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巴蛇篇（下）
介于上次我和烛九阴不愉快的对话，我实在很不想去因为小树苗的事情和他有什么牵扯。但是我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人选，于是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钟山。
见到他时，他倒没有多提当日之事，只是要我把小树苗拿给他看看。我便拿出了已经移植好的小树，他倒是眼神微沉了一下，随即笑道：“也难怪它500年不开花，这是醉千年，本就是500年开花，500年结果的，它的果实极其美味，但吃了便会沉睡千年。”
我听说我的小树没有问题，反而“肉食鲜美”，心情舒畅，又想起了先前打算将果实分人的事。看看烛九阴，觉得他也算是同道之人，便道：“待这千日罪结了果实我送你一颗。”
他听到却哈哈大笑起来：“你可想好了，这千日醉千年就只结一颗果实，你确定要送给我？”
我听了确实有些囧迫，论情论理都确实还轮不到他。我呵呵干笑了两声。
此后我抽空便去钟山，有时看寄养在他那儿的千日醉，有时找他喝酒看看风景，像化蛇说额，他的确是个好人。虽然是个创世妖兽却丝毫没有架子，和他聊天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一般畅快。
可惜，觉得烛九阴是好人的可能只有，追去青丘的化蛇，热爱泡澡的钩蛇，还有我了。自从鸣蛇离开牛首山，化蛇也随之离开之后，牛首山所有的妖怪们认为是烛九阴打败了鸣蛇，鸣蛇羞愧而走。渐渐地烛九阴的可怕的传言就传便了牛首山，什么脾气暴躁，口吞火精，一张口就能把牛首山化为灰烬，甚至有人说烛九阴九头蛇身，青面獠牙。。哎，谣言哪~
这一天，我从钟山下来，却看见母亲站在山下等我。我对于自己不勤于修炼感到心中有愧所以便慢慢踱步朝她走去，希望能找出什么能蒙混过去的理由。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还未到她的跟前，母亲便急步上来，一巴掌甩到了我的脸上。我始料未及，未有妖气防身，嘴里瞬间咬到了血腥味。
眼睛还有些花，就听见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让你修炼你不要，到这边来做别人的下手！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宁为鸡口，不为牛后，你跟烛九阴跟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
我听见她拿出平时的训话又搭上了烛九阴，急急辩解道：“不，我不是他的下手……我是他。朋友”朋友两个字我自己说的有些底气不足，不过是拜托了一件事，喝了一点酒的关系，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朋友二字。
母亲听得这话却冷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句自不量力的笑话：“恐怕只有你一人这么想，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会拿你当朋友，定只是把你当做一时消遣的玩乐罢了……”
我很生气，想反驳回去。却看见母亲脸色惨白，我一下子忘了之前吵得所有焦点，忙过去扶起她，不让她掉入寒潭中，她还在低声讲着什么，就这样了她还想多骂我两句，我俯过身去，却听见她说：“你要自己强大起来，不要再和烛九阴混下去了，你和他走的路本就天壤地别，本想看你走到那天，却是不能了……”
我脑中一片混沌，不知她口中说的路是哪一条，天是哪一天，但我知道“看我走到那天，却不能”是什么意思。
我把母亲带回了牛首山，替她疗伤，却发现她的脊骨早就碎裂，一直靠气连着，五脏也破损严重，已是回天乏术。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平时威严强硬的母亲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虚弱不堪。眼泪一下子涌到了我的眼眶。
母亲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智，关节分明的手扶上我的脸：“孩子，不哭，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是再也撑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我听到撑不下去的话，眼泪终于也撑不住，打湿了母亲抚着我的手。
母亲轻喘了一阵，说道：“本是想等过些时候再告诉你”，她苦笑了一下，“现在也是时候了，你应该知道真相。”
“你应该想过你的父亲是谁，你的父亲也是一条巴蛇，当年我和他相识相恋，以为找到了良人，结果直到生下你后才渐渐察觉他的野心，当时因为你早产，出生后体虚，需要好好调理，我便把你放在专人打造的石洞中，有次我去石洞中看你，竟然发现他在石洞中现出原形，竟是捕食的模样，他和我在一起原来不过是看上了我的修为，想利用我生出根骨好的后代，食之增加修为，我趁他不备，抢走了你，却在逃走之际被他重伤。之后便找到了儿时的伙伴，住在了牛首山。”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巴蛇中是有一些人为了增加修为，吞食同类，但在自己的族内从未见过所以便以为只是谣言，没想到却自己遇上了，心里不甘，有时候我一直幻想等你出息了，找到他，把他拎到我脚下，到时我便静静俯身看他，冷眼嘲笑，这就是当年你想吞掉的儿子，随随便便炼了几年便能把你打成这样，根骨是天定的，没有办法……”
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母亲的种种横眉责骂，是我辜负了她，让她没能说出“根骨天定”这样的话来呕我的父亲，却让她看到了我资质有限，她拼命护住的那个孩子才是真正的根骨天定，命不由己。
“他在哪里？”吞亲子，伤妻子的人，我喊不出父亲。
“他在……崂山，我虽希望你能去找他，但不希望你去送死，现在的你不是他的对手，孩子。。说到底这只是我的执念，若你再过千年修为胜不过鸣蛇的父亲，便忘了你的父亲，也忘了今日我说的话。”
她已经快说不出话来，只好将我抱在怀中，我听见耳边轻柔的声音：“你是个好孩子……”扶在脸上的手落了下来。
眼泪早就在我脸上风干，像是带了一层面具，我不是好孩子。
心中脑中一片空白，却不断盘旋着母亲的话，最终崂山二字在我脑中不断放大，最终侵蚀了所有的神经。
我要去找他！让他也尝尝断骨烂肺的滋味！
然而我知道此次去也只是送死，我等不了千年，恨如虫咬，蛇盘在我心里，我只是缺一个法宝。
烛九阴有烛照天地的火精。
当天晚上，像往常一样，我去钟山找烛九阴喝酒，只不过酒中加入了醉千年的汁液，那时他调侃我这果实只有一个，确定送给他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这颗果实还是入了他的腹中，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很高兴饮下了我敬的酒。片刻便意识模糊起来。等他完全醉倒，我开始出力逼出他体内的火精。
眼看就要成功之时，烛九阴突然睁开眼睛，火精又回到了身体内：“你在干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我倒显得很平静，实事求是道：“借你的火精一用。”
他面色沉重：“我不能借你。”
“所以我用抢的！”借不到就骗，骗不到就抢，这是钩蛇曾跟我说过得法则，这时我倒发挥的淋漓尽致。
可惜，就算烛九阴喝了醉千年，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看见他居高临下的对我说：“回去吧，火精我是不会借你的。”
我现在最讨厌别人的居高临下。母亲说的对别人的强大果然靠不住，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回到牛首山后，我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只知道之间再也没见过烛九阴。
打败鸣蛇父亲的那一天我就去了崂山，和那个不愿叫父亲的人打了7天7夜，我赢他的一刻，他跪下来求我，我冷眼看他，然后掏出了他的心脏，拨了他的蛇皮，带回牛首山做了一个椅垫子。
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这么无情。怪不得牛首山的小妖们看到我就发抖。我已经不是原来的巴蛇。
我终于当上的牛首山一霸，完成了母亲的愿望，然而她却没有福分等到这一天。
有时我还会和钩蛇去钟山泡澡，没看见烛九阴却听到了烛九阴丢掉火精的消息。
我有些愤怒，当日我朝他借火精，他如珍宝般护住，如今自己却像我找不到我的钱袋一样随便的丢了。
我打听了具体的情况，好像是被一个人类骗走了。我冷笑，果然是我骗术不高明，连个人类都比不过。
然后我便听到了烛九阴丢了火精功力大减，一蹶不振的消息。本该幸灾乐祸的我却高兴不起来。那样的人物怎么会一蹶不振。
是的，我承认烛九阴在我心中是光明的存在，我向往着，追逐着，却只能呆在光明所投射的阴影中。如今光明没有了，我没有的追逐的对象，也没有了可以藏身的阴影。
天生的偶像就该做好偶像该做的事，这样暴殄上天赐的天赋，不觉得浪费吗？
我决定要去找他，让他明白这个道理。
所有的一切，等我抓到干将莫邪时，我都明白了，火精的火反噬妖怪，当年我若是硬将火精逼出来估计早就被烧死。
我更不能让这个太阳消失，他就该是那个睥睨天下的烛九阴。反正我当坏人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次，他从不曾欠我，我却亏欠他许多。
我再次见到他，虽然服装差异很大，风度样子却未曾改变。我手执干将和他打斗，明显感到他的功力下降。我不由有点怨恨那个人类。
事实证明，时隔万年，我还是错了。
突然来到的人类女孩，解开了两千多年的秘密。
原来相信一个人，是这样的。原来所有的症结都在于相信，我没有相信烛九阴，也没有相信自己。
打斗结束后，干将为我开脱：“不关巴蛇的事，是我的执念害人，他只是受我所累，愿意成全我罢了，要不是因为你……”
他蹲着身子对干将柔柔的说道：“我知道，他一直是个好孩子，只是性格倔强了些……”
都说我是好孩子，只是自以为是罢了。本以为眼泪这种东西早在母亲离去时已经流干，此时却顺着脸颊留下，我不愿让别人看见，只好别过脸去。
一阵血腥味从头顶传来：“把这衣服洗干净，脏兮兮的，难看死了。”我听见熟悉的烛九阴的声音。
本是好意为我遮住尴尬，却不知他这样做，会令我泪如泉涌。
我不是当年的巴蛇，他还是当年的烛九阴。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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