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赵县丞的家里有贵客.此刻.他正坐在前厅里.和那位贵客一起品着茶.
“嗯.不错.”贵客笑了笑.屋子里所有的丫环婢女都微微的抽了一口气.这笑容……真是太美了.
他的手懒懒的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宽大的朱红色衣袖滑了下來.露出一小截皓白的手腕.晶莹如玉雕.
“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今年的新茶.下官的一点心意.”赵县丞满脸堆着笑.眼角的鱼尾纹细细密密的皱起.
“赵大人这心意.可不是一点儿.”贵客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淡红色的茶水微微荡出几丝波纹.如夕阳下的湖面.生出媚惑的光.几枚碧绿色的茶尖上下慢慢沉浮.
碧绿色的茶叶.淡红色的水.这是产自雪域的悬红株.产地极寒.一年不过成活一两株.茶叶带着雪气的清香和凛冽.在舌尖慢慢品味.凉香滋味如润在心头.
赵县丞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他费尽心机花费重金得來的这茶.此时献上.就是为了赢得这位贵客的欢心.当然.这只是开始.
只是……怎么听着贵客的语气这么不善.
他清了清嗓子.笑了笑说道:“为您办事.下官自然是要尽心的.”
“嗯.”贵客轻轻应了一声.脸上始终是淡淡的笑意.看不出到底是喜还是怒.
“乏了.”贵客推开手中的茶杯.慢慢的站起身來.披在肩膀上的黑发瞬间垂了下去.如从山下飞溅的瀑布.让人忍不住想捧上一掬.
“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住处.下官给您带路.”赵县丞急忙跟着站起身來.伸出手臂指引着方向.
贵人抚了抚袖子.他的朱红色衣袍在烛光下闪着华丽的光.每动一下.都熠熠生辉.雪白的肌肤如红光中的云.轻柔飘动.似笑非笑的眼角眉梢.三分魅.七分惑.丫环婢女都抿着嘴摒住了呼吸.一颗芳心跳得失去了节拍.
赵县丞亲自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在前面探着路.不时的说道:“您小心脚下.”
贵客身后的几个侍卫都忍不住在心中鄙视.主子的视力比你好得多好嘛.
终于到了一个幽雅别致的小院.看得出來精心布置过.贵客负手看了看四周.脸上的笑意依旧淡淡.“赵大人有心了.”
“哪里.哪里.”赵县丞讪笑着.“应该的.应该的.”
他还想再奉承几句.贵客摆了摆手.又打了一个哈欠.他只能心有不甘.嘴里却说道:“那下官先行告退.不打扰您的休息了.”
“嗯.”
赵县丞退了出去.不敢停留.直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传闻中说这位七皇子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从來不动怒.但是只是那淡淡的笑意.就足以让许多大小官员冷汗淋漓.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今天晚上的月色不错.如一枚圆圆的玉盘挂在浓夜中.四周的星光灿烂.如无数娇媚的眼睛.他突然想起这样的形容.是佩姨娘对他说过的.
想起佩姨娘.她娇媚的小模样儿就像是一把毛茸茸的小手.不停的搔着自己的心尖儿.他笑了笑.又想起今天午后那院的嬷嬷就來报过.说是佩姨娘的身体不太舒服.可是自己一直陪着这位七皇子.实在是脱不开身.
想着美人儿尚在病中.虽说着人请了有名的大夫.但还是让人挂心.他不禁加快着步子.向着佩姨娘的院子中走去.
在赵县丞在前厅陪着七皇子的时候.容溪则抽出一块丝布轻轻的搭在了佩姨娘雪白的腕上.
佩姨娘细细的打量着这位最近远近闻名为众人所乐道的修公子.灯光下的少年一双长眉飞扬了开去.在夜风中轻轻的舒展开來.他微垂着一双眸子.浓密的睫毛翻卷如蝶翼.挡住了那眼中璀璨的光.
他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饱满如玉.又像是在夜色中静静绽放的雪白的玉簪花.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一小片在丝帕下的皮肤慢慢的灼热了起來.
她的目光不禁落在少年的唇上.他的唇微抿.如两片娇弱的花朵.红润而饱满.散发着甜美的气息.不动声色却有说不尽的风流情致.让人心醉.
佩姨娘不禁有些后悔.这样好的一个人……真是……
她微微的犹豫.抬头看到了來自秦嬷嬷的两道目光.那是提醒的目光.她一个激凌.终于狠了狠心.做了决定.
一切不过是一瞬间.
容溪抬起手指.抽手了那块柔滑的丝帕.又抬眼看了看佩姨娘眉眼间的淡淡青白.还有脸上的潮红色.目光又在她的略略发紫的唇上落了落.
然后转身站起.走至桌子前.孝儿从药箱中拿出纸笔.容溪一边写着方子一边说道:“佩姨娘.如果在下沒有看错的话.你应该是中毒了.”
“啊.”佩姨娘立即发出一声惊呼.只是脸上的神色却沒有吃惊的样子.她身边的秦嬷嬷立刻说道:“姨娘.老奴这就去回老爷一声.”
“佩姨娘.在下真是佩服你的勇气.”容溪手执着毛笔.慢慢的说道.
她的语速很慢.却成功的牵住了秦嬷嬷的脚步.佩姨娘正在缩回去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温婉的一笑说道:“修公子此话何意.”
她虽笑着.眼睛里的却是点点的寒光.
容溪不过淡然的一笑.这种小角色也配在自己的面前装深沉.你还太嫩了些.她看了一眼孝儿.
孝儿小厮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说道:“佩姨娘.别说我家公子.就是小人我已经看出來了.您中的是毒不假.但是分量极轻.只是让您的气色看起來差了一些.让你感觉略微不舒服了一些.但是……也仅此而已.”
佩姨娘脸上的笑意如花瓣轻轻的凋落.眼睛里的寒光点点的亮了起來.秦嬷嬷上前一步.沉着一张老脸说道:“小哥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孝儿小厮鼓了鼓腮帮子.“如果真的如这位嬷嬷所说.您是被人下毒谋害.那下毒之人一定是个傻子呆子.下毒的分量如此轻.根本毒不死人还要惹一身麻烦.何苦來.所以.小人斗胆以为.这毒是怎么來的.想必佩姨娘的心中自有定论.我家公子不过是个大夫.为您解除了身体上的痛苦便是.至于其它的……我们实在是管不了.也不想管.”
容溪微微翘了翘唇角.嗯.这丫头是个可造之材.看來以前的性子虽然弱些.但是毕竟是深宅大院里长起來的.见过的斗争无数.这种小小县丞家的宅斗根本挡不了她的眼.
“你.”佩姨娘手掌击在床沿上.刚才的温婉尽数退去.一张俏脸阴沉如水.眸底层层涌上來的都是算计.
孝儿小厮翻了翻白眼.唔.真相露出來了吧.这位……和二小姐一个德性.
秦嬷嬷的呼吸略略快了一些.手掌心也微微冒出了冷汗.这两个人果然不简单.刚刚入府的时候看那淡定的神情就觉得有些不同.现在……居然一眼就识破了佩姨娘好不容易定下的计策.
她冷笑了两声.声音低沉道:“小哥休要胡说.看不好病就说看不好.我们姨娘宽宏.也不会和你们计较.你现在说出这些话來是什么意思.难道为了保住你们的名声.就要往我们姨娘的身上泼脏水.真真是胡闹.”
“谁看不好了.”孝儿一听.气都不打一处來.立刻要反驳.容溪却轻轻抬手.压住了她的手.
“不错.在下才疏学浅.佩姨娘还是另请高明.”容溪收起毛笔.把写了一半的方子也拿在手中.轻轻的一扯.再一扯.
那张方子慢慢的被她扯得七凌八落.她的目光薄而凉.如锐利的刀锋飞快的刮过來.让人心头一紧.
佩姨娘的气息滞了滞.觉得今天这个修公子风华气度实在是不太像一个大夫.她挥了挥手.对秦嬷嬷说道:“愣着做什么.送客.”
“是.”秦嬷嬷立刻会意.冷冷的说道:“请吧.”
孝儿气恼她的态度.刚想要理论.容溪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两个人跟上秦嬷嬷.由她带着七拐八拐.向着府门外走去.
只是.容溪的心从未放松过警惕.來时路上秦嬷嬷在马车上所说的那些含蓄的话.还有佩姨娘中的奇怪的毒.以及她后來的态度.还有……最后她示意秦嬷嬷送自己出來时的那一个眼神.都透出不寻常.
容溪始终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什么阴谋圈套里.像是一个猎物.无知的慢慢走进陷井的中心.
而此时.走在前面的秦嬷嬷突然一弯腰.捂住了肚子说道:“哎哟……不行了.老奴突然肚子不太舒服.麻烦二位在此地稍候片刻.老奴一会儿便回.”
她不等容溪回來.不顾及孝儿在后面的跺脚叫喊.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就沒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