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觉得哪怕她这个做女儿的亲自操持,也未免能比尉迟云璟想得周到,她又欠了他一份人情,只不过真是无力偿还。她有了最好的夫君,不可能再以身相许了,如果有下一世,她愿意入畜生道,要么成为他抱在怀中的宠物,要么成为满足他口腹之欲的猎物。
蓦然回首,发现莲蓬不见了,许是冻坏了,去山亭那里躲避风雨去了。她不以为然,把手上的竹节伞搁在一旁,两手捧了一抔新土给绣云的坟上新添上了。再用力把新土拍拍实,伤感道:“娘亲,看着天气似乎快要落雪了,您别怕冷,我给您多盖点土。”
松针上凝着水珠,夭夭从树边挨靠而过,落了满身的水渍。她不管这些,远远眺望着崖边的白练,白练迅速飞流而下,空中凝结了无数上扬的水汽,一时间与天地间的雨水汇拢。眼前顿觉白茫茫一片清凉,脚步滑了一步,眼瞅着迟缓的身子就跟麻袋似的该掉落下去。
登时腰身上一道热流,仿似一双着了火的手掌揽过了她的慌张。那个刹那间,她忘了疾呼,身子好像被叩了进去,急急往后带,撞到了一处结识的壁垒。
她抬起头,深邃透心的眸海里映出她惊惶的模样,莲花般的唇瓣颤抖着,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难过起来。她不敢相信眼前人,躲了这么久,终于到了避无可避的转角。“太子?”
尉迟云璟的眼中霎时聚满了水雾,魂牵梦萦了数月,以为她撒手人寰了,没想到五湖戏班开演《十五贯》的那一夜,匆忙的惊鸿一瞥,重新燃起了他的希望。
他以为日有所思,产生了幻觉,让寿安排查了当夜出席戏院的人,发现尉迟云臻去过又往返了。当时他有过短暂的怀疑,只不过一直没有证据支持。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羁绊,如果一定要深挖下去,恐怕只有他为聂绣云迁坟一事,夭夭算是欠了他人情,他自然没有想过让她偿还。迁坟不是一件小事,太子又是个顶真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巨细无遗,何况是心上人临终之托,他务必办到极致。
他了解过聂绣云的生死两忌,让风水师根据八字,排过命盘,选了最优的落葬点,这才有了枕山靠水之所。
他翻了黄历,聂绣云的生忌将至,如果夭夭尚且在人事,也许会来祭拜。他想碰一碰运气也好,送了令仪出城之后便赶往了兜率山,这便有了如今的久别重逢。
夭夭又喊了他一声太子,她知道他一定很难过,于他而言,她是天底下最没有良心的主,欠了他的情,欠了他的钱,欠了他的心血,而且一直躲债,准备欠一辈子。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气若游丝地喊了声,“夭夭。”
眼中聚拢的雾气化作了奔腾的水雾,蓦然之间,犹如奔腾的白练,飞泻而下。男儿泪,那是伤心动情到了极处。
夭夭自知理亏,小心地抚了抚他的背脊,她好像没有什么立场,但还是安慰道:“您别难受,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