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的寥寥数语,惊出云锦一身冷汗。[ ~]
推倒大姨娘让她失了胎儿,对秋明月有什么好处?那也是秋明水的骨肉阿!即使秋明月再嚣张也不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摆明了就是有人借她的手除掉眼中钉!
这种事她都能看明白,难道秋明水会看不明白?
秋家内院都是萧元娘在管理,下人仆妇的话怎能全信!没有真凭实据就责罚了视若心尖的嫡亲妹妹,秋明水到底是糊涂还是狠心?
转念一想,云锦似乎又明白了。
秋明水正妻萧元娘是靖亲王的嫡女,郡主身份。秋明水不过是一介布衣,虽然是皇商可也不能跟宗室亲贵相提并论。既然萧元娘一口咬定是秋明月下的黑手,那秋明水自然不能再往下追查,否则就是当着众人打萧元娘的脸!
既然秋明水知道大姨娘失与秋明月没有关系,他为何还要狠狠地责罚秋明月?是心疼大姨娘而迁怒秋明月吗?
这个念头刚转过来,云锦就对自已摇了摇头。秋明水平日里都把秋明月当心尖捧着,宁可他自已受委屈也不说秋明月半个不字。秋明月做事荒唐,把秋家放在火上烤,秋明水都没有责罚她,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没出世的庶而迁怒秋明月!
即便心疼大姨娘,按照这一世男人们的想法,平日里多疼爱大姨娘些就是了,没有理由因为妻妾争宠而责罚秋明月!
越想越疑惑,云锦抬眸瞧着燕昭道:“他是怎么罚的秋明月?”
“他将秋明月在阁楼上关了八个月!门窗俱钉死,只留杜妈妈一个人贴身照顾她,每隔三日打开门,派人进去替她梳洗……”
燕昭的低语狠狠地敲在云锦心头。忍不住惊叫道:“他疯了?哪有这样罚的?秋明月那会儿多大?”
“十岁!”
把一个受了委屈的十岁孩关在门窗钉死的阁楼里八个月,秋明月不疯才怪!难怪她在客栈门口有那种疯狂的举动!她是将自已当成当年的萧元娘了!
云锦咬着牙道:“他是傻了还是疯了?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在陷害秋明月,他……”
看了满脸怒意的云锦一眼,燕昭淡淡地道:“大姨娘是陕北甘家当家大爷的嫡女!”
陕北甘家亦是财雄势大的商家,当初秋明水是在秋家风雨飘摇之际接掌的秋家,若没有甘家的支持。[ ~]他亦无力回天。
难怪!难怪他要如此重罚秋明月!甘家的女儿出了事。他不敢追究真正的无凶,却不能不给甘家一个交待!
无力地靠在车壁上,云锦不相信温润如玉的秋明水竟是这样的人!
“秋明水此举也是迫不得已!”瞧了瞧脸色难看的云锦,燕昭忽地神情郑重地道:“若不如此。秋明月怎能活到现在?”
坐直身,云锦满眼期待地看着燕昭,“难道还有别的隐情不成?”
“萧元娘是宗室贵女。性情难免高傲霸道些,最看不过秋明水待妾室们和颜悦色。可秋明水的几房妾室身后又站着秋家不可或缺的助力,所以萧元娘虽恼恨。面上却不得不顾忌些。她把火气撒到秋明月头上,其实是借机报复秋明水!落胎的是大姨娘,秋明水尚能保住秋明月的性命,若出事的是萧元娘,你说后果会如何?”
后果会如何?这话重重地落在云锦心坎上,她不敢往下想,可结果却是不言而喻!
甘家虽然不好惹。必竟也只是商家,将秋明月关上几个月。足可以平息甘家的怒气。萧家却是宗室亲贵,得罪了他家,莫说秋明月,就是秋家全族也只有死路一条!
把秋明月关起来其实是种变相的保护!
心里明白,可感情上却接受不了,云锦攥紧拳头,低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那必竟是他亲妹妹……”
瞥了云锦一眼,燕昭冷哼一声道:“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秋家!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重得过秋家的繁盛。( ·~ )别说秋明月,即便是让他拿自已的性命换秋家的昌荣太平,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这一世与秋明水相交日短,可云锦已能体会到燕昭所言不虚。秋明水心中满满的只有秋家的命运!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相信她追寻了两世的人是个冷情之人!
“萧元娘死后,他白衣明志再不娶妻,说明他也是一往情深之人……”云锦似在替秋明水辩解,可心里却是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已。
瞧了瞧自欺欺人的云锦,燕昭冷笑道:“那不过是他的一个由头罢了!他现在内院各方势力刚好均衡,没必要再娶一个正妻,让他自已难作人!再说了谁家姑娘带来的好处能有占着靖国公女婿的名头好处多?”
话虽狠毒些,可却是实情!云锦无言以对,垂眸往车壁处挪了挪。似乎远离燕昭,就能远离他说中所说的那些似的!
冷眼瞧着云锦,燕昭忽轻声道:“大姨娘落胎后伤了身,一直没有生养。秋家二姨娘姓曹,是两淮转运使曹锟的妹妹;四姨娘姓冷,正二品参知政事冷兴鹤的庶女。这俩房姨娘各有一女,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五姨娘乔氏,是户部织造司典正乔鹏举的次女,现下刚怀了身孕;六姨娘出身最低,只是秋家一个家生,自小在秋明水身边服侍,可她祖父与父亲两代都是秋家大管事,如今秋明水膝下也只有她生了一个儿,二岁不到,聪慧异常!”
燕昭的语声淡漠,说的话亦像是自言自语,可每个字都像钢针般刺进云锦心里。
前生她与秋明水之间只隔着他的远房表妹,便让她与他咫尺天涯!这一世,她与他之间却隔着六房妻妾,三个孩!将来还可能有更多的孩!
若她执着的梦境成真,将来燕昭会不会也用这种淡漠的语气。跟别人介绍‘秋家第七房姨娘苏云锦,平洲人士,已故昔日状元郎苏文山的嫡女,家势最差……’
“你好好想想!”看着神情黯然的云锦,燕昭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能说的都说了!希望这傻丫头能早日打开心结。放下执念!
明白燕昭让她想什么!可心中藏起来的那根刺被燕昭生生拨出来。血淋淋的伤口,让她惨痛不已,又如何能好好想!
云锦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洇出。听到车门开阖的声音,知道燕昭下了车,她猛地扑倒在垫了。无声地痛哭起来。
她究竟做错何事?为什么老天要如惩罚她?一世的痛苦还不够,竟然两世都用同样的方式惩罚她!
也许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一想到画舫码头上,撑着竹伞乘风乘雨向她走来的秋明水。云锦的心便撕裂般痛!
也许放弃她的坚持,像真正天元的女人那般活着!与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丈夫,她的所有痛就会消失!可一想到秋明水身上会带着别的女人味道走近她,离开她的时候怀中又会揽着其它女人,她在他的心中只是一系列序号中的一个,甚至逢年过节还要像他正妻的牌位磕头行礼……
心口抽疼的不能呼吸,云锦突然抱着头绝望地尖叫。“不要!我不要这样!”
“小姐!您怎地了?”门外传来仆妇惊慌的问话,云锦才回过心神。用手抚了抚胸口,深吸了几口气,回道:“没什么,不过做了个噩梦!”
听见门外仆妇轻轻地吁了口气,云锦也略稳了稳情绪,只觉得眼睛刺痛难忍,不但视物不清,还有些睁不开。车里没有镜,也不知她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但肯定难看至极。
刚想吩咐仆妇守好车门,她闪进空间恢复一下,就听见仆妇又高声道:“秋家大爷来探望小姐!”
秋明水来探望她!云锦心弦一紧,刚收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是因为心里有她才来看她?还是又来替秋明月道歉的?
她现在这个样即没办法见人,也不想听见秋明水替秋明月说那些不痛不痒的道歉话,心中怒意突起,云锦恨恨地道:“我现在不方便见秋公,请秋公回去吧!”
车外寂静无声,仆妇没再说话,亦未听见秋明水开口。想起秋明水走路步履轻缓,几乎没有足音,云锦的心猛地揪在一起,他竟一言不发的走了!
惊疑、恼怒、后悔、惋惜各种滋味掺杂在一起,云锦突然起身一把推开车门,触目却瞧见秋明水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眸光复杂地望着她!
自从上次在露台看星星,云锦已有十余天没见到秋明水了。许是也奔波了一夜,秋明水身上的团花白缎袍狼狈不堪,不但前襟撕了几个口,还满身泥水。腰封上的玉佩早不见踪影,只剩下一截丝绦轻飘飘地随风晃荡。原本丰润的脸庞瘦削许多,神情憔悴,可身姿依然挺拔如松。
他没走!他没来得及梳洗就急着来看自已!云锦脑海中瞬间空白一片,只有这个念头盘旋飞舞!原本阴霾的心顿时开了扇窗,万丈阳光撒满角角落落……
车门猛然被推开,看到云锦那一刻,秋明水吓了一跳。她惨白的脸上,双眼红肿难睁,原本白玉般的脖颈上,印着几条深浅不一的血痕,暗红的血迹印在鹅黄色衣领上分外刺眼!
她就那样怔怔地瞧着自已,眼睛肿的像个桃,眼泪顺着脸颊淌个不停,可嘴角却带着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
秋明水瞬间就觉得心底塌陷了一角,有种柔软的东西涌上来,布满心头。胸中似有无数话要说,却都堵在那说不出口,半晌才轻轻地问道:“你还好吗?”
云锦也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看着秋明水眼底的淤青,她忽地心疼不已,他的妻妾不是他想要的,她只要他完整的心就好!又何必再意其它!
忽有种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感觉,云锦满心喜悦地道:“我很好!你好吗?”
普通的一句话,秋明水却不知如何做答。静静地看着云锦,不知不觉间竟沉浸在她纯净无比的笑容中,一切尽忘,身心俱轻!
这会他只是秋明水,不是秋家家主亦不是谁的哥哥、谁的父亲、谁的夫君、谁的姻亲,只一个名男满怀喜悦地对着心上人的盈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