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月初十,宜出行,忌嫁娶。
在封丘门送走燕昭后,云锦只说身子乏累日夜不间断地睡了五天,才从床榻上起来。
成窑五彩小盖盅中上好的茶汤香气扑鼻、汤色透碧,云锦捧着深深吸了口香气,又万分不舍地放下,拿起旁边的缠枝莲花深瓷盅皱着眉把温热的红枣姜汤抿了几口。
“知道的你是在喝枸杞姜枣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喝药呢!”苏葛氏也放下手里的茶杯,一脸不以为然地摇头。
云锦不情愿地嘟起嘴,“虽然是好东西也不能天天喝阿,我现在闻见红枣味就想吐!还不如喝白开水呢!”
“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年我怀云松的时候,别说枸杞姜枣汤阿,就连姜汤也没有!”苏葛氏笑着打趣云锦,眼中却闪过一抹沉郁。
知道那会苏文海被竟争对手下了圈套差点弄的家破人亡,偏又死要面子不肯让苏文山知道。走投无路,苏葛氏大着肚子求到苏文山门上,苏文山变卖了许多家产才帮他们一家渡过难关。
“我听人说人这一辈子要受的罪阿,要享的福阿都是有定数的。二婶年轻时尽吃苦了,将来就剩享福了,真是让人羡慕眼红!”云锦笑着岔开话题,拎起苏葛氏送来的小儿衣帽,“二婶的手艺真好,这么小的百灵鸟都绣的活灵活现的,这眼珠是怎么绣的?总像盯着人瞧似的。”
“大姐就会乱捧人,这个小肚兜明明是我绣的,你瞧着好应该把功劳给我才是,咋说到娘那去了?娘只是出了个图样子,我一针一针的绣了五六天。居然一句好也没落下,我这个当姨的岂不是亏大了?”听苏葛氏又提那些陈芝麻旧谷子,云秀撇着嘴一脸出力没讨好到的吃亏模样。
苏葛氏揉了揉眼睛,笑骂道:“女大不中留,这还没怎样呢就要跟亲娘争功了!”
“谁让您都不提我一句好的?如今在大姐跟前,我也只有绣活一项能炫耀一下了!”云秀吐了吐舌头,故意撒娇道:“您瞧姐夫在家躲了半年清静,如今带着十几万兵马出征一下子成了上将军。而且连连有捷报传回来。这些天在街上一走,满耳朵都是在议论姐夫的。您在瞧瞧龙辰,好歹也是将门世家子弟吧,结果只混成了右军护卫,真替他丢脸。”
龙辰是殿前副指挥使,也称得上年青有为了,可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在龙芒一心躲风头的时候主动请命随燕昭大军出征。燕昭是统兵主帅。属下将领如何调配自然是他说了算。冲锋陷阵才能多得战功,他让龙辰做一个完全是守军帐的将领,自然有他的深意。
云秀这听起来像是抱怨的话,可说出来的语气却像是感激,云锦暗中点了点头,看来二叔点拨过家里的人了。
云锦伸手捏住云秀粉嘟嘟的脸颊。用力扯了扯,笑道:“你不知道你姐夫吗?他最是护着家里人了,就是怕两军阵前刀剑无眼,伤着我们未来的妹夫,脸上要是多了条疤痕吓到我娇滴滴的妹子咋办?”
“娘!大姐欺负我!”云秀蹭地红了脸,又不敢甩开云锦的手怕伤了她,扭着身子朝苏葛氏求救。
苏葛氏满脸带笑,“你们姐妹俩的官司,我可断不清。”说着又掐指算了算。有些遗憾地道:“照前儿侄女婿写回来的信上说。三五个月也回不来。他可瞧不见孩子出世了!”
怕云锦担心,燕昭不论军务多忙每隔三日必写回一封家书。前儿虽然说大军已经逼近月氏王城,可那懦弱的月氏王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死守孤城不肯投降。破城是早晚的事儿,可来回一耽搁。大军班师就要在来年九十月份了。估计他回来的时候正好能赶上孩子的满月酒……
云锦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个重感觉都能要人命的时代,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九死一生,她虽然也想让燕昭留在身边陪着她,可是她更明白这趟征讨月氏对燕昭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
他死也不肯认曹云溪,可不代表他能接受曹云溪的脑袋被人砍下来当礼物送。虽然这个局面是曹云溪一手设计出来,但是仇敌就是仇敌。
也许正是瞧出亲情是燕昭的软胁,曹云溪才不惜一已性命相逼。
发觉云锦神色悲戚,以为她是害怕或是遗憾头胎生子燕昭不能陪在身边,苏葛氏忙安慰道:“这也没什么?女人生孩子男人家本来就帮下上什么,忙里偷闲还要照顾他们,更是让人分不开身子。正好家里的男人都不在,咱们也可以专心照顾你!”
“说的也是!不知道二叔他们回平洲修祠堂的事情怎么样了?”云锦微笑接着话问下去,“这几天有没有来信儿?云涛记到我母亲名下这事儿怎么说了?”
追封苏文山的圣旨一下,苏文海立刻带着云松和云涛起身回平洲去了。美其名曰是要赶在年前把祠堂和牌坊建出来,供族人祭祀凭吊,可家里人都明白二老爷这是回去一雪前耻去了。
听见苏文海咬牙节齿地拍胸脯保证一定把当年苏文山想办却没办完的事情办好,把云涛记在云锦生母名下,变成苏文山嫡子,再把苏家祖业夺回来。云锦真是满心懊恼,这么扬眉吐气的场和怎么就偏落下她呢?
不过用想的也能猜出来,族长一家当时会有什么表情,想想就觉着解恨!
留下的四个女人凑在云锦这里过了个冷清无比的春节,转眼过了正月十五。
今天的春天来得像是格外早,刚出了正月就下起了春雨,没几天城里城外的桃花骨朵就绽放的云蒸霞蔚,暖洋洋的太阳一晒,人人都感觉骨头麻痒,春困劲上来更是动都不想动。
没几天桃花谢了,蔷薇、栀子又开的漫山遍野。日月穿梭。似乎没过多久桂花又把整个京城染的甜香扑鼻。
燕昭还是三日一封家书往回写,今天小胜明日小捷俱是报喜不报忧。可不见他人影,云锦的心就一直悬着,做什么都有些魂不守舍。
“大姐,娘说了最后这个月要多走动,这样才能顺利生小外甥!”云华一本正经地督促云锦绕着院子溜达。一头浓密的黑发梳着垂鬟髻,嫩粉的发带被春风吹的一鼓一鼓的,更衬得她那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嫩得能掐出水来。
自从云涛上了学堂之后。就自以为是大人了,再也不肯让云锦亲他的脸了。如今看着云华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样,云锦促狭心起,一手扶着院里的石榴树,一手扶着后腰,“哎哟~~”起来。
云华吓了一大跳,抢上去扶着她急得带了哭音,“大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不舒服。我骗……”捏了捏云华的包子脸,云锦刚想逗逗她,可腿间突然湿了一片。怔了怔,她突然大叫一声,“快去请稳婆,我要生了……”
这一声惊动的不单单是燕府下人。和提前就请来养在府里的两位接生婆。苏葛氏带着云秀也第一时间赶到,竟连在衙门处理公务的苏文山也不知哪根搭错了居然告了假回来。
甚至连云锦久不曾联系过的先太子妃,当今皇后慕水柔也派了太医前来。龙夫人得着信更是带着四五个厨娘奶娘风风火火地跑来,替云锦张罗。
全叔和全婶也从城外养老的庄子连夜赶来,新下来的小米,刚生的鸡蛋,新鲜的河鱼,杂七杂八的东西拖来整整一车。
不负重望,折腾了四个时辰之后。终于在天色黑尽满天星斗出全的时候。云锦顺利生下一子。
听见嘹亮的婴儿啼哭声,院子里等着的人都屏住气,眼珠子盯着正房门口。
青花缠枝纹厚锦门帘子一挑,满头大汗的稳婆站在正房台阶上。声如宏钟地宣布道:“燕大人得了位公子!母子平安!”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素来不信神佛的苏文海立刻双手合十,面容虔诚地拜谢四方神灵,站起身急忙示意云秀打赏。
捏了捏厚实的红包,稳婆喜的眉开眼笑,“燕将军有福,得了个大胖儿子。夫人也是有福的,没受多大罪,母子俩都好着呢,二老爷就放心吧!小少爷哭声大,将来做官大,身子骨也结实,不是我瞎说,我孙婆子这一辈子足足了三五百个婴孩,像小少爷这样灵秀的,还是第一回见……”
刚出生的孩子能看出灵秀不灵秀?明知道这是稳婆讨喜的话,可这种善意的谎言是人人爱听的,苏文海笑的见牙不见眼,不用他吩咐,云秀又自动补了一份红包给稳婆。
院子里的人都是满脸喜色,躺在榻上几乎虚脱的云锦伸手推开苏葛氏喂过来的红糖水,回头看了一眼包大红色百婴嬉戏的刻丝襁褓里皱巴巴的小婴儿,眼泪忍不住往下淌。
这就是她跟燕昭的儿子?这么小、这么弱……
没亲眼看到孩子出生,燕昭肯定会遗憾的!
“坐月子的人可不能哭!这可是要落下病根的!”苏葛氏赶紧放下碗,拿条棉布帕子细心地替云锦沾沾眼角。
襁褓里的小婴儿似乎也感觉到母亲的心思,皱了皱稀疏的小眉毛突然撇嘴大哭起来……
燕昭得到书信已经是七天后,读完云锦亲笔写来的家书,他突然仰天大笑,继尔跌坐在地上痛哭不已。
正在军帐中议事的诸位将领俱吓了一跳,以为他们家主帅疯魔了。刚命人把随行的军医请来,燕昭突然跳起来,咬牙切齿大叫,“老子有儿子了!老子有儿子了!下令大军连夜攻城……”
你有儿子跟连夜攻城有半文钱的关系?
众将领虽然没出言询问,可心里都琢磨出味道了,自家将军这是想儿子想粉疯魔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