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祸不单行

灵芝死后, 傅瑶身边的婢女便只剩了灵湖一个。嫔位的用度本就少,加之失宠的缘故,傅瑶的日子过得连初入宫时尚不如。

今儿是灵芝尾七, 傅瑶携了灵湖在偌大的夕梨宫□□为其烧纸祭奠。浓烈的烟尘迷蒙了傅瑶的双眸, 熏得有墨色的泪缓缓垂落。灵湖不住地觑着外头的动静, 忍泪劝道:“娘娘, 这宫中烧纸钱是大忌。您为灵芝姐姐尽了心意便好了, 这火咱们还是速速灭了罢。”

傅瑶的眼角又有泪流下,语气浅淡:“本宫落魄如此,怎会有人再移步夕梨宫?无妨, 本宫想与灵芝好生叙旧。”抬首淡淡瞥了灵湖一眼,复而垂首继续以木条将火燃得愈旺:“你若是怕了, 大可将所有事推到本宫身上。”

灵湖委屈地噤了声, 傅瑶亦没有心情去顾及其他。自灵芝死了, 她就无一夜安睡。

外头忽而传来些动静,灵湖一惊, 忙起身对傅瑶急急道:“娘娘,奴婢去前殿看看,您可莫再烧了。”

傅瑶淡漠地扬了扬脸,近乎机械地又将一把纸钱丢入熊熊烈火中。外头的嘈杂似乎皆是海市蜃楼的虚幻,傅瑶冲凝固而冰冷的空气痴痴一笑, 伸出手去悬在空中:“灵芝, 我无酒无茶, 但还是敬你。愿你早登极乐, 无愁无忧。”

刺耳的嘈杂之音愈来愈近, 傅瑶的笑就愈来愈决然。她还有什么可怕?恩宠、名分、子女,她都输得一分不剩。

遁入耳中的先是灵湖急急的阻拦:“公公, 娘娘身子不适,就算陛下传召,也容奴婢先去通秉。待娘娘梳妆完毕,再随您去金龙殿复命啊!”

傅瑶低低笑着,起身面无表情地狠狠将一团烈火踩得消失殆尽。

灵湖终究是一弱女子,怎挣得过那身强力壮的内监。那内监像赶走障碍一般一把将灵湖拨到一边,冲傅瑶一脸假笑地福了一礼道:“原来瑶嫔娘娘在此,您这是在这儿做什么呢?天寒地冻的,这您又身娇肉贵的,若是扑了风可怎么好?”

傅瑶认出他是萧婕身边的刘路,自是没什么好脸色,只淡淡瞥着冷冷道:“公公随意进出夕梨宫,可真真是姐姐□□出来的好规矩。”

刘路亦不恼,只笑得愈是满面春风,拿腔带派道:“娘娘可莫怪罪奴才,实是陛下有急事传召。奴才奉命行事,与滟贵妃娘娘无关呢。”

傅瑶蹙眉,厌恶地觑了一目,复而转过头去回道:“罢了,灵湖随本宫走一趟。”

因着降位一事,傅瑶已失了代步的轿辇。与灵湖、刘路一同走在绵延冰冷的雪地上,足尖已是冻得发麻。刘路奴颜媚骨地笑道:“娘娘您可莫怪奴才,若一会儿各位主子问起娘娘之前做了什么,奴才…可也只能据实以告了。”

傅瑶充耳不闻地朝前走着,晾得刘路有些无趣,一步步走得极为稳健。

傅瑶步入金龙殿时,众嫔妃已到的齐全。傅歆冷着脸坐于正座,一见着她,面上的阴鹜更深:“来人,赐座。”

傅瑶谢恩后稳坐于凳,对头的曾琬朝其投过担忧的神色,她却也满不在意地略过了。在座众人皆是神色各异,均沉默不语。良久,傅歆冷冷开口:“瑶嫔方才在宫中做什么?怎得叫朕等了这样久。”

傅瑶扬了扬首,说得理所当然:“为臣妾逝去的婢女:灵芝,烧纸祭奠。”

傅歆的怒意一时爆裂,手掌重重拍在上好的楠木桌几上,震得手掌痛到发麻:“你是不知宫规还是故意与朕作对?宫中明文规定,除国丧外不得烧纸钱。一个婢女而已,你就要咒朕死?”

傅瑶面无表情机械起身朝他福了一礼,眸光恰恰浮在他的脸庞之下,不得看清他的面庞:“臣妾只想为灵芝尽一尽心意,与陛下无干。”

傅歆气得别过脸去,突如其来地冷哼着笑了起来:“罢了,朕今日传唤你,不是与你计较这些。”随意将桌几上四散着的宣纸扔向傅瑶,纸片轻飘飘拂过她的面庞,冷得却似掌掴:“你自己瞧瞧你做的好事!”

傅瑶冷若冰霜地执起从脸庞滑落的那页纸,只一眼便惊得几乎不能言语。此张文字皆是她的笔迹所作,细细看来竟是她与父亲私自传信贪污受贿的证据!傅瑶不可置信地蹲下身来又拾起一张来看,字迹又是如此,不过通信人变为了程彦,又是一张,是林嫣。

她明明没有做过!

傅歆看着她大惊失色的神色,眼角的怒意与失望几乎将他所有的理智淹没,凝着眸恨恨问道:“怎么?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字迹?旁人与朕说起时,朕尚且存了分疑影,而当朕真的看见时,朕也没有办法不信。傅瑶,你怎么能这样!”

傅瑶怔怔地看向傅歆,冷不迭地不屑一笑:“若臣妾说不是臣妾所做,陛下信么?”

傅歆逃离开她眼神的追问,语气虚浮:“朕不信任何人,朕只信证据。”

乔玉画适时的得意笑道:“陛下说得有理,这为人君者,便是要对事不对人。人人皆有欲望贪念,若都信了旁人的狡辩,这天下的纲纪礼法又有谁会去遵从呢?此次林亦平只是贪了五十万两,若再晚些,怕是国库都要被掏空了罢!”

许凌琴却是幽幽含笑:“瑶嫔娘娘您还是早些认了吧,这地凉着呢,站久了陛下也心疼。”

裴蓝姬怒目相对道:“许妹妹这是说得什么话?兴许有了误会亦未可知。”

众人的七嘴八舌令傅歆失却了所有耐心,却将所有怒意都凝聚在了孤落落在大殿中央站着的傅瑶身上,一字一句地恨恨道:“你还是不肯说出实话么?来人,带程彦上来。”

傅瑶一惊,回身正正看见白衣上沾满鲜血的程彦被两名大力内监像拖着个麻袋般拖进了殿。被刑具折磨得几乎奄奄一息的程彦似乎已没了意识,待到近处时,傅瑶瞧见他的指缝被针刺过,还存了狰狞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迹。

傅瑶不禁失声痛叫:“表哥!”

乔玉画很满意这样的反应,挑高了眉咯咯笑道:“瑶嫔娘娘这声‘表哥’叫得可真亲近,人人皆说瑶嫔与那程彦是青梅竹马,曾有过婚约的。今日一见…”她故意拖长了声调:“这情分可真是非比寻常呵。”

萧婕温言一笑:“这倒是呢,程彦在牢中,可是什么都不愿说的。臣妾审他,可费了好些精神呢。”

傅歆冲她淡淡笑了:“爱妃辛苦,不愧是朕的贵妃娘娘。”

程彦抖着瘦削的身子瘫倒在地,嗓子干到说不出一言一语。傅歆对着他,冷冷发问:“程彦,朕问你,这些信,可是瑶嫔寄给你的?”

程彦迷茫地看着傅歆,嘴唇干裂地慢慢疑惑道:“瑶嫔…瑶嫔…”

乔玉画噗嗤一笑,眉间得意之色渐浓:“便是你身边这位,你的青梅竹马,林笙啊。她而今犯了事,叫陛下由从一品夫人降位了嫔位,你说好不好笑?呵哈!”

程彦瘦削而苍白的身子不住地颤抖,一双眼中尽是绝望,忙看向傅瑶干哑着嗓子问道:“娘娘…这是真的?”

傅瑶垂首不语,只默默承认着乔玉画的说法。程彦的哭声渐渐想起,很低,却很悲拗。

傅歆眼中有杀意转过:“程彦,回答朕!”

程彦夹杂着泪的惨淡笑意中再无了一分希望,破罐破摔的无奈道:“陛下,你还要臣再说多少遍?瑶华夫人她从未与臣、还有林伯父、刘夫人通信受贿。你若是不信,大可去查我们的家底,看我们究竟有无那些不义之财。”

萧婕适时地温言提醒:“程公子可是糊涂了,是瑶嫔娘娘。”

程彦的眼中绽出一丝美好,似沉浸在一个他自己编织的美梦:“不,陛下不信她。可臣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是真真青梅竹马的情分。就算陛下拿再多的证据,臣还是信她没错。”

傅歆眼底的恨意已达至顶峰,她是他的,要怎么做,要不要信也是他的事,程彦算什么?他眼中的杀意顿生:“程彦,你方才所言,恰恰证实了你与瑶嫔交情匪浅。她若有心狮子大开口,你又怎会不助一臂之力?说到底,你们皆是同谋。”

傅瑶的思绪纷乱如麻,傅歆的怒意居高不下,她自己尚无谓,那林家怎么办?今日种种说到底还是宫廷争斗,父母亲年迈,此事若怪罪下来,他们便轻则流放、重则处斩。父亲…她怎么忍心。

傅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顾一切地求道:“若陛下执意不信,就将所有罪责都算在臣妾身上罢。父母亲已经年迈,表哥与妹妹皆是无辜。他们的安危,还求陛下高抬贵手。”

傅歆眼底的失望如慢慢深潭,潭底是溺死的曾经的爱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了沉默和伤害,她身上的刺,都快要让他痛不欲生。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能求自己,求自己继续爱她。而今跪在他面前的原因,竟是在为旁人开脱。

傅歆将恨意一股脑的倾注在弱不禁风的程彦身上,一口银牙几欲咬碎:“你说,你说吧。只要你认了,你就死。而她,她就能活。”

程彦颤颤巍巍地挺直了身子,笑中带泪地样子令傅瑶心慌。他温润如玉的面上第一次露出了坚毅,冲稳坐泰山的萧婕失了理智的哑着声音疯狂嘶吼:“你们这群疯子,这群杀人不吐骨头的疯子!我程彦,就算是死,也不会叫你们冤枉笙表妹!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跌跌撞撞起身,出人意料地刚烈撞向萧婕身旁的桌角。

霎时间,剧烈的碰撞使方才还狂乱的程彦顿时没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坍塌于地。一行细细的血液流在苍白的脸庞之上,他淡淡笑着,合上了双眼。

傅瑶的泪静止在了这一刻,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为她的无能买单?灵芝死了,程彦死了,她林家上下亦卷入其中,连同已嫁为人妇的林嫣也不能幸免?

傅瑶烟笼一般颦起的双眉布满悲凉,程彦死了,因为傅歆的妒忌和众人的看戏,她甚至不能为他好好哭一场。

傅歆被程彦的疯狂和刚烈惊到,复而看向傅瑶的眼眸中有了更多的游移不定。可她眼中对程彦的心痛,又令他莫名恼火:“瑶嫔,他抵死不认,光是物证,字迹像你,你的家人,已是逃过一劫。可你的心里,想必没那么痛快吧?”

傅瑶的泪意中尽是悔恨:“想不到臣妾的清白,竟要表哥的命来换。往后的安生日子,臣妾又怎会过得安心?”

傅歆捉摸不定她心中的想法,下意识地问道:“你过腻了安生的日子,又或者说…你过腻了在朕身边的日子?”

傅瑶的眸间是醍醐灌顶的绝望,程彦用他的抵死不认换来了她和她全家的平安。可宫中的争斗何时才能休止?从前她是为他而斗,而如今,她又是为了什么?

傅歆的暴怒又一次袭来,连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怒的越来越频繁。他只知道她的沉默和冷脸会让他不知所措到发狂和崩溃,他紧紧地逼视着她,急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是不是?是不是你过腻了!傅瑶,你回答朕!”

傅瑶抬首与他对视,眸间是铅华落尽的痛心和无力坚持的无力感:“是,臣妾无力再斗,更猜不准陛下的心思。臣妾而今牵挂,唯有镜儿与安懿两人。”

那朕呢?朕又算什么!

傅歆在心里狠狠喊出这句,可落到实处却是他狠狠掷出的墨曜砚台,将傅瑶的额角砸得鲜血淋漓。钻心的痛意令傅瑶反而呵呵笑了起来:“陛下可真是厉害,这一砚台掷得又狠又准,可真是与臣妾撕破了脸。”

傅歆眸间的恨意不减反增,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将她揉碎了,化成灰,然后永不相见,才能泄他心头之恨。他早已猩红的双眼死死凝住她的面孔,怒极反笑:“你不是担忧镜儿与安懿么?你不是为着他们不惜放弃你与朕的往昔情意么?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傅瑶心如死灰地望着他,像看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傅歆却犹自不觉,以更深的戏谑笑容对着她:“朕给你这个机会呢,朕会好好抚养镜儿跟安懿。而你嘛,你就在冷宫里,好好反省你对朕不敬的罪过。”他的笑意残忍地似尖刀:“瑶儿,你说可好?”

傅瑶无言,对他以最大的诚意三拜叩首:“陛下所言臣妾谨记在心,多年恩怨,而今一朝了结。往后的时日,陛下便靠各位姐妹来好生服侍。傅瑶无福,无法再伴陛下身侧。愿陛下日后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傅歆定定看着她,似是如鲠在喉,又生生噎了回去,只吝啬回了句:“朕记下了。”

傅瑶又是三拜,携了灵湖在众人的缄默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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