望陛下恩准。”

这样不知羞耻的话飘入傅瑶耳中只觉荒唐可笑,她竟这样惧着她侍奉了几岁的主子?傅歆的面容亦有了愠怒:“女子出嫁前怎可住于夫君府邸,你虽是侍妾,却也该知道些规矩。”

紫兰心知无望,只得淡淡垂下首去谢恩。

傅瑶的面上虽笑着,却总让人觉着看不出情绪:“紫兰,随本宫回夕梨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