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庆平关城中军营。
受了伤,卧床好几日的雀草今日总算是下了地。
因为躺的太久,起初起来的时候头昏眼花,缓了好一会儿。
五日前夜晚,她醒过来了就有官兵过来盘查询问,她思量再三决定实话实说,表明自己和妹妹为了躲避飞龙国官兵的杀戮,不得已想出了偷入军中借此做到鱼目混珠而保全性命,却不想被挑中在城墙上遇敌,受伤暴露。
因为秀竹的尸体被官兵发现是女子,倒是帮她证实了所言非虚。
另外,她隐瞒了自己从医一事,也得到了官兵们的同情,解除了怀疑,被安置在军营养伤。
伤势在慢慢好转,可心却已经冰冷坚硬,她不敢阖眼睡觉,一旦闭上了眼睛,秀竹的音容便充斥在思绪里,让她懊悔不已。
姐姐我们逃吧!
真的要混进军营吗?被发现了是要冲做军妓的!
要是真被发现了,我就先在井口里洒满鹤顶红。
姐姐…
姐姐……
“啊!”雀草猛的惊醒,待意识到是噩梦以后明显放松下来。
“姐姐你醒了?”小丫头从外面进来,笑着问。
雀草点点头,笑了笑,“睡不踏实。”
小丫头走到床榻边,从衣袖里拿出巴掌长的一卷布,“姐姐让我找人打的银针已经打好了,姐姐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雀草坐了起来,接过来将布卷摊开,其内两排银针,银光闪闪。
外面响起刷刷的脚步声,与嘈杂的说话声。
雀草不由问,“外面怎么了?这么吵?”
“留下来守城的士兵定好了,其余的士兵要跟随着路将军赶回京。”小丫头解释,“这军营很快就不能住了,姐姐可想好去哪里了吗?”
去哪里。
原本是想去飞龙国的。
原本是想做个江湖游医,救济贫苦的。
但现在……
雀草的眼睛睁的不能再大,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我要进京。”
“进京?”小丫头很是惊讶,“姐姐在京中有故友亲眷可依靠?”
“没有。”雀草低下头,她哪里还有什么家人朋友。
“那姐姐为何要去?”
雀草又抬起头,冷笑,“我要去找一个人。”
小丫头解,“什么人?”
话脱口方知自己的问话失礼了,忙低下头,“姐姐不想说就不用说。”
雀草却道,“一个负义之人。”
她父亲一生为朝廷,为先帝鞠躬尽瘁,却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皆是因为黎灏宇这个负义之人。
所以她现在这样说,是再准确不过。
小丫头却理解错了,看雀草这副伤心模样还以为她所指的负义之人是她的情郎。
她想了想说道,“只是自此到京中路途遥远,没有月余根本去不得,姐姐身体才恢复,经得不途中颠簸,可如何是好?”
雀草沉吟,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大好。
小丫头突然呀了一声,“姐姐可以和将士说说,一道与他们回京啊。”
“军中纪律严谨,怎会带伤患行军?”雀草摇摇头,慢慢的下床,“我想去外面走走,你不必跟着。”
“这怎可。”小丫头有所犹豫,但雀草已经慢慢的下地走了,她一想雀草已经能正常行走了,军营又不危险,就点了点头,“那姐姐早些回来。”
雀草出了帐篷,裹着棉衣,顺着小路上了后山。
这场战事中死掉的将官都埋在了这片树林里,她也把秀竹埋在了这里,立了碑,以便以后过来接她走。
她在碑前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想,蹲下去,在坟上挖了个小坑,又把银针从怀里摸了出来。
“秀竹,去了下面也不要忘了我林家的祖训,一心向正,悬壶济世。”她说道,放了银针在空中,欲埋上。
“将军!”耳边突然传来男子的惊呼声,“将军你怎么了?”
雀草的手顿了顿,将军?
她咬了咬唇,拿起银针站了起来,循着声音来源走过去。
走了大约十几丈,便看见几座连着的坟包前倒着一个中年男人,灰色常服,黑色长靴。
随行的将官一脸急切,在叫了几声中年男人依然不醒后,就打算背起中年男人回军营。
“住手!”身后突然有女声响起,带着几分虚弱。
“你是何人?”将官回头。
“家父是大夫,我也对医术略通一二。”雀草走的急了些,腹部的伤口便轻微疼痛,她蹲下去,手搭上中年男人的手腕号脉,“且让我先看看。”
“有劳姑娘。”将官点头,没有阻止,又忙忙的问,“如何?”
“天寒地冻,却又急火攻心,两者冲撞,至之昏厥,重要的是其体内留有暗伤,再不好好调养,会伤及五脏六腑。”雀草说道,一面将银针抽出,“我先施针让他醒来。”
说着对着中年男人扎了上去。
将官担心起来,不会把将军扎坏吧?
他看着比手指还长的银针没入将军耳后穴位,还没等多想,就见将军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将军!”将官忙喊,双手扶住中年男人的肩膀,可再看,中年男人又闭上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他抬头问道。
“没什么大事,回去好好休息就行,少吃肉。”雀草收起银针,站起来欲走,“若不放心,可找别的大夫看看。”
“且慢!”将官叫住她,“不知姑娘家住哪里,日后也好登门送上谢礼。”
“不必。”雀草说道,“我也是被军中将士所救,暂时住在军营中。”
将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可是那日城门之上被打伤的女子?”
“正是。”雀草点头。
“原来是你。”将官说道,“你重伤不醒,是将军下令救你的。”
雀草终于表现出了惊讶。
将官却不再继续围绕这个话题,他背起路将军,道,“本将要先送将军回去休息,今日有劳姑娘了。”
说完,不待雀草回话,就匆匆而去,步伐轻快,可见心中对路将军昏迷很紧张。
视线追随着将官走出很远,直到对方变成一个小点。
原来,是这个路将军下了命令,才会有士兵救她吗?
雀草低下头,弯腰施了大礼,“多谢救命之恩。”
飞龙国,晋城。
城中街道纵横,有点像密布的蜘蛛网,进去了很有可能会迷路。
但熟悉的人却不受限制,甚至知道一个路口通向哪个岔口。
宁云筱和白灼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后面跟过来的巡甲和众士兵甩掉,所幸没有起直面冲突,否则告示板上明天就会有二人的缉拿告示,并附带画像。
闹了这么一出,宁云筱也不敢在外面瞎转悠了,和白灼在巷子里歇着。
“都过了中午了。”她看了眼天,说道,“回去吧。”
白灼理了理袖子,“既然出来了,还回去干什么。”
“什么意思。”宁云筱诧异,“我们现在离开是没什么事,不过还是等风头过了吧。”
白灼点点头,表示他知道,“没说出城,只是不回去了。”
他勾了勾嘴角,带着几分得意,“我在晋城有住处。”
“你的住处?你不怕被发现啊。”宁云筱很吃惊,古代早有户籍制度,房产也需要登记的。
但她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你做了一个假的籍贯。”
白灼笑着点点头,“算是吧,人是假的,不过籍贯是真的。”
“那快走。”宁云筱笑着说。
于是二人很快就进了城中的一处宅子,三进三出,房梁红木。
最里面的主卧房外面还种着一小片翠竹,整个宅子里只有一个老仆和年纪十三岁的小童。
老仆泡了热茶送上来,一边说,“喜哥儿已经去找会做饭的仆妇过来了,公子可想食貉子,老奴去叫人送过来。”
白灼还没说话,宁云筱就开口,“我吃!送生肉过来就行。”
老奴应是,并不多问。
“你想干什么?”白灼饮了口茶。
“吃啊。”宁云筱说,仰身躺在了地龙上,“真舒服,在这儿就是比在官邸那儿放松。”
她叹道,抬腿就把脚搭在了矮几上。
见状,老奴顾不得再说,立刻施礼退了出去。
“为什么放松?”白灼问,本来已经放下的茶杯又被他拿了起来放到嘴边,状似喝茶,其实是在隐藏上扬的唇角。
这次的笑和以前的不一样,明显带着从心底散发的高兴,虽然以前也高兴,但这次更……灿烂?
对!灿烂!
为什么觉得放松!
因为这是他的地方!
人只有在自己的地方才会放松,这说明把他当自己人了!
果然,似乎是为了应证他想的,宁云筱说道,“就和在家似的。”
白灼想也不想的接着说,“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等成过亲就名正言顺了。”
说完就后悔了。
完了!高兴过头了!
宁云筱不爱提成亲的事。
不出意料的,宁云筱很快坐起来,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一出现周围的气氛就会变尴尬的不二人选,但今天我败了,你拔得头筹。”
白灼垂下眼敛,他错了一次就不能弥补了吗,是抗拒成亲,还是不愿意嫁给他?
他不想去想,但忍不住想。
虽然失落,但他还是很快调整过来,笑着说了一句,“多谢夸奖,你也不用担心,明天我再把这头筹还给你。”
这话音一落,门外又响起老仆的声音,“公子,肉拿来了,可是送进去?”
“拿进来。”宁云筱应道。
老仆便推了门进来,将呈着貉子肉的托盘放到矮几上,肉是完整的貉子,被扒了皮,托盘边缘还放了刀具。
看着老仆退下,白灼挑了挑眉头,一指貉子肉,问,“你准备怎么处置?”
“先剔除油脂多的地方,然后焖了,平时你怎么吃?”宁云筱说道,拿起刀子把貉子的脑袋切了下去。
因为不是现杀的,而且冻过几天,貉子肉里的雪都是硬的,很难切,她再去切腿的时候,一下竟然没切动。
“炒,或者煮着吃。”白灼回答,拿过刀子,刷刷几下,就把貉子的四条腿儿都切了下来。
“我吃了你用内力切的貉子,会不会功力大增啊。”宁云筱说道,“你是不是还会空手碎榴莲,碎核桃?”
她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白灼忍不住笑了,之前的那点不愉快全都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