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砚本想着让我继续用这具身体,可是昨夜一晚,他翻来覆去,手伸在半空中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也很无奈。
天边有亮光的时候,沉砚猛地坐起来,我听到他嘀咕。
说什么就算要我以魂魄示人,也不能再留在度卞的身体里。
他怕以后不举。
我憋着笑,看他在院子里来回走,后来又多了俞桑的声音。
“不如我去找俞九龄吧。”俞桑说多少可以看在以前的交情上,能套出琉璃灯盏的下落。
“不行。”
沉砚很清楚,如今俞九龄对于俞桑的恨意,是可以要了她性命的。
他皱眉:“川儿还在睡,你先在这边陪她,我去找叶黎。”
我猛地从床上下来,这具身体不够灵活有些笨重,我一个不稳,结结实实从床上滚了下来。
抬头对上沉砚的视线,他推门进来,两人尴尬地很,我幻想过许多次再见沉砚的画面,有悲情有眷恋,可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尴尬。
“咳咳。”我爬起来,“我醒来没看到你,我不放心。”
“川儿,我去找叶黎。”沉砚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我才惊觉这会儿没有穿衣服。
一口银牙都能咬碎,我恨呐,他要我在家里看好我的尸身,他调了水放在棺材旁边,每隔半个小时就擦拭一遍,不然他怕尸身会腐烂。
我点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跟俞桑一起去尸体那儿。
“这样看自己的尸体,感觉很诡异吧?”俞桑出言,她坐在不远处,依旧在摆弄手里的白色剪纸。
她的通灵之术完全废掉,可是那些诀还在,这就很痛苦了。
我没想到俞九龄那样狠心。
我伸手,将毛巾浸泡在那褐色的水里,有股奇怪的味儿,刺鼻地跟柚子水似的。
我小心翼翼地擦拭身体:“你恨俞九龄吧?”
“本就是他传授的本事。”俞桑吸吸鼻子,说这些都无所谓,她已经有了决心。
俞桑的母亲死得多惨,她也会要俞九龄付出代价的。
“嘶——”
她正说着,针扎破了指尖,血冒出来,我瞧了一眼,很诡异的黑色,不知道是房子里太昏暗,还是俞桑的血还厚重的红色,看着就像是黑色。
我没有过多留意,俞桑疼得抱着手指,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
“血咒,没事,疼过去就好了。”俞桑与俞九龄之间是有血咒的,她是被施咒之人,俞九龄是控咒之人,疼也只能疼的是俞桑。
她在地上打滚,疼得满头是汗,我伸手想去抓住她,可是俞桑低吼:“离我远些,我怕自己会失控,小川,把我锁起来吧。”
她厉吼道。
我站在原地,有些乱了:“血咒不是月圆的时候才会显露,难道说……俞九龄就这么狠心。”
“求求你,把我锁起来。”俞桑哭着求我,她疼得不行,我慌了,去她屋子里找铁索。
看到那些斑驳的痕迹,我才知道,俞九龄天天都在控血咒,为了惩罚俞桑,他每天都在触发血咒。
“俞九龄真的不是人!”我低吼一声,将铁索给俞桑捆了起来,她浑身抽搐,湿透的手,悬在半空。
她呜咽地抽泣,鼻涕落下来,轻声道:“小川,我好没用。”
“不,血咒解不开,除非俞九龄是真的想放你走。”
我轻声安慰,屋子里的气氛诡异,俞桑摇头:“他不会放我走的,他以折磨我为乐趣,他喜欢看我恨他。”
“其实,小桑,你想过没有,俞九龄他……”我犹豫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沉砚说得不错,俞桑和俞九龄之间的牵扯,那样复杂不是我三言两句能说清楚的。
她开始调整呼吸,疼过这一阵子,说话才变得正常。
那些铁链上面留下来的痕迹,格外刺眼。
“俞九龄在想我。”
俞桑幽幽说出一句话,触发血咒的机关,唯独是想起这个人,俞九龄那么恨她,为什么每天都要想起她。
“可我恨他,恨他杀了我母亲,恨他掌控我的人生,也恨他杀了君连。”俞桑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的深刻。
从门外进来一道身影,在她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轮椅顿住了。
我猛地一惊,忙将俞桑护在身后:“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恨我有什么用,你能做什么,你连符咒都拿不起来。”俞九龄笑了,笑得那般狂傲。
俞桑瑟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她哭着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哪里又勾搭了一个男人?”俞九龄挑眉,他将我当成俞桑身边新出现的男人,不过也没什么奇怪,他讥笑着,眼底全然都是讽刺,“你以为找男人护住你就有用?”
一阵阴风吹过,阴冷无比,不过也都不及俞九龄那能吃了人的眼神。
我好冤枉呐,他说我不自量力,就凭我也想护住俞桑。
“不过也是一个君连,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俞九龄嘲讽。
俞桑的情绪变动很大,那些符咒在原地抖,像是要飞起来。
我吼了一句:“这跟你没关系,你已经废了小桑的修为,还想怎么样?”
“小桑?”俞九龄眯着眸子,言语当中全是威胁,这人真是个变态,要是爱,怎么偏偏这样折磨俞桑,要是恨,不如给个痛快好了,这样藕断丝连的真让人别扭,“倒是亲密呐。”
“别理他。”俞桑低声道,她伸手,胡乱地在空气里抓着什么。
她喃喃,在念咒,可是那些符却都不听她的。
俞九龄朗声大笑。
他的轮椅慢慢朝前面,轮子发出的声音那样的刺耳。
“承认吧,你就是一个废物。”俞九龄笑得咯咯咯的,像是鬼魅一样。
“你住口。”
我拿着刀子,他越来越近,往这边来,我怕他会害了俞桑。
可是下一秒,脖子上疼得不行,他手里飞出的刀子,擦过我的脖颈,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又回到他的手里。
俞九龄说他想杀我,易如反掌。
“呵。”我冷哼一声,“你那么想小桑死,当初为什么还要护着他,俞九龄,你是真的忘记……君连是谁?”
需要我来提醒你,君连是谁吗?
两人互相折磨,俞九龄更是不想提起君连,那是他的耻辱,他那般自傲的人,怎么可能会承认那是他。
果不其然,君连二字,就像是导火索一样,瞬间抵达俞九龄的心。
“你知道什么?”俞九龄吼道。
“如果小桑能看清楚当时发生的一切,那么她也该知道,君连是谁。”
“你是什么东西!”
“俞九龄。”俞桑吼道,情绪迸发出来,“是你杀了君连,是你……我会替他们报仇的,我会亲手杀死你的。”
“哈哈哈哈。”俞九龄疯了一样大笑,“好,俞桑,我等你来杀我。”
俞九龄就是一个插曲,他来得快,去得也很快。
就像是时刻关注着俞桑一样,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在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俞桑脱力,她双手交错,呢喃:“对不起川儿,连累你了。”
“别傻,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哦,差点忘了我得擦身子了。”我跳了过去,脖子有些疼,一想到刚才小命差点就交代在俞九龄手里了,心里一阵后怕。
有些人轻易不能招惹。
俞桑彻底恢复过来,她的心绞痛消失殆尽,扶着身子回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们之间有默契,谁都没有提起俞九龄来过的事情。
我跪在那儿,擦拭我的身子,发现后背那儿多了好几道伤痕,心里愤愤,我的身体虽谈不上冰肌玉骨,可终究还是个女儿身,那些人是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
沉砚回来的时候,提了一盏剔透的琉璃灯回来,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顺利。
“叶黎亲自问俞九龄要的。”沉砚没有过多的解释,告知我。
他擦了擦那盏灯,越擦拭越亮,看起来有些怪异。
俞桑以前见过的故事,是琳琅夫人亲手做得这盏灯,琳琅夫人是千年前的人,该怎么用这盏灯成了首要的问题。
屋子里昏暗,这盏灯亮堂,沉砚将它放在桌子上。
他要我跟我那具尸体一起坐在棺材里。
起初有些怪异,我尸体惨白,看着还有些渗人,双手对着,我闭上眼睛。
鼻翼之间一股清香,耳边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知道沉砚在做什么。
忽而听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飘过去,一道俏丽的声音:“世人皆沉醉于皮相,其实这玩意儿,哪里有那么重要?”
我猛地睁眼,见一穿着红色纱裙的女人,手里拿着团扇,靠在榻上,她盯着我们看。
她的影子朦胧,视线扫了一眼沉砚:“这位公子生得俊俏,都快赶上我家书生了。”
“你是琳琅夫人?”沉砚追问。
女子咯咯咯地笑,捂着嘴巴:“阁下不知我是谁,却要用神识来试探琉璃灯,我倒是以为,你是为了皮相而来。”
“的确是有事相求。”沉砚皱眉,正色道。
琳琅夫人说皮相不重要,如果是要转变皮囊,要付出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魂魄入错了身体,世上还有这等奇闻?”琳琅夫人起了兴致,“你们知晓琉璃灯,自然知道,我是为了谁做的这盏灯,只可惜,书生负了我。”
琳琅夫人坐起来,神色变得很诡异,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哭。
回复(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