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嫣然一笑:“你都已经打定主意了,我怕不怕还重要吗?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要同心协力,一起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可否问一下,你还有多少护卫?”
一瞬间的沉默,纳兰淳熙答得有些含糊:“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些。”
刚才看到的那些?那些和杀手颤抖,现在还没回来的?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纳兰淳熙的那些护卫。损失不多,足足还有二十多个。果然,兵不在多,而在精。
一行人徒步穿过树林,天黑的时候到达了位于南昭和北辰交界的城池门下。此时城门已关,要想进去只有等到明天。相思正寻思是不是又要露宿荒野了,却见纳兰淳熙突然叫来一人,指了指那城门一阵低语。侍卫点头,转身离去。
“我们走吧!”纳兰淳熙负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相思不解,抢一步上前:“我们去哪儿?”
“进城!”纳兰淳熙答得很干脆,可他走得方向却是偏离城门的。
相思回头看了看那侍卫,他已经换了身平民的打扮,背上背着一包东西往正门的方向走。城楼上的人显然已经看到了他,数个火把亮了起来。
纳兰淳熙一路捡得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儿,穿过几蓬杂草才在一处破败的城墙脚下停住。两个侍卫上前将挂在墙上的枯草拨开,露出一个陈旧的小木门。侍卫在墙壁上轻叩三声,木门打开,露出仅容一个人缩身进去的门洞。
后面有人率先打头进去,过了小片刻发了个暗号出来,纳兰淳熙才走了进去。相思进去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下先前的那个侍卫,却见他已经倒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箭羽,活像个仰面的刺猬。
那一瞬间,相思觉得周身泛起一股寒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漆黑的甬道走出来,是一间破旧无人的茅屋。抬抬头,看能从露空的屋顶看到天上的月亮。四下里一片寂静,出了偶尔的几声虫叫,什么都没有。
从茅屋出来就是一条无人的弄堂,而纳兰淳熙的侍卫也一下子神奇地消失了,只余了他们和凌潇潇,还有两个布衣管家打扮的人。看得出来,他们是跟纳兰淳熙比较贴近的人。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这个问题原本是没有必要问的。因为纳兰淳熙是王子,每到一个地方必定有人接待。但此刻,他们是偷偷进来的,行馆恐怕是没得住了。
“翠烟楼!”纳兰淳熙回头,竟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落在相思眼里破有些古怪。
倒是凌潇潇轻轻“呀”了一声,看样子显然是知道翠烟楼是什么地方。
难道,又是青楼?相思皱着眉头寻思,但很快事实就证实了她的猜想。
带着这样的疑问,相思跟着纳兰淳熙进了一间厢房,下人奉了茶水点心便离开了,偌大的房里只听到纳兰淳熙碰触茶盏的声音。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打开,一阵浓郁的香风袭来,却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一身典型的老鸨装扮,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和认识当中的老妈子唯一不同的,是她沉稳恭敬的态度。
“奴婢见过王子!”老鸨在距纳兰淳熙五步远的地方停驻,恭敬行礼。
纳兰淳熙淡漠的脸上现出几分温柔:“妈妈不用如此,起来说话吧!”
“是!”饶是纳兰淳熙发了话,这老鸨却已经没有上前,处处都可见其小心谨慎之态:“王子,公主回国了,还带回了一个神秘人,做了二皇子的幕僚。”
“知道那人的底细吗?跟蓉儿什么关系?”纳兰淳熙放下手里的茶水,眸中凝了几分忧色。
老鸨顿了顿,显出几分尴尬和惭愧:“奴婢无能,还没有查出。”
纳兰淳熙站起身,慢慢走到老鸨身边,似是宽慰一般:“妈妈不用自责。这里距离都城毕竟还远,消息不灵也属正常。反正早晚都要碰上,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谢王子体谅。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奴婢听说那人医术高超,进宫不过数日就把国主的病情稳定下来了。”老鸨退开一步,仍旧低着头,似是怕冲撞了纳兰淳熙一般。
医术高超,难道是浅清?不会呀,他不过是比自己提早一天离开,怎么可能会提前数日到达南昭国都城?可是,记得楚郁似乎提到过,浅清跟南昭好像真的有点关系。会是他吗?看纳兰淳熙的样子,这其中似乎牵扯着什么。
相思将搜捕到的信息连同她所知的快速在脑中做着整合,却想不透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也想不出纳兰淳熙将她截来的目的。
纳兰淳熙沉默了片刻,突然挥了挥手。老鸨不再多言,行礼退出。从老鸨出现到离开,都对纳兰淳熙保持着高度的恭敬,是出自她本身的原因,还是南昭的礼制就是如此?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礼制,那岂不是要把人累死?
相思禁不住摇了摇头,一转首却发现纳兰淳熙正在看她:“你们谈正事,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不怕我窃取机密吗?”
纳兰淳熙淡然一笑:“无妨。你知道些反而有利于我。说不定,你可以帮我。好了,你来到南昭最安静的一晚已经开始了,好好珍惜。”
最安静的一晚?什么意思?相思刚想问清楚,这时房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一位俏丽的女子,虽染了厚重的脂粉却隐约可见清雅:“妈妈让我带姑娘去休息,请跟我们来吧!”
纳兰淳熙没有动的意思,相思便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携了凌潇潇,两人跟着那女子到了一间位置偏僻布置却整洁的厢房。女子打开房门回头对她们一笑:“两位姑娘今晚且在这里休息,待会儿会有人送晚饭过来。”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一个王子怎么会住在青楼里?”不知道是在问身旁的凌潇潇还是在自言自语,反正这话相思就这么冒了出来。
哪知凌潇潇却一把关上了门,手指压到相思唇边:“嘘,小声点。王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有些事情我们只需听从,不该多问。”
相思打量着凌潇潇,眼中不掩好奇:“从见你起就觉得你不是一般的舞姬歌女,相处的久了,这种感觉更是有增无减。”
凌潇潇掩着唇笑:“姑娘又来取笑潇潇了,潇潇在红尘中打滚谋生,这些道理若不早些摸明白,现在怕是早已经没命了。”
“听来有几分道理。”相思垂下眼,眸中色动了动:“那么,潇潇姑娘是不是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或生命,去牺牲任何人呢?”
嘻嘻哈哈的笑声从凌潇潇樱色红唇中溢出,好似相思说得是件多么好笑的笑话:“姑娘莫不是累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我一介弱女子能有什么能耐,但求保个小命罢了。时候不早了,姑娘休息吧!”
她没有正面回答。相思无声笑笑,任由她去张罗,却不接受她的服侍。她向来是个独立自主的,什么时候连睡觉都要别人帮忙了?
这一晚确实过得很安静,安静到让相思感觉不真实。自从在纳兰淳熙的马车上醒来,她就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重迷雾,等待她的是未知,冥冥中却似乎跟她有着某种联系。这也是为什么纳兰淳熙说要利用她她却没有反抗的原因。
次日天刚蒙亮,相思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凌潇潇坐在梳妆台前,听到身后的响动头也没回:“姑娘醒了?快起来吧,收拾一下我们就该上路了。”
上路?说得好像是去奔死一样:“这么早?去哪儿?”
凌潇潇收拾停当,为相思拿来了擦脸的毛巾:“不知道,跟着走就是了。”
这次相思没有拒绝,拿毛巾擦了脸,门口就要人来了:“两位姑娘起了吗?如果收拾好了,就请准备一下启程吧!”
是昨晚那个老鸨的声音。
凌潇潇打开房门,果然是她,依旧是那副老练的沉稳,只是威严大过恭敬。
“姑娘?”凌潇潇回头,询问相思的意思。
“我们没什么事了,还要劳烦您带路。”相思对那老鸨笑笑,面上带了几分善意。
相思的笑落入老鸨眼中,淡定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惊艳来,但很快她就垂下头去,素养极好:“姑娘,请随奴婢来!”
出了房门没走几步就拐进了一处空旷杂乱的废院,院里除了一棵老枯树外再无其它。而那房屋一看便是很久没人居住的,荒弃了很久。
清晨的微光还带着几许潮湿的凉气,三人出现在荒无人烟的破院子里,脚踩在松软的枯草上,寂静无声,说不出地诡异。
相思捏了捏藏在袖筒里的匕首,小心地注意着周身的一切动静。
“到了!”老鸨在那棵枯树前停下,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相思。
“什么意思?其他人呢?”这其他人自然问的就是纳兰淳熙。一大早他人不出现却把她引到这样一个鬼地方,要做什么?
突然:“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了夏日清晨独有的宁静,似是重物突然掀翻砸在地上,掀起阵阵大地翻滚颤动的浪潮。听声音虽在远处,但相思觉得脚下的地都在颤抖。
老鸨面色微变,手在枯树干上左拍右打,及下功夫,那密实严谨的树干突然凭空裂开,露出一个半身大的洞来。
“姑娘快进去,他们就快要过来了!”老鸨指着那黑漆漆的空洞,眼中难掩几分焦急。
凌潇潇作势上前却被相思一把拉住:“告诉我,你主子在哪里。还有,你说的‘他们’到底指的是谁?”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动静越发大了。呼喝声哭喊声不绝于耳,把一个原本寂静的早晨一下子搅得热闹非凡。空气中隐隐传来血腥味,任谁都明白前面那绕指柔温柔乡,此刻正发生着怎样的事情。
老鸨脸上终于显出几分痛苦之色,默默垂下头,再抬起,面上已经尽是决然之色:“原本我是不打算再踏入那个吃人的地方了,如今看来……罢了,天意如此!姑娘,请随我来吧!”
说完,老鸨孤身钻进了树洞,身影消失前话语还飘在相思耳畔:“姑娘放心,奴婢是三皇子的人负责带你们安全离开。再不走,五公主就要杀进来了!”
并不一定敢亲身犯险的就是可信之人。真正让相思相信的,是刚才那个毅然决然的神情。那是在经受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和煎熬,才痛下决心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才会有的表情。因为老鸨在听到前院传来的哭喊后所流露出的悲伤,让相思最终选择了相信。
树洞里别有洞天。
一层层梯子蜿蜒而下,在她们下来洞口合上后更是星光不见。忽听“兹啦”一声响,老鸨手里突然多了一点火光。虽然暗小,但总算是见光了。
梯子不长,三人很快就着了平地。只是暗道很矮,三人只能弓着身子行走。
“姑娘不用担心,三王子已经从另外一条密道离开了,是昨天半夜走的。这里马上就要被夷为平地了,一时半会儿五公主还找不到我们。所以,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老鸨突然说起话来,在沉寂的暗道里平静地响着。
这似乎又像是一种解释,先前对她的不满又宽了几分,相思低声问:“听你提了几次五公主。到底这五公主是什么人,她不该跟你们王子是一家人吗?”
“姑娘有所不知,五公主是南昭唯一的公主,生得极美脾气也是极古怪。而且性格乖张做事跋扈,最喜欢变着法地整人。一年前国主病重,二皇子隐隐有篡位的架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公主突然离国说是要寻能救治国主的高人。”说到这里,她叹了一下,“三王子为了五公主的喘病没少费心思,五公主为什么反过来要害他呢?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