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依瘫坐在墁砖上,眼泪决堤,颤声道:“王爷,有个问题我问过您很多遍,可您从来没有一次真心回答我,这一次您能不能认真回答我一回。”
人之将死,过往再多的纷扰,跟眼前的困境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他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响,但顾依依看懂了,他答应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
因为牵机药的牵制,整个人呈现侧卧的弓形,骄傲如他,却再也抬不起头来了。顾依依跪在他身边,埋下身子把头探过去,问道:“王爷,您有没有一瞬没有利用,没有怀疑,只是单纯的爱着我?”
尉迟云嵘痛楚扭曲的脸色乍现了一线平静,他睁着枯槁的眼睛,默认地眨了下眼睛。虽然口不能言,但眼睛还能做最后的表达。
直到将死才看懂了自己的心,爱她,却非要折磨她,如果一早能看到故事结尾,何必走这么多的弯路,走到了最后的天人两隔。
尉迟云嵘就这么痛苦地在她眼前挣扎了两个时辰,临死都无法闭上眼睛。
顾依依仰天长哭,声嘶力竭,悲悯哀嚎。她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确实很短。尉迟云嵘死后,顾依依自知无路可走,亦生无可恋,她从梳妆台上翻出早就塞在角落旮旯里的点翠簪子,尖利的簪尾擦破了脖颈上的皮肉,露出了一丝红肉,鲜血迟钝了些,还来不及滑落,顾依依的眼泪率先落了下来。
她不敢死,害怕死。
隔扇门推开,一列人马鱼贯而入,为首的将军森然可怕的一张脸,冷笑道:“太子爷说了,给你一次自尽的机会,既然你不敢死,将来就再也不能死了。”
论及报复手段,尉迟云璟绝对是一等一的狠,他让尉迟云嵘死得难堪又痛苦,让顾依依亲眼看所爱的死成了一头野兽,生前尊荣无限,死状却是世上最劣等的丑态。见过牵机药而死的人,这辈子的梦魇都不会散了。他给过她殉情的机会,可惜她怕死,那她永生永世都要活在忏悔和悲痛中,除非有一天寿终正寝。
他终于替夭夭报了仇,迫不及待想告诉夭夭这个好消息。策马出长安城之际,宫里的探子传话来,皇上经受不住打击终于病倒了。这回的病事与往常不同,往常病因入肌理,多半是外因而起,这回并在心痛,尉迟云嵘和顾依依的背叛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堂堂君王被人愚弄至此,懊丧萎顿,加上身体上的老朽,再也不能负荷了。尉迟云璟让人掩住消息,不要走漏风声,自己则调转马头赶紧回太极殿寝宫侍疾。
尉迟云璟赶到皇帝寝宫前,司天台监容色焦虑跪在地上。见了太子慌忙叩首,如今太子把持朝政,在众官眼中一早就认同太子迟早要继承大统,于是面见太子犹如面见圣颜。
司天台监这个职位,要说闲也是闲的,每天看看星星画画星图,剩下的时间就是喝茶谈天。可司天台监每回出现,那必然是风云突变,星相奔腾,故而引起了尉迟云璟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