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壹)

清晨的红楼, 大多数人还在梦中时,“咣”的一声巨响从降雪居传出,送走客人的小倌们好奇的将目光投向降雪阁, 只见怒气冲冲的真珠从里走出, 并且狠狠的摔上门。

“少主, 老爷的信您也看过了, 别忘了回去。”宴不咸不淡的声音传出, 引来真珠的怒瞪。

“我回不回去,不用你管!”

所有人适时的躲开近乎于暴发的真珠,真珠父姓为龙, 听说真是其母之姓,而且他素与生父不和, 让他回玉庄, 无疑是点着了导火线。

“少主答应过, 会为宴做一件事,宴让少主回玉庄, 少主不肯做吗?”宴哪是在问,完完全全的威胁。

真珠眸子中的温度极速下降,降到足已将自己冻伤,“我回,但, 宴, 你最好别后悔!”绝决的话, 寒了自己的心。

宴黑色的长发没有挽起, 自然的垂直身后, 细致的五官叫人难以忽视。安静的望着对面门外的真珠,一袭红色纱衣长长的拖着地, 猩红色的眸子,深邃妖娆。

“少主,慢走。”淡淡的四个字,看似平常却早注满了疏离的液体,透明的薄薄的在两人之间隔开再也不容越过的距离。

真珠咬着唇慢慢的转身离开,长长的月白色衣袍在空中划出寂寞的弧度,他走的不快,每一步都很清晰,却也不过瞬间便离开了降雪居。

云水阁。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精致雕刻的木门就被彻底分尸,可怜兮兮的倒在了地上。

星坐在窗口遥望着远处青灰色的天空,身后桑儿正认真的帮他整理一头极地青丝。他一身青衣上面勾勒着水墨的梅花,点缀在腰侧,袖口,轻轻几笔勾勒出非凡的气质,一如平时的他,淡然若梅,温润如茶。

巨响把小桑下了一跳,手中微一用力居然扯下几缕头发,细小的血丝顺着发根流了出来,一时间他有点不知所措。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股冲力推到了一边,回过神来就见自己刚刚的位置已经被真珠取代,刚想说话却被公子的眼神制止了,只能咬着唇恨恨的转身离开先去找止血的药。

星转身温柔的把站在身后的真珠抱到怀里,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安静的望着他。真珠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冷冷的说。

“星,你嫁我不,明天陪我回玉庄。”

星难得的一怔,淡然的表情有一丝的波动,却也只是一瞬。马上又恢复了温柔,微微一笑,“这是怎么了这么沮丧,和宴吵架了?”

“不要和我提起这个人!”真珠咬牙。

星乖乖的闭嘴,搂紧了怀里的人。想起刚才楼中传来的声响,只怕自己猜的没错。更何况真现在的样子,在这楼里上上下下能让他如此生气,放在心上的人,也只有一个宴而已。别人或许不知,但是在楼里这么久了,他还是知道的。真珠对宴的在乎,只要宴在几乎每日都是同吃同睡。

只是,有时候连星都会搞不懂宴到底在想什么。宴是楼里的管事,虽然真珠是他的少主,平时也没有见他有顾忌过他们的身份,但是每次他要介意的时候,没有人能拿他有办法。比如这次。

真珠许久听不到星说话,抬起头来望着他。“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要是不愿意我去找其他人。”

“答应,怎么会不答应。”星笑着低头吻吻他的额头,如夜般黑亮的眼睛闪烁着温柔的疼痛。

真珠露出微笑,“就知道星儿最好了。”

“呵呵”星轻笑着眯起眼,轻轻的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知道我好,那就爱我吧。”

“嗯?”真珠挑眉问道,“星儿,说什么呢,没听清楚。”

“呵呵,没什么。真想什么时候出发呢?”星笑着摇摇头,问道。

“现在!”真珠站起身果断的说道,“哼,叫我回去,好啊,我这就回去。要是老头子知道我要娶一个男人,看不气死他!”

星微微一下,捏捏他的鼻尖。宠溺的笑道:“你呀……现在走就回去收拾东西吧,要不然就没有时间了。”

“好。”真珠潇洒的走人,回西院去收拾行李。

星目送真珠离开后才慢慢的坐下,手指轻轻的拨弄了一下头发,痛的皱起眉。小桑气呼呼的出现在门口,进来帮他分开头发,流血的地方已经凝固,但是毕竟是身体上比较脆弱的地方,更何况是被生生拔掉,所以一个碰触就痛的他咬住了唇。

小桑本来很生气的,可是从镜中看到他隐忍的神情,手还是不自觉的轻了下来。

“公子,你怎么能答应他那样的要求。”小桑一想起刚才在门后听到的谈话就很生气,他家公子就算是再不济,也不能做嫁人的那一个。更何况,真珠并不是真心的喜欢公子,他不过是利用公子做报仇的筹码。

“桑儿,我怎么能不答应。”星微笑着,再次用这句话回答,漂亮的眉心微蹙,眸中是化不开的悲伤。眼睁睁看着他去找别人,即使只是假的,我依旧办不到,若一定要来,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公子!”小桑不满意他的回答,他骄傲的公子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桑儿,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星疲倦的闭上眼睛,淡淡的说:“还是说连你都看不起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妥。”

“我……”小桑委屈的撇撇嘴,没有在说下去。公子已经把话说这么重,他还能在说什么。

轻叹一声,小心的帮他上好药,然后,出门打算收拾一会儿出门需要的行李。

“你不用去了。”

“什么?”

星回头,微笑望他。“我陪真去就好了,你不要去了。趁着这段时间回去看看,亡灵岛的那群东西又开始不安分了。”

“是。”小桑恭敬的躬身行礼,退着离开。这样的礼仪早已超越了主仆,是对王者的最高崇敬。

星负手而立,望着天边的苍穹静静的出神,温润的唇角勾起一抹淡雅的微笑。真,你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呢?

红楼的后门,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那里,顺着半开的车门望去,车厢地上铺着上好的七彩羽毛织就而成的地毯,上面放置着檀木小桌,桌上左侧细银缠绕出的别致香炉,散发出袅袅淡香。右侧一组精致的玉髓茶具在门□□进去的阳光下,泛出温润的光泽。车厢靠后没有放置座椅,而是就这地毯放置了十二床真丝被子,和鹅毛羽枕。

叮咚一声轻响,马车车角悬挂着的白玉无心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敞开的门内款款走出几人,前面的那人扬起漂亮的凤眼打量了一眼车内的布置,而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漂亮的长发在光下折射出紫色的光芒。

“果然是星儿最了解我。”真珠满意的夸奖道,回头再身后青衣男子脸颊上印下一吻,算是答谢。

星温和的笑笑,帮他理理额前的发丝。“真,喜欢就好。”

“哼哼,小星星就知道疼小珠子。”跟在身后的立夏不满意的冷哼,星把什么好东西都让给小珠子,居然还抢了今朝留给他的‘相思’,还那么不以为然的挂在车厢角上。他知不知道那可是宝物,多值钱啊!

今朝去修行前,自己还郑重保证会好好收藏‘相思’现在倒好,小珠子一句话变成个装饰马车的了。

星回头,伸手捏捏立夏气鼓鼓的小脸,轻笑道:“小夏子,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疼你的人不就站在身后吗?”

立夏扭头,挣脱出他的魔爪,回身抱住身后草灯的腰。“哼,草灯是我的,小星星你不要打坏主意。”

草灯宠溺的揉揉立夏的脑袋,俊美的脸上透着一种不自然的苍白。自从那次死过以后他就变成了这样,那天虽然雅亦救回了他,不过因为魂魄离体时间太久,而他又只是个凡人。虽然死而复生,面容什么的都和身前无恙,却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他必须每天食用活人的鲜血和生气来维持生命。

虽然,每一次也不过一滴,但是每次看到心爱的人为他受痛,痛心就会狠狠的揪痛。若不是真的放不下他,真不想这样活着。

“呵呵,我怎么敢。”星温柔的笑弯了眉眼,轻声说道。“好了,送都送出来了,你们回去吧。”

已经坐到马车里的真珠也探出头来摆摆手,“回去吧。对了,”他扭头望向坐在马车前拉起缰绳的星,“星儿,车夫怎么还没有来啊。”

“来了。”星手抖缰绳,皮鞭轻甩,啪!一声轻响,马儿就向前走起来。

真珠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很久,才说道:“不会是你吧!”

“呵呵,真好聪明,猜对了。”星回头在他脸上轻点一下。

真珠缩回马车中,半响无语,瞪着那个驾车都驾的潇洒的男子,很怀疑的问:“星儿,你以前驾过马车?”看不出来温润的星以前会做过这种粗活,是不是也吃过很多苦?

“没有。”星笑道,声音里透出一种愉悦。“人都有第一次,呵呵,我的就给真了。”

“……”真默然,脸上火辣辣的烫。他好歹也是个情场高手,居然,居然被一个小倌调戏了!而且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经历的清倌!而他居然……不争气的因为他一句话脸红了。

恨恨的关上车门,不再去看他,今天一定是不利于出门,不然怎么会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真是太不像他了。

马车走的很稳,星丝毫不像是第一次驾车的人,车内真珠坐在真丝被上靠着枕头昏昏睡去。也许是不喜欢在马车中休息,也许是路太不平,才休息了片刻他就睁开眼,无论如何都再也睡不着。

车后远远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那是马剧烈奔跑才会发出的声音。

撩起月白色的窗帘,眼睛不由的向后看去,希望看到有人远远的骑马赶来,希望那人穿着红色的衣衫,唇角勾着魅人的轻笑,对他说,你和开玩笑的,怎么舍得你回去。

哒哒——

马蹄声渐进,骑马的人是很急的赶来,却不是心中盼着的那人。而是一个流里流气的白衣少年,身后还跟着几人,马队匆匆而过,荡起一阵黄土飞扬。

真珠黯然低眼,无神的放下了帘子。蜷缩的躺在车厢内,阳光透过被风扬起的窗帘,洒到他的脸上,照出点点泪痕。

离开了,他终是走出了这步,原以为宴会留他,可最后,依然没有。

泪水划落,十分的委屈,不甘……

车门突然打开,温柔的唇吻去了他眼中流出的泪。

“傻真,你还有我呢。”星虽然在门外,一路上却很注意他的情绪,虽然他哭的很轻,他依旧听到了。

怜惜的抱起蜷缩的泪人儿,“真,不要他了,我娶你吧。”

哭泣的真珠立马瞪眼,水汪汪的凤眼说不出的媚。“我堂堂男子,怎么能嫁人。更何况,你答应嫁我的。”

星轻笑,“好,是我不对。”抱着他轻声哄到,“休息一会儿吧,前面就有一个小镇,你要是不想赶夜路的话,我们就在那里落脚。”

“好。”真珠靠在他胸前,闭上眼睛,大概是刚刚苦累了,很快就沉沉入睡。

星低头看着他的睡颜,在他的唇上轻柔的印下一吻,温柔的把他放到真丝被上,转身出去。

摇头想要散去心头的苦涩,堂堂男子汉不能嫁人,呵,只是不能嫁我吧。若那人是宴,你定会答应是不是?

星轻叹一声,扬鞭让马儿加快步子,向前面跑去,马车毕竟颠簸,今天还是早点去找个好点的地方休息吧。

若是此刻有道行的人路过,就会发现马车的周身被一种淡紫色的薄雾笼罩,平稳的潜行着,丝毫没有和地面有什么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