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浓厚起来,宴会上的欢快气氛还萦绕不散,终将散场而去的人依然恋恋不舍的回头张望那篝火燃尽的灰烬。
武辰允目光清冷的看着柳非君走远,脸上儒雅已经褪尽,此时,柔和的脸显得棱角分明。
秦致文犹豫了一下才道,“四爷,可是有些担心?”
“本王府上还是不够干净!”武辰允忽然感叹道。
“您……”
“老三,你可知道,刚才那曲上个月本王才刚刚写好,今天是第一次弹奏,还未成形,柳非君却能娴熟的弹奏出来!”
秦致文皱了皱眉头,“或许,他真的可以过目不忘?”
“若是真的过目不忘,那就好了,”武辰允冷冷一笑,“此曲启承转折之处还尚需润色,而刚才柳非君弹奏之时,曲子明显已经完好,听上去一样,而其实,许多细节之处他和我的,并不一样!”
“那……”
武辰允眉头蹙的更紧,若说他的府里真的有奸细,那么一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下功夫,还如此轻易的暴露于他的眼前。
柳非君弹奏此曲,是想说什么?
武辰允心里一冷,柳非君难道是在告诉他,她一直关注他?
若是如此,与柳非君的身份倒也相符,毕竟,柳非君本就该生活在皇家的。
“此次本王前来也不过是领了父皇的命令,见见此人,”武辰允一笑,“现在看来,说不定此人当真有我武家人的血,看看这多才多艺!”
秦致文没有说话,武辰允有抱负有远见有谋略,可担大任,可是之前,因为母族被人陷害,所以韬光养晦,已经多时不曾在皇上那里领命,现在领了这样的闲差,估计是开始又要重新进入朝政了。
武辰允一笑,看着走近的秦致远笑道,“秦堡主慧眼识珠,没有想到失踪多年的人,你都能找到!”
秦致远略微倾身,脸上却依然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不过是偶尔得知!”
“皇上很是满意!”武辰允伸手拍了拍秦致远的肩膀,“只等封赏吧!”说完,手放在秦致远的肩膀上,略微使力,“此时可是好时机?”
明明是问话,却没等秦致远回答已经带着秦致文走了。
秦致远狭长的眸子一眯,嘴角一动,好时机?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主子!”
秦松一低身,然后才道,“京中传来消息,柳老夫人已经面圣,柳非君的身份不日或将公布天下!”
秦致远冷冷一哼,公布天下?
当今圣上虽然年迈但不糊涂,先派了武辰允来试探,下一步,应该是要武辰允带柳非君入京,若不能彻底确定她的身份,圣上怎么会贸然公布天下?
“主子,我们当时查的时候,不是说柳非君虽然年纪相仿,但是样貌有出入吗?”秦松纳闷的问道
秦致远眉头一皱,目光冷厉的看向秦松,“关于柳非君身世的纰漏,你可都处理好了?”
秦松脖子一缩,他最怕秦致远的这个目光,“都处理好了,知道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当时与我们一起在青阳城查的人还有武辰周的人,”秦致远继续问道,“他们的人可查出什么?”
“他们的人确实也查了,不过没能回报回去,就已经被我们的人灭口!”
秦致远点点头,忽然想到秦松犯的错,“既然现在柳非君身份已经变了,你以后该有的尊重都要拿出来,别让人看出破绽!”
秦松赶紧应诺。
“还有,秦红棉很得柳非君的眼缘,以后让她多和柳非君接触接触。”
秦松一愣,脸色有些发白,小声道,“主子,红棉……红棉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秦致远一愣,皱眉看向秦松,“你小子手脚倒是挺快,想要娶她就光明正大的,别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秦松本还以为秦致远是想将秦红棉送给柳非君去做什么小妾,现在一听,心中大喜,“是!”
秦致远疑惑的看向秦松,就秦固将他闺女看的那么紧,能让秦松得手?可是想到自己问这样的话,又有点不合适,最终还是收了心思,严肃的说道,“等到娶了秦红棉,别让她背什么女驯女戒!”
秦松一愣,他又不是秦红棉的爹,干嘛让她背那玩意儿?不过还是痛快的应了。
“就算是你要娶她,也不影响她多和柳非君接触!”
听到秦致远的话,秦松只觉得五雷轰顶,“主子,他们……他们孤男寡女总在一起,会出事的,再说了……”就秦红棉看柳非君的目光,他见了都想杀人,还让他们多接触?
秦致远不理他的抗议,转身走了。
只剩下秦松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主子……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秦致远并未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顺着马场的路,一直走到了客房。
客房虽然简单,可是却也布置的不错,秦致远走来,路上总能看到影影焯焯树木,想来柳非君应该会喜欢,毕竟柳家就有不少的树木。
柳非君的房间还亮着昏黄的灯,大海小九守在门口。
秦致远眉头一皱,若想无声无息进去,还真
有些难度。
然而,当他看到那窗户上映出来的两个人的身影,眉头一皱,谁这么晚还在柳非君的房间?
而此人声音不小,秦致远根本不用费心猜测便知道是谁。
“柳非君,我们说好了,明天我教你骑马!”
“不用!我不喜欢骑马!”
“那我带去你看看最古老的森林?”
“我没有兴趣!”
……
“秦四少爷,这么晚了,你不需要睡觉么?”
“小爷不困啊,再说了,我说过啊,你来了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可是我困了啊!”
“那你睡,不用管我!”
柳非君磨牙的声音已经暗暗作响。
秦致行看了看脸色不虞的柳非君,叹气道,“我这不是想弥补一下嘛!那次我不仗义的将你一个人留下,二哥是不是收拾你了?”
柳非君撇撇嘴,他说的是两人在船上算计着将秦致远调虎离山,结果被秦致远撞破,而秦致行没骨气的落井下石,自己先跑了。
“伤害已经造成,就算插你两刀,我也不能恢复原状,所以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柳非君狠狠的说道,既然你觉得愧疚,那就愧疚到底吧!
秦致远撇撇嘴,“你怎么总这么小气,头掉了碗大个疤,别计较这些小事了!”
柳非君一巴掌拍掉秦致行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这个秦致行毛手毛脚,怎么这么喜欢搂人肩膀?“秦四少爷难道不知道?人生最惨的不是掉头!”
“那是什么?”秦致行瞪大了眼睛,都要死了还不惨?
柳非君的耐性已经用完,没好气的道,“要掉不掉!”
秦致行眼睛一瞪,想到脑袋挂在脖子上,要掉不掉的样子,不由得后背出了不少冷汗,再看向柳非君时,目光就有些惊悚,这个娘们唧唧的男人,是不是太恐怖了?
秦致行见柳非君真的对他的提议兴趣缺缺,最终无奈的道,“柳非君,刚才四爷允诺你一件事,你让给我吧!”
柳非君就知道什么弥补以前的创伤?根本就是另有所图。
秦四少爷的脑袋是不是构造太奇特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她愿意让给他?
“你要去做什么?”
秦致行四处看了看,小声道,“我想上沙场啊,可是我娘一直不同意!”
柳非君一听,好吧,她更不能让给他了。
如果秦老四真的上了战场,搞不好一命呜呼,她岂不是罪魁祸首?让她那什么还给那位公主一个儿子?
秦致行见柳非君没说话,赶紧说道,“大丈夫志在天下,怎么能天天跟在娘和兄长后面?”
“别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柳非君白他一眼,“你大江南北都玩遍了,就剩战场没去过吧?”
秦致行一窒,“我那是去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怎么你一说出来就变味了?”
柳非君点点头,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既然是保家卫国,那么总要先保家对不对?你如果偷跑着上了战场,估计你娘会心疼死,你兄长就要每天到处找你,万一不甚,你丢了性命,你娘和你兄长能收到的就是你的尸身,再不幸一点儿,你尸骨无存,他们连你尸身都看不到,就只能收到你穿过的破衣服臭鞋袜,”说到这里看向脸色难看的秦致行,“你确定你这是保家?”
秦致行脸色一冷,“你怎么就觉得我会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万一我杀敌有功封为将军,到时候衣锦还乡呢?”
柳非君嘲讽的一笑,目光打趣的看着秦致行,“封为将军?衣锦还乡?那之后呢?难道就不用再上战场?”
见秦致行脸色更难看了,柳非君继续道,“马革裹尸是将军还有兵士的最终归路!一年?两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秦致行的脸色忽然平和下来,看向柳非君,“柳非君,有没有人说过,你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没有!不过有人曾说,柳非君总是对的!”柳非君一笑,挑了挑眉。
对于秦家堡的人,秦四少爷无疑是最单纯的一个,虽然在青阳城,她也曾经怀疑秦致行是扮猪吃老虎,可是之后,她却慢慢转变了想法。
秦致行,太不善于伪装。
一曲箫声,更是将他暴露无疑。
在秦家堡,秦致行看似洒脱嚣张,受尽宠爱,可是他自己骨子里却有一股拗劲儿,无关秦家堡的背景,只是心底的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大哥是驸马,若不优秀,自然入不了皇上的眼,二哥秦致远,心思武功自不在话下,三哥秦致文,精通诗文,善丹青,工笔墨,从今日看来,似乎与武辰允关系不错,而只有他,秦致行,看上去潇洒,其实毫无建树,生在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没有执拗?
柳非君看了看无精打采的秦致行,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一定谁比谁强!”
隐在窗外暗影中的秦致远一僵,目光一下深邃起来,定定的看着窗户上的影子,可是耳朵却又变得十分灵敏,注意倾听房中的声音。
只听柳非君继续道,“你大哥自不必说,出趟远门还要三堂会审,请示了皇上才能出行,秦致远……”似
乎顿了一下才道,“表面醉心商道,可是,他的心难测,男人有抱负,可是也有风险,不能总在你母亲身边,秦致文,虽然一派儒雅好诗文的模样,可是能与王爷皇子走的亲近,说他没有野心谁信?你们兄弟虽多,可是能够承欢膝下的,就只有你,若你执意上战场,他日有变,你能及时赶回你母亲身边么?”
秦致行一愣,目光幽幽的看向柳非君,“我明白!不过……”目光真诚的看向柳非君,“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难免引火烧身!”
柳非君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没良心的白眼儿狼,我是为劝说谁?”
秦致行嘿嘿一笑,脸上有些泛红,“行了,今天晚上的话,你说了,我忘了,就当放屁成了吧?”
柳非君脸色一白,这个混蛋,“滚!”
秦致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不是说顺嘴了啊,不过,今天柳非君说了不少,他还挺有感触的,于是起身,“那我回去了,明天我来找你!”
“别来了,看见你就头痛!”柳非君想也不想就拒绝道。
秦致行挥了挥手,径自打开门,走了出去,根本没理她的话。
柳非君愣了好半天,忽然有些好笑,她今天真是有闲心,竟然去开解一个纨绔少爷,不过,柳非君在心底一笑,也许,秦致行才是她心底最喜欢的一种人吧,她希望她的沅君也长成这般模样,乐观,开朗,心头有自己的执念,不管好与坏,都有一份执着和坚定。
她的沅君啊,何日才能长成这般模样?
“大少爷,秦堡主来了!”小九的声音传来。
柳非君这才回神,可是听到是秦致远,心底又不想见,秦致行的执念放下了,那她的呢?
柳非君还未想出拒绝的话,秦致远已经推开走了进来,回身说道,“秦树,带大海和小九下去休息,柳当家这里已经安排了人伺候!”
说完,径直关了门。
秦致远一步一步走向站在桌边的柳非君。
而这每一步,柳非君在心底暗暗数着,就想是踩在她的心上一般,她的心跳明明跟着他的每一次的抬脚落地而逐渐加快。
柳非君等到秦致远走近,才调整好了脸色和呼吸,“秦堡主,这么晚了,还有事么?”
秦致远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你也坐!”
说着,已经端起了柳非君的茶,轻轻拨了两下,然后浅尝了一口。
柳非君一愣,“那……”
“怎么了?”秦致远自然的将茶杯放下,“谢谢你劝解老四!”
柳非君脸色一白,他都听到了?那……她说的其他话也听到了?
秦致远没有让柳非君失望,继续道,“以后,心中有什么猜测自己知道就好,不要与旁人说起!”
柳非君脸更白了。
秦致远侧耳倾听,外面似乎没了喘息之声,这才目光灼灼的看着柳非君,问道,“记得在青阳城我问过你,你可信我,现在我还想问你一遍!”
柳非君不解的看向秦致远,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信我?”
柳非君咬了咬唇,避开他蛊惑的眼神,稳了稳心跳,“我也曾问过你,你值得我相信么?”
秦致远摇了摇头,柳非君太过谨慎小心,不见兔子不撒鹰,轻轻的托着她的下颌,逼迫她与他对视,“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柳非君对上他深邃幽暗的眼神,心头一跳,目光便有些躲闪。
“为何不敢看我?”秦致远有些不满,她应该看着他,用他喜欢的眼神。
柳非君咬了唇角,她是不敢看他,就怕一不小心泄露自己的小心思。
秦致远站起身,一挥手灭了灯,然后将柳非君扣在胸前,低低的说道,“我值得你的信任,为何吝啬的不肯给我?”
柳非君身体一僵,却没有挣扎,闷闷的道,“秦堡主,你有婚约在身,如此行事,似有不妥!”
秦致远没有松开她,反而紧了紧胳膊,“在青阳城,我们以兄弟相称!”
“好,秦兄,你这样做不合礼数!”柳非君从善如流,灭了灯,她的心却忽然安稳下来,黑暗中,可以隐藏住很多事情,比如,她的表情,她的目光。
秦致远低低一笑,“没有婚约!”
柳非君眉头一蹙,“骗人,梅小姐……”
“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秦致远将头放在她的肩上,贪婪的嗅着她的味道,在这个马场里,她的身体尤为清香,“梅若雪喜欢的是老三!”
“那你们……”
“都是有原因的,”秦致远笑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一个人,等到事情大白的那天你会知道,你要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选择相信我,而不是去听别人的闲言闲语,知道么?”
轻轻的反问,还有低低的倾诉,在黑色的夜里,多了许多暧昧和遐想,如同情人间的情话,那般动听,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颤。
柳非君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小心翼翼的说道,“秦兄,我是男人!”
秦致远一僵,脸色发青,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这个聪明又愚蠢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