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言觉得很奇怪,似乎自从与法协扯上关系后,一切全都变得不再正常,变得让他这个自负胆大的骑士,也开始心怀惴惴,忐忑不安。
真的,默言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的勇气,生死一命,存亡在天,“怕”这个字,从来就不存在于他的字典里。
但,当他的生,他的死,他的命,不再仅系于一身,而是牵挂着成千上万,乃至百万人的性命时,还能说不怕的,智商怕不是要负数了。
在龙祸发生之前,默言可以很没心没肺的过活,管它狮鹫还是龙蛋,一块儿折腾就是了,大不了一颗神泪。
万没料到黑龙一族会使出如此极端的手段,几十万条人命,让默言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无尽的悔意压得他终日恹恹,却又不敢轻易的说什么,做什么,怕再因为自己,让这祸患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万幸的是。法协及时的站了出来,用实力,用谋略,抗下了龙祸,折服了桀骜的黑龙一族。
默言感激,双手奉上龙蛋,奢望法协能帮他正名。没想到深蓝一点折扣都不打,完全相信了他的话,甘冒奇险,为他默言挣来这一口气。
没的说了,士为知己者死。前辈骑士们留下的骄傲,默言厚着脸皮承住,担下法协骑士长一职。并在心底起誓,要用这身、这命,守护住法协,守护住江北大地。
为了承诺自己的誓言,默言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做。可哪成想,龙祸的事儿才刚刚没多久,又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发生了,而且,还是与他有切身关联的。
于是,可怜的龙猫骑士只好再次带上无尽的悔意,单人只剑,南行复仇。
默言并不清楚,这一次的南下之行,又将会为他添上怎样沉重的负担。历经辛苦终于斩寞惊风于剑下的时候,几句遗言重重的压在了默言的肩上。
为了法协,他不能死,哪怕是面对光明神殿的强力阻击。心底的坚持终于换来了生的希望,但代价却是黑夜的生命。
不甘也不舍,于是找到游鱼,万没料到这生命骑士太过霸道,居然请动了生命女神降临!
一梦醒来后,对上深蓝惆怅的双眼,默言知道,又坏事儿了。
“这回压上的,可是整个大陆,小伙子,有前途!”
深蓝一脸钦佩的拍着默言的肩膀,不用顾忌龙猫的存在,下手方便了许多。
默言也知道深蓝这是玩笑话,但此时此刻听着却是异常的刺耳。
“不是吧,还当真啦?”
看到默言脸色的变化,让深蓝有些意外。
“你听我说。”
深蓝收起玩笑面孔,换上了严肃。
“命运的玩笑通常让我们很被动,也很尴尬,就像这次。”
无力摊开的双手证明着深蓝的无奈。
“谁也不想,但它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坦然,因为那不是谁的错。”
“用心了,尽力了,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其他人去做。”
“实在想不开,就看看我。”
深蓝一脸的自嘲。
“法协有今天,提亚有今天,我,无可推脱。”
前面的安慰效果有限,只这一句让默言真的听了进去。
“整天自哀自怨的话,也不用做事了,或者说现在就去把游鱼绑了奉送出去,再把你,蒸了炸了煮了烤了,出出气。”
怪异的语调让旁边听着的火舞险些笑出声来。
“可那不行啊,把所有的所有,放在这里。”
深蓝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责任!用这儿抗!”
按住胸口的手没有收回,直接拍在默言的肩上。
“然后,努力!就可以了。”
也不知是深蓝力道真的很大,还是错觉,默言只觉得压在自己肩上的手很沉很沉,但随着腰杆的挺起,信心和动力瞬间溢满身心。
“拜托!你配合点儿好不好?还笑!”
深蓝捂着额头无奈哀叹,好不容易弄出点儿气氛来,却被火舞一声轻笑给破坏殆尽。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儿不习惯。”
火舞也知道这会儿不该笑的,至少不能笑出声,但她没确实见过深蓝这样一脸自嘲的去安慰别人。
好在默言并不介意,相反,这样一闹,刚好让心底的压力为之一松,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意。
“好了,就到这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深蓝很忙很忙,能抽出点儿时间不容易。
“你脚程快,就去西边儿,把风悠扬找回来,魔法工会的事儿要他处理最好。”
获得了半龙形态的默言拥有极高的速度和耐力,正适合去西北荒原上找人。
“笑得那么开心,罚你下海,把开辟海路的人手都调回来,估计有场大战要打。”
“嗯!”
火舞用力一点头,而默言则早一步开路出发了。
目视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深蓝长长的叹了口气。
“谁来安慰我呀……”
劝慰默言的话用在深蓝身边并不合适,性质不同,承担的压力也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默言最多不过是战争的导火索,而深蓝却等于是一手燃起了将要覆盖整个提亚的战火。前者挨个五马分尸就差不多,后者当得起碎尸万段了。
默言可以说用了心、尽了力,剩下的就交给别人,可深蓝不行。他是源头,是首脑,再上面没有别人了,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只能一身一肩,全部承下,没的推脱,也不敢推脱。
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固然是潇洒、霸气,但相应的,也要背负起这天下之责。
“解了这局,应该就能功成身退了,可要破不开……”
熬过这一个关口,法协完成一统,提亚再无战事,大陆格局可以按照所想所愿去划分,深蓝这一批开创者会分到相当丰厚的积分,功成身退不是梦想。至于说要不要做到更多,那就看心情看情况了。
可要是破不开局,就会被这场波及整个提亚大陆的战火,毁去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得分不要想了,不被负分就谢天谢地。尤其是深蓝,怕不是要在摇篮世界里轮回一辈子了。
都说压力产生动力,但当压力大大超过承担的时候,真的会垮的。
现在没有谁能帮得上深蓝,无论是天臣还是花憩,对现下的局面都是束手无策。
其实很简单,法协现在确实打不起,十万余名法师放在一起当然强大,但要担负起整个北方的防务,显然是不够的。
先前因为没有谁愿意跟法协死拚,都不想自己做那挣破网的死鱼,所以深蓝可以嚣张,法协可以很滋润。但生命神殿的出现,让鸵鸟和乌龟们再也找不到继续畏缩的理由,只能不计代价的拼上性命。如此,法协尴尬了。
可以预见,战争一起,江北应该坚守不过三天,随后岭南也撑不过多久,真正焦灼的地方是雪域。
但只一个雪域,对十万法师来说,也还是太大了,更要担心领主卡德尔的反应,谁也不敢保证他能撑得住几乎涵盖了整个大陆的联军压力。而一旦他的领主军出了问题,法协必将万劫不复。
所以,法协如果不想如此被动的话,就只能率先出击,主动开战。以攻代守,或者以攻对攻,攥紧拳头跟敌人死磕,胜负交由天定。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无论输赢,对深蓝,对法协,终还是败了。也就是说,这一战只要真的打起来,无论结果如何,都等于是否定了十万旅者一直以来的努力,所以说输赢皆败。
不能打,打了会死;不能不打,不打会死。一旦战争的双方陷入这样的窘境,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悲剧了。
深蓝一直竭力避免给出这种不得不战的理由,却在几近成功时,功亏于溃。
根据寞惊风的遗言推断,法协很有机会吞下魔法工会的,但推来推去的谈判必然耗去相当长的时间,之后的消化吸收也不是三五天能搞定的。
而法协现在最欠缺的,就是时间。之前中部和南部诸家实力针对魔法工会的联合,正好不用解散,直接把目标换成法协就成。这省下来的时间,就都变成了对法协、对深蓝的压力。
同样愤愤诅咒着时间不巧的,还有正在夜神殿受气的火君。
根据寞惊风的提点,在光明神殿与黑暗神殿的交界缓冲地,火君找到了以毁灭法协为最终目标的夜神殿。
初时欣喜,但随后见识了夜神殿夸张的实力之后,明白到带来的千多名支持者,恐怕无法为自己挣来可心的位置。
没办法,十几个下位神杵在那儿,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法师大声说话。好在那个月女神的代言人比较好相处,就是名字怪了点儿,居然叫莫名。
月神殿与法协那是不共戴天了,自然不会放过一切跟法协有关的消息,火君就是从莫名那儿得知的大陆最新形式,于是后悔。
不需要多,只再坚持一个月,就到今天,他火君就没有必要委屈着寄人篱下。搞不好还能借机上位,成为魔法工会的真正执掌者。
可惜,寞惊风不是全知,想不到深蓝还藏着生命神殿在手里,否则一定会建议火君留在魔法工会,也好在这会儿给法协来个落井下石。
别人不清楚,火君可是知道,现在魔法工会里边说得上话的,基本上都是亲近法协的一派,可以说只要法协伸出橄榄枝,那联合就只是一个过程问题了。
虽然说现在法协的形式很紧张,也非常危险,但法师的职业特性决定了法师们的性格:骄傲到近乎自大。
他们习惯于怀疑一切,也从来不对任何人买账,当然不会在乎与整个大陆对抗。这一点在曾经的魔神大战中,已经得到过证明。
看着那一众白痴下位神的兴奋嘴脸,火君暗自嗤笑。
“等着法协给你们的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