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凌云正为徐盛的舍身救主而哀恸不已的时候,侍卫忍不住再度开口。
他没办法不说。
“皇上,淳王爷贝傲霜,他……”支吾着。
“他怎么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男人随口问道。
“皇上,淳王爷其实是诈死。他活捉了南铮,现在已经是我们玉阔国的新君了……”后面的话,说得十分无力。
很明显,是为了主子而无力沮。
贝凌云身侧的这些个侍卫,并不是从禁军中调拨出来的,而是他亲自筛选出来的嫡系。
他们绝对不会因为他被夺了皇位就离他而去。
甚至于,他们的任务就是帮他保住皇位。
如果他被赶下台,他们定要助他把属于他的东西夺回来。
侍卫的话令贝凌云半天没有动静。
——原来症结在这里。
老三先是诈死,然后去了夏国,怂恿南铮攻打玉阔国。
随后,他调虎离山,带着南铮的军队绕道进到都城里。
最终,老三再伺机捉住南铮,以立下赫赫大功。
在都城附近看见夏国.军队的时候,贝凌云就知道自己轻敌了。
那些夏国人,一定是从那条秘密小路通过的边界、来的都城。
只是,这几天他一直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得知那条道路的呢?
现在终于把一切都捋顺清楚,就是老三带着敌人来的都城。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竟然把敌人领进自己的家里。
那南铮实在是不够聪明,若是他精明防范,若是控制不住他,想来现在玉阔国已经是夏国的附属国了。
老三这样的行径跟卖.国有什么区别?
不,这就是卖.国!
贝凌云狠狠地攥拳,真想亲手打那个不孝子一拳头!
玉阔国几百年的基业,差一点就毁在他的手里。
侍卫见主子一直愤怒着,便悄然退下。
稍后,侍卫长敲门入内。
“皇上,现在需要做什么,请您吩咐!属下们一定竭尽所能,助皇上夺回皇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侍卫长进门之后,拱手下跪。
这个人原本是祖义的副将。
因了祖义无端失踪,他便提上了正位。
虽然各方面的能力没有祖义强,但他的忠心丝毫不比祖义逊色。
贝凌云悲怆地望着忠心的部下,“暂时什么都不用做,先蛰伏一段时间吧!”
这是当前唯一的选择。
“可是皇上,我们不能由着淳王爷在宫里肆意而为啊!”侍卫长已经由侍卫那里知道了所有事情。
“不然又能怎么样?”贝凌云苦笑一声。
“皇上,属下一直觉得,先皇的所有儿子之中,只有您才是最适合治理天下的。那个淳王爷,根本就没有治国之才。把偌大的玉阔国交给他来管理,一定会出大事情!”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似乎彻底放弃了希望。
“皇上——”侍卫长焦灼地喊了一声。
“出去吧!让朕好好想一想……”男人冲对方做了个手势。
忠心的侍卫长只能起身离开。
屋子里就剩下了贝凌云一个人。
他环视着周围用树枝和干草扎成的四面墙,忽然觉得悲戚难当。
想他可是举行过盛大登基典礼的皇帝,名正言顺,且在国事上鞠躬尽瘁,为何会落到今天这样一步田地。
难道……
他倏然仰头,望着隐约可以透见天空的草顶。
难道是报应吗?
原本,他就是从先皇手中夺得的帝位。
为了坐上皇帝的宝座,他甚至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想到那一幕,男人打了个激灵。
父亲可能在咽气的前一瞬间都不相信,他会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
贝凌云想不起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能为了那么一把龙椅,就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那龙椅真的很好吗?
不过就是纯金打造的。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且,看似十分高贵的龙椅,其实坐起来并不舒服。
冷冰冰,坚硬无比。
还有那么多批阅不完的奏折。
他想不通,那个位子怎么就那么吸引人呢?
曾经,他鬼迷心窍了一般去夺取那个位子。
现在,就这么被人从他手中又给夺走,一切都好像在做梦。
这个梦并不是纯粹的美梦,里面参杂了太多的冰冷和无情。
星星点点的月光投射在男人仰起的脸膛上,他就那么仰面看着。
“母亲,
tang我这是怎么了?”他好像看见了远在天上的母亲。
她在冲他微笑。
“母亲,徐盛为了救我而死掉了……”
转瞬间,他看见了母亲的眼泪。
她在为那个太监难过吗?
蓦地,小时候曾经偷偷看见过的一幕又回放在了脑海里。
就在母亲去世的前一天,已经懂事的他按捺不住对母亲的惦念,悄悄溜去母亲的房间。
当他出现在病榻旁的时候,母亲还在昏睡着。
他的眼泪便如决堤一般,在小小的脸颊上肆意流淌。
御医跟父亲谈论病情的时候他是在场的,他知道母亲的生命可能随时都会结束。
想到自己会永远失去母亲,他的幼小心脏就疼得实在受不了。
怕抽泣声吵醒母亲,他就躲在了梳妆台和幔帐之间的角落里。
在那里,他能够看见母亲,而母亲却看不见他。
他就缩在角落里哭泣着,怕出了声音,又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竟然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徐盛把脸孔埋在母亲的手上,而母亲,竟然在抚.摸着他。
当时的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他更知道,主子和奴.才之间绝对不可以有这样的肢体接触。
几乎在看见的一霎那,他差一点就冲出去制止。
——如果被别的奴.才看见他们这样,传到父亲的耳朵里,母亲的后位可能都会保不住。
难道要让母亲丢尽颜面之后再离开这个世界吗?
但没等他走出去,他们两个就分开来。
之后,又是来来往往的人。
到终于又归为宁静的时候,他从逼仄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母亲仍旧躺在榻上小憩。
他走到榻边,看着母亲憔悴的病容。
她好像感觉到有人在面前,倏然间睁开了眼睛。
“云儿……”有那么一丁点吃惊。
“我都看见了。”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母亲的嘴唇颤抖着,“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你跟太监之间不干不净!”他竟然用了这样的词汇。
“云儿,你不可以这么说母亲!母亲没有……”母亲的脸色瞬间比白纸还要苍白。
“没有?刚刚可能没有,那么,之前呢?”咄咄逼人地问道。
贝凌云想不通,当时小小年纪的他怎么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然而,面对病入膏肓的母亲,他还是用了最尖酸刻薄的语言。
“云儿,母亲只是把你托付给他……”母亲试图解释。
“我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他执拗地说道,“尤其不希望让觊觎我母亲的那个半男照顾!!”
说完,他恨恨地看着母亲,就好像看见她真的和太监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你……”母亲喘息了一刻,“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母亲是怎么过的?你父亲整日忙于国事,所剩的时间,还要分配给其他嫔妃。作为皇后,母亲是要宽容大度的,就只能把所有的苦楚都自己吞下去。徐盛虽然是太监,但能够帮母亲分担烦恼,且能够体恤母亲的痛苦。儿子,但请你相信,母亲并未做出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
大段的赘述,令佟皇后疲惫极了。
她躺在那里,无力地揉着心口。
“可是母亲,你不该这样!”他还是固执地指责着。
母亲凝望着他,身子颤抖了一刻,旋即,又吐了一大口鲜血。
看见触目惊心的红色,他仿佛一瞬间清醒了。
“母亲,儿臣知错了,不该胡说,求母亲不要动怒!”他抓着母亲的手,不停地摇晃着。
好一会,母亲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云儿不怕,母亲无碍的。”
他知道这是哄他的假话,赶忙要去找御医。
“等一下,听母亲把话说完。”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住了他。
他不敢再让母亲难过,只能老老实实地伏在榻边,听母亲要说什么。
“儿子,母亲从来没有骗过你,也不会骗你。母亲跟徐盛,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过格的事情。之所以依赖他,是因为他心里有母亲,会对我们母子好,不会害我们。母亲走了之后,他一定会念在母亲的份上,以自己的性命来照顾你。这样,母亲在九泉之下才会瞑目……”话没全说完,又吐了一口血。
“可是,我还有父亲啊,用不着一个奴.才照顾我……”他一边拿起锦帕为母亲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反驳道。
“你父亲……,孩子多,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你……,没有娘亲的孩子,在宫里是会受欺负的……,母亲让徐盛照顾
你,只为了给你寻一个有爱的依靠……”母亲的声音越发地弱,像蚊虫在哼叫。
“母亲——”他不再执拗,心里只是惦念着,如何才能让母亲尽快好起来。
“儿子,答应娘,跟着徐盛,好好生活……”扯着他的手,佟皇后的声音开始嘶哑。
望着母亲的凄凉样子,贝凌云终于点头。
“男子汉,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要践守承诺……”母亲笑着说。
“您放心,云儿答应母亲,跟着徐盛,好好生活。”泪水突袭,害得他视线不清。
随后,母亲又昏睡了过去。
他以为母亲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便不再吵她。
然而,第二天,母亲就离开了人世。
从那之后,徐盛就成了他的贴身太监。
起初,贝凌云对徐盛是冷冷的。
渐渐的,太监的悉心照顾让他的心一点点暖了起来。
及至成年之后,一齐搬出了皇宫,进到恭王府,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更好了。
不过,徐盛一直恪守着主仆之道,从未僭越过半分。
这也是让贝凌云十分满意的地方。
如果太监蹬鼻子上脸,想来早就被他给踢开了。
反正他需要人照顾,而这又是母亲的遗愿,莫不如就顺水推舟,一如既往下去吧!
哪里能想到,徐盛到了还为了救他而陨掉了性命。
贝凌云便想到了当年母亲的话,——母亲是睿智的,徐盛真的用他的性命照顾了她的孩子。
如此,他便想到了当时对母亲的伤害。
他那些过分的言辞,令母亲激动吐血。
而就在那之前的几天,孔蜜儿来挑衅,他年少无知地与之争辩,害得母亲病情加重。
“母亲,是我害死你的,对吗?”想到此,男人仰面喊道。
母亲对他笑着。
但很快,她的影像就消失殆尽。
“母亲,是我害死你的……”再度嘶喊,声音变得凄厉。
侍卫长听见了皇上的声音,便带着侍卫冲进了茅屋。
甫一进门,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当点燃了蜡烛之后,他们就看见披头散发的男人在张牙舞爪地吼叫。
“母亲是我害死的!父亲是我害死的!徐盛为我而死!还有‘妖孽’,她也是间接死在我的手上!我的手掌,沾满了鲜血啊——”
每叫一个人,他们生前的样子就会在他眼前出现。
每一个人都在冲他微笑,包括很少对他笑的鱼薇音。
然,他们越是对他笑,他的心脏就越是能感受到撕裂的痛苦。
咆哮过后,贝凌云疯狂地撕扯着头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身体颤抖着,连扯头发的手也在抖动。
“皇上——”侍卫长从惊惧中醒过来,赶忙上前,跟其他几个侍卫一起,控制住了男人。
“皇上,您醒一醒!怎么了皇上?”
“皇上……”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道。
可男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虽然不再疯狂地撕扯头发,却开始翻起了白眼。
“我杀了好多人……弑父……杀母……害死最爱的女人……”
随着断断续续的呢喃,有白沫从嘴角渗出。
“皇上——”众人彻底慌了。
茅屋内,癫狂的男人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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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阔国都城,皇宫。
贝傲霜从“苁泽殿”回来之后,压抑的心情得到了释放。
遂,在勤政殿批阅奏折,一直到了黄昏时分。
“皇上,晚膳时间到了。”大太监躬身提醒道。
男人却不觉得饿。
“待会再吃!”他现在觉得,批阅奏折也是可以发泄不痛快情绪的。
只要他朱砂笔一挥,有人就得人头落地;又或者,有人就会加官进爵。
在批阅奏折的时候,他才可以深切领会到权力的威仪。
那种“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一念之间”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爽。
“皇上,龙体要紧啊……”太监还在尽忠职守。
他的责任就是伺候好主子。
哪怕主子再不愿意,他也得哄主子吃好、睡好。
这样,才是个合格的太监。
然,贝傲霜却不耐烦起来。
“滚出去!”冷冷地对太监说道。
“皇上……”太监最后坚持了一次。
“想留着脑袋,就赶紧滚出去!”这是带着怒气的。
太监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伴君如伴虎,大
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皇上前一秒还在大笑,你不知道他下一秒想要做什么!
君心难测,且每一个皇帝的情绪都是难以预料的。
太监走了之后,贝傲霜又忙了一会,终于感觉到疲累。
站起身子,在殿内活动着筋骨。
当他看见了一个青花坛子,倏然想起了一件事。
从夏国回来的时候,他是把祖义的骨灰一同带回来的。
但为了防止坛子破碎,他把骨灰包在了防潮的油纸内,然后放在了装物品的大箱子里。
回来之后,各种突发状况一直连绵不绝,他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现在想起来了,就觉得这样是对死者的不敬。
——到底祖义是为了救蕊妮而死去的,他怎么能怠慢蕊妮的恩人呢!
虽然祖义是贝凌云的得力干将,但贝傲霜对他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敌意。
即便当初被祖义绑走,导致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他也没有对祖义怨怼过。
这笔帐,是要记在贝凌云身上的,而不是奉命行事的祖侍卫长。
想了一会,贝傲霜终于记起,那口箱子被送到了他的“叔礼堂”。
虽然天色已晚,他还是决定去一趟。
出了勤政殿,大太监赶忙堆着笑容迎上前来。
“皇上,您要用晚膳了吗?”
男人十分厌恶地回斥了一句,“你就知道吃,滚!”
太监不敢再多嘴,只有默默地跟随着。
贝傲霜想到一会可能需要人手,就没有再让太监滚开。
因了一路上都设有宫灯,虽然光线不是特别明亮,但总归不碍行走。
身材修长的男人在前头大步前行,太监躬身在后面紧追。
因了两人的速度很快,并未发觉,他们所过之处,身后的宫灯竟一盏盏熄灭。
周围没有风,灯笼内的蜡烛都是新放上去的,怎么会灭掉呢?
他们若是回头,一定会发现诡异所在。
遗憾的是,两人并未有所察觉。
来至“叔礼堂”,贝傲霜便让太监留在了外面,他自己进门去。
太监不敢不听,顾自恭守在门外。
——反正自打皇上登基之后,“叔礼堂”每晚都是灯火通明,便不用现点烛火。
男人入内之后,径自去了里间的储物室。
通常宫人们都会把不常用的东西放在那里。
果然,一眼就看见了那口从夏国带回来的大箱子。
打开之后,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油纸包。
随后,来到厅堂,在博古架上四处找寻着。
出宫居住之前,他就是极爱收藏瓷器和玉器的。
离宫之后,有一些没有搬到淳王府去,就留在了宫里。
终于,那个最为昂贵的白玉坛子映入了眼帘。
“祖义啊祖义,朕就把朕很喜欢的一个宝贝给你装身子吧!”嘴里念叨着,抱着白玉坛子和油纸包,到桌边坐下。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包之后,男人先是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片刻。
随后,这才把祖义的骨灰往坛子里转移。
“祖义,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是否知晓……”顿了顿,叹息一声,“你妹妹不知道哪儿去了!朕派人几乎翻遍了整个都城,都没有寻到……”
手中在忙和,嘴巴丝毫没有停歇。
“你若是在天有灵,至少要保佑她平安无事吧!”
“说实在话,论起对她好,想来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人了,连朕都是自愧弗如的……”
“有时候朕就想,要是你没死,可能她最终会跟你在一起!唉……”
终于,骨灰被悉数放进了白玉坛子。
“好了,祖义,现在你有新家了。等朕差人给你找个好日子,然后让你入土为安。”把坛子盖封好,抱着出了门。
“皇上,您这是……”太监不解地问。
主子连晚膳都不吃,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寻一个坛子吗?
“拿着,抱好了!”男人把坛子递给了太监,“就算你死了,它都不可以碎,听见没?”
太监怔忡一霎,赶忙喊了一声“遵旨”。
想来这个坛子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否则皇上怎么能如此重视!
随后,紧紧地抱着坛子,跟在主子身后。
然,才走了没几步,贝傲霜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刚刚来的时候宫灯不是都亮着的吗?怎么才一会的工夫就都灭了?”
太监也才发现,前方竟是一片漆黑。
“皇、皇上,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吧,您稍等片刻,奴.才回去让人把宫灯点上,然后您再往回走……”躬身请示道。
“不必了。”男人嫌麻烦,便继续往前走着。
太监不敢再置喙,就在身后跟随。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味低头跟行,而是在小心脚下的同时,还留意着主子的身影。
——毕竟光线十分昏暗,一旦主子有个磕磕绊绊,他就可以及时上前搀扶了。
黑暗中,两人举步而行。
待到走了大约一半路的时候,周围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之前明明是有月光的,怎么现在竟是乌云蔽月了呢?
太监忽然觉得恐怖,连头发丝都竖起来了。
然,就在他想跟皇上说点什么、以缓解一下诡异的气氛时,倏然看见了一道光芒。
那是一道绿光。
一道几乎是从天而降的绿光。
太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绿光直通通地降临在了皇上的头顶,随后,整个贯穿了皇上的身体。
霎那间,皇上的身体散发出了绿色的光芒。
就在他惊惧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皇上忽然转过了身子。
那是一张惨绿的脸庞,绿莹莹的眼珠射出两道光柱,落在了太监的眼睛里。
然,绿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太监忽然喘不过气,想要把空气吸进肺腑,却根本做不到。
最后,浑身瘫软,倒了下去。
倒在地上的太监还死死地抱着白玉坛子。
——皇上说过,就算他死了,坛子也不可以碎。
——————蛐蛐分割线——————
当天晚上,昕王府,清湖小院。
女子依旧端坐在廊檐下,痴痴地望着。
虽然身在黑暗的光线之中,但并不影响她赏景。
而双眼不能视物的男子,仍然坐在她身后。
白天和夜晚对他来说都是没有分别的,所以,她不睡,他就陪着。
——她用目赏景,他用心赏人。
“宗谋,时间不早了,都歇着吧!”苏正熬不过他们,走过来说道。
“我不困,你睡吧。”男子摇头回绝。
“一直这么下去不行啊……”苏正感慨道。
“是不行!”宗谋淡然回应,“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要去哪儿?”
他在开玩笑吗?
除了这里,外面什么地方都是不安全的。
现在贝傲霜满世界地在找女子,大街小巷上都贴满了她的画像。
几乎每一个都城百姓都能记得起她的体貌特征。
皇上悬赏一万金,只要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就毫不吝惜地赏赐。
把她带出去,无疑是万非危险的。
再就是,昕王爷贝御风已经“过世”,如果倏然出现在了大庭广众之下,想来贝傲霜为了绝掉后患,一定会置其于死地。
这两个人都不能出去,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去哪儿?当然是去外域!”宗谋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
“外域?我的爷!您二位现在连这个都城都出不了,怎么去外域?”苏正发现,爱情真的可以使人变得不可理喻。
“怎么出不了城?你不是跟城门官关系很好吗?出个城而已,能怎么呢?”
若无其事的口吻,让苏正哑口无言。
“苏兄,帮帮我,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了!到外域去,对她一定有好处!”见苏正不说话,男子又说道。
昔日叱咤风云的昕王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令苏正感慨万千。
“你真的想带她去外域吗?”他问。
男子点头,“是的,不能让她一直待在这里,外域是最适合我们生活的地方。把我们送到外域,你就回来……”
“我回来做什么?”让他回来,谁照顾他们?
他们一个盲,一个哑,要如何在陌生的环境里生活!
“回来找她。”男子回答道。
没有指明这个“她”是谁,是因为确信苏正明了。
“我……”苏正嗫嚅起来,“我配不上她……”
他没有说“不喜欢她”,而是说“配不上她”,这就说明,他是动心了的。
“你们苏家若是没有没落,想来绝不亚于乔家!”男子知道苏家曾经的荣耀历史。
“我比她大……”又找起了年龄上的借口。
“如果你够喜欢她,年岁大点更好!”
“可是……”
未及苏正再找理由,宗谋便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什么?除非你觉得她成过亲,嫌弃她!”
这话听在苏正的耳朵里,刺痛了他的心。
“谁说我嫌弃她?你最清楚,她现
在还是黄.花.闺女!”转而口出怨怼之言,“还不都是因为你,让她背上了王妃的虚名,结果连幸福都得不到。”
“所以,你要给她幸福啊!”男子并不在意苏正的不满,事实上,他确实对不住乔若惜。
“对不起,宗谋,我……,我太激动了,不该这么说你……”苏正不停地抱歉。
他从来没有这么跟男子说过话,第一次这样,却是为了乔若惜。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那门亲事是贝凌云强逼所为。
“无碍的。希望你能够给她幸福……”男子顿了一霎,“她是个好女子。”
苏正不再就“配不配得上”做争论,他只是暗忖着。
终于,坚毅地看着男子。
“宗谋,我会尽快安排你们出城。把你们送到外域之后,我就回来找她!”脸色凝重得好似天青色。
男子微翘唇角,“这就对了嘛!”
苏正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率先离开去休息了。
说是休息,其实就是躺在榻上绸缪,如何才能带着一盲一哑走出都城。
宗谋又坐了一会,便起身,挪步到了女子身侧。
“我带你到一个更加广阔、自由的地方去生活,好不好?”轻声问道。
霓朵扭头,望着他点点头。
随后,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一个“好”字。
他好想摸摸她的脸,可又担心如此唐突会吓到他。
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好久,终于,怅然放下。
——————蛐蛐分割线——————
夏国皇宫,正殿。
龙椅之上,怀抱儿子的怜月正襟危坐。
先皇坐在她身旁的座位上。
看样子,先皇是今天会议的住持人。
他凛然起身,待到所有人都停止了窃窃私语,这才开口。
“诸位卿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了,皇上出征玉阔国,不幸被幽禁。想来,短期内是不可能回国来的。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照我大夏国的礼制,他的儿子南宇,将接受加冕,成为新君。希望大家能够辅佐新君早日长大成人,使其成为一代明君!”
虽然在夏国历史上曾经有过“孩儿皇帝”,但这还是引来了众人的非议。
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绝对无法治理国家。
那么,代替他执掌权杖的,就只能是他的母亲。
原本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这位即将上任的太后,正是玉阔国皇帝的亲妹妹。
这就难免让人心生忧虑。
一旦太后跟自己哥哥串通起来,那夏国的处境可就危险咯!
就在众人四下议论的时候,怜月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请诸位听本宫说两句。”四顾一番,待大厅静下来,才再度开口,“大家一定会想,本宫是玉阔国的公主,一旦垂帘听政,保不齐会把夏国拱手送人,对吗?”
话音落地,一片寂静。
“大家能这么想,在情理之中。可如果你们再细想一番,就会发现这个想法是不正确的。”
议论声又起。
“你们只想着本宫是玉阔国的公主,却忘了本宫更是宇儿的娘亲。天下做母亲的,有哪一个是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本宫也是母亲,凭什么就要把本宫儿子的江山拱手送给别人?”
铿锵言辞过后,先皇率先鼓掌。
随后,惊愕之中的众人跟着拍起手来。
霎那间,大厅内掌声雷动。
等到掌声过后,怜月继续说下去。
“本宫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太多的大义,但本宫从先皇的身上看见了何谓大义!”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公公,“先皇能够主持这次朝会、能够主张让自己未成年的孙儿成为新君、能够秉承大夏国的皇室礼制,这就是大义!”
这么说完,便有人对先皇挑起了大拇指。
如此,权势之心本就寡淡的先皇心里十分痛快,拥护孙儿登基的想法就更加笃定了。
“新君登基之后,烦请各位多多辅佐。还有就是,本宫提议,让先皇和本宫一并垂帘听政,这样,对新君的成长也是有好处的。”怜月再度表现出了高姿态。
众臣们互相对视之后,一致拥护太后的建议。
就这样,“孩儿皇帝”南宇正式登基为帝。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孩子日后会做出那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她的母亲怜月公主,为了让他能够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更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身心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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