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浩捻着胡须.笑了笑说道:“起來吧.”
容浩此次來.和前两天在刑场上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面色仍旧有些不好.但是那眉眼间的风采已经完全恢复.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毕竟是上过沙场的人.气质和风度不是一般人的能够相比.
容溪不禁暗暗打量这位老将军.心里道难怪生的女儿这么漂亮.这父亲长得不错嘛.
容浩看着容溪是由衷的欢喜.但始终有碍于身份的关系.再者.这到底是在宁王府.不是在容家.总是有些拘谨.
冷亦修当然也看得出來.他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岳父.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不如中午留下來陪容溪吃顿便饭吧.也省得她一个人吃得无趣.”
容浩的眼底绽放出惊喜.其实他今天來还是有一份私心的.他一直担心容溪过得不好.宁王对秋儿的那份心思他是知道的.也听说对容溪非常冷淡.那天在刑场的情景让他又惊又喜.后來一想.也许是生死关头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今天一见.宁王对溪儿……似乎很用心呐.他又岂是那不开眼的赖在这里不走.王家到底不是一般的亲家.而王爷也不是一般的女婿.懂得分寸.才是最基本的行事之道.
看到女儿过得好.自己也就放心了.于是.他站起身來道:“不了.多谢王爷盛情.今天來已属冒昧.哪里还能再过分叼扰.”
容溪听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这古代的破规矩真是让人……在现代社会.岳父老泰山.那可是要被女婿当神一样供着的.
容浩还沒有迈出房门.门口有报事的快步进來.行色匆匆.冷亦修不禁眉头微微一跳.
那人进來行礼道:“王爷.宫中有人來传皇上口谕.让您即刻进宫.”
“可有说是什么事.”冷亦修问道.
“回王爷.太子……殁了.”
“什么.”冷亦修一惊.接着眼中一惊.嘴唇紧紧的抿起.绷成笔直的弧.
“有沒有打探出來是怎么回事.”容溪过來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來传口谕的人嘴很紧.这种大事也不敢妄加议论.只是说……是畏罪自杀.”
“自杀.”冷亦修冷冷一笑.他摆了摆手.那人退下.
“王爷以为其中另有隐情.”容浩眯着眼睛问道.
“想必岳父心中也有判断.”冷亦修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两只狐狸.”容溪咕囔了一句.
容浩吓了一跳.他沒有想到女儿能够说出这种话來.急忙用眼角扫了宁王一眼.生怕他会怪罪女儿.
哪知一看之下.更吓了一跳.冷亦修非但沒有生气.反而露出几分笑意.眼角的光彩如流泄的星光.
冷十五撇了撇嘴.老将军……傻了吧.呆了吧.不知道了吧.咱们王爷现在就好这个.当然.也不是谁的都可以.只买王妃的帐呢.看一眼自家王爷那找虐的笑意--鄙视.看看王妃那气定神闲的气度--敬佩.
“父亲.那天晚上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的.”容溪问道.
“噢.噢.”容浩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來.“那天晚上就是那个小路子太监來给我送了一封信.为父一看.原來是以敌国元帅口气写的一封书信.劝为父投降的.为父岂能答应.当即气极而走.后來……”
他沒有再往下说.其实情形和容溪猜想的也差不多.只是她看着容浩的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些东西.她眯了眯眼睛.目光似忽然锐成了一条线.直射入人的心底.
容浩的心底一惊.再是一诧.惊的是女儿那刹那的眼神真是让人心慌.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皮骨血肉.看到你心底的一切心思.而诧异的是.自己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很少有人能够只是用一个眼神惊着自己了.而此刻.这种感觉真实的存在.
他不自觉的说道:“为父之前曾经收到几次太子的暗示.让我投靠于他.站到他的阵营里.为父都婉言拒绝了.不过……后來想起.他话中的意思.似乎很有把握.而且……”
他话音一停.目光在冷亦修的身上扫过.又垂下眼睑接着道:“好像是有亲王为他所用.历來夺嫡之事.惊险万分.不知不觉中就有可能将自己置身于万丈悬崖之颠.为父并沒有为其所动.估计这也是后來太子陷害为父.想要将容家斩草除根的原因吧.”
容溪点了点头.她很赞同容浩所说的.而且就他提到的太子有其它的亲王所助.她心中也有了计较.她回头看了看冷亦修.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冷而远.神情深沉.
“既然王爷要进宫.还是不要耽误了时辰.”容浩说着來到容溪面前.语调平缓而带欣慰.“溪儿.为父走了.看到你过得很好.也就放心了.”
容溪的心中一暖.容浩简短的话触动了她心里对那份亲情的渴望.只是轻轻的一碰.仿佛就点中了那里的机关.似打开了闸门.各种感觉都涌了上來.
容浩说完.也不等容溪回应.转身匆匆离去.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容溪仿佛看到了他眼底的晶莹的光一闪.
一只手轻轻的拍在了容溪的肩头.微微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來:“你看.岳父大人对我十分满意呢.把你交给我了.”
“有吗.我沒有听出來.”容溪翻了翻眼皮说道.这个自恋的家伙.
冷亦修轻笑出声.“好了.我换了衣服赶紧去宫里了.这次的事情不小.估计以后朝堂风云会有大的变幻.”
容溪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冷亦修快马加鞭的直奔皇宫.远远的看到距离皇宫不远的太子府一片雪白.周围那些树的绿意仿佛突然变得萧瑟.恍若一下子就到了冬天.门前的灯笼都罩了白.在风中轻轻飘动.仿佛连风都冷了.
他看了几眼.时辰已经不早.还是尽快去皇宫面圣要紧.回來再吊孝也不迟.宫门映在漫天的金光里.显得宝相庄严而富贵华丽.而此刻.冷亦修的心里只觉得微冷.
太子又如何.死了也不过棺木一具.白灯一盏.也不知道那昏黄的灯光能否照亮那阴冷的黄泉路.
父子又如何.还不是一句话就废了你.所有的骨肉亲情在重权面前都显得太轻太轻.或者死后的隆重葬礼就是死者最大的殊荣了.可是.和命比起來.要那份殊荣又有何用.
兄弟又如何.他从來不相信太子会自杀.太子是那么一个狂妄而又自恋的人.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杀.他可能会伤心、痛苦、发狂.但绝对不会自杀.除非……有人送了他一程.
在他的胡思乱想中.宫门越來越近.而从另外一条路另外一个方向.來了一顶轿子.低调而华贵.车轮压在青地砖上发出响声.车前的一队侍卫手里举着一面旗子.上面一个斗大的“齐”字.
冷亦修勒住了缰绳.他端坐在马上.身子笔直.遥遥的注视着马车.目光宁静无波.脸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吁……”车夫停下了马.从车后拿出一个垫脚凳放好.这才低声说道:“王爷.到了.”
车子里传來两声咳嗽.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來.轻轻的挽住了车帘.那手修长.骨节精美.只是肤色略显苍白.
里面的人探出头來.他的发乌黑.束在玉冠里.垂下头时.发尾遮在了脸上.映得那脸更加白如温玉.只是过份的白了些.有几分病态.
他目光流转.虽然也是神采动人.但多少有几分无力和浑浊.很明显像是一个有病之人的眼神.
他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不远处的冷亦修.
随即.他的眼神亮了亮.下车的动作也快了一些.马夫伸出手臂让他搭着.他踏着垫脚凳跳了下來.居然有些微微的喘.脸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三皇兄.”齐王昂头看着冷亦修.目光晶亮.语气真诚.
“嗯.”冷亦修点了点头.语气不淡不喜.“八皇弟.你这是干什么去.”
齐王的神色一暗.仿佛乌云瞬间涌了上來.遮住了一天的星光.“不瞒皇兄.是接到了父皇的口谕.而且……听说太子……”
他沒有再往下说.那悲恸的神色和眼底的痛苦已经说明了一些.手指也有些微微的抖.吸了几口气又坚定的说道:“臣弟一定要好好的为太子皇兄请求父皇.以太子之礼厚葬.拼了命也要一试.”
冷亦修沒有说话.只是看着齐王.他坐在马上.身子微微前俯.阳光照在他身上.地上出现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延伸至齐王的脚尖下.他突然有一些微微的凉意.垂下的眸子里阴光一闪.继而抬起头來.温和的一笑说道:“三皇兄.想必你也是接到了口谕.那么……请吧.”
冷亦修翻身跳下马.守门的人早已经候在一旁.接过了马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