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直数着冯大学士的二百响头磕完。
待最后一个磕地之时,冯大学士整个人翻了白眼栽倒在地便再也无法起身。
太医连忙上前,摸了摸脉却是摇头,开了一副药,让冯大学士的随侍之人拿去煎熬,便不再多话。
文武百官依旧未动,都在等着长公主发话。
长公主眼皮都未扫那已昏的冯大学士一眼,只转身与叶云水道:
“为庄亲王爷督促之事已经了了,咱们回吧”
叶云水瞧了瞧那涅梁城外还未有秦穆戎归来的影子,便点头应下,“侄媳随您到公主府,待您歇息后再归王府。”
长公主点了点头,而这时却又见洪钟宝等人驾马而来,他身旁还有一太监,却是让众人不免瞠目结舌,那不正是明启帝的随侍太监?他此时到此,又是为何?
心中各有心思,只等那太监下马,手持圣旨黄绢,开口宣道:“传旨”
二字一出,众人皆跪地叩拜,随侍太监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驳冯仲德大学士之位,冯青监正之职。驳冯……逐出涅梁、永不录用,钦此”
那一连串姓冯之人一个不落的全都被驳差逐出涅梁,这显然是让在此未离去的文武官员全都惊了
刚刚明启帝在时还未如此下旨,这回去还不足两个时辰,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各个左右询问却都摊手不知,心惊肉跳之余则都看向那随侍太监和他一旁所站的涅梁府尹洪钟宝。
宣旨完毕,随侍太监行步到长公主跟前,与其行礼叩拜后,便出言道:
“奉国公驳为一等伯,罚俸一年,皇上特命咱家过来与长公主说上一声,您要保重”
随侍太监这一句,虽是单对长公主而说,可周边那些竖着耳朵的官儿可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冯大学士满门赶出涅梁,连带着奉国公都被驳成了一等伯,公、伯,这爵位可是天壤之别,相差极远
这事实在来的极为突然,让所有人都心底震惊不已,甚至还有那不怕疼的,捏了自己胳膊几把,看那红印子却是历历在目,疼的更是龇牙咧嘴,这显然就是真事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话没多久便传的众人皆知。
长公主脸上惊诧过后便是欣慰一叹,“本宫心事了了,心事了了”
只此一句,便再无多言,转头看了看叶云水,她却是脸色淡定如常,似是听这消息没有一点儿动容惊心。
见长公主神色惊疑,甚带审度之味,叶云水则在一旁笑脸叹道:“事情已是如今这般,只盼望王爷能平安归来,否则哪怕是真斩其二百人头……又能如何?”
耳听叶云水如此之言,长公主的神色定了定,半晌才言道:“你说的对咱们走吧”
叶云水福了福身,则带着兜兜与姝蕙二人随长公主而行,秦慕云让王府侍卫送女眷们归府,而他与秦慕瑾二人则与文武百官共论皇上这几道圣旨之意。
皇宫中。
皇后听此圣旨心头骇然无比,那斥骂之心早已落于一旁,慌乱之中,嘴里嘀咕着:“本宫要去找皇上,找皇上……”
“皇后娘娘,圣旨已经下了,如何更改?您还是莫去寻皇上了”皇后的贴身嬷嬷冒死劝慰,“您如今还有禁令,不能出这‘凤仪宫’”
听贴身嬷嬷如此说辞,皇后错愕不动,僵在原地,门口几声响动,却是安和宫的黄公公从外进来。
黄公公只淡笑的行了个礼,便手持太后懿旨,展开宣道:“太后懿旨,皇后拘母族不严,包庇纵容,擅插朝政之手,罪不可恕,禁于‘凤仪宫’中,不得踏出半步,否则废后论处,钦此”
黄公公宣完此旨,也不等着皇后上前端拿,直接上前放于皇后凤案之上,便转身离去。
皇后听此旨意,整个人呆滞在地,如瘫了一般,半晌都未反应过来
身边的宫嬷立马上前,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皇后,皇后您起来啊,皇后”
皇后那探问之声好似丝毫未听到一般,捂了捂胸口,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倒在地
“安和宫”中,太后正与明启帝二人饮茶。
黄公公宣旨归来,给太后与明启帝行礼后回言道:“回皇上、回太后,奴才已经到‘凤仪宫’宣完旨意,皇后娘娘本欲出宫寻皇上说情,待听得奴才宣旨之后则昏厥过去,已经寻了太医过去,皇后身无大碍,还请皇上、太后莫担心。”
明启帝眉头微皱,似有怜悯不忍,太后则在一旁苦笑抿了一口茶,言道:“哀家的懿旨比不得皇上的圣旨,也是在为皇上留一条路,何日皇后悔过,皇上也可驳了哀家懿旨,为皇后解了那禁令。”
太后如此之言,明摆着此时绝不放皇后出来……
明启帝思忖半刻便是点头,“母后所言既是,儿子心软了”
太后只是淡笑看他,“哀家心也软,特别是对皇上与庄亲王,对太子、对庄亲王世子,对十四郡王,对小世子,哀家都心软”
这所言之中都乃太后的亲子、亲孙,明启帝心有感慨,与太后言道:“母后放心,儿子在位期间,定不负皇弟一家”
太后抿嘴笑了一声,“哀家记住皇上这句话,用心记着”
叶云水在长公主府呆到晚间时,秦穆戎则从外匆匆赶来。
赶来时长公主正看着姝蕙,逗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小兜兜则坐在叶云水的怀里,嘴上抿着那偌大的一个果子,看到秦穆戎进来,咧着沾满水果沫子的几颗小牙笑着“咯咯”几声,小手捧着那果子递往秦穆戎那里。
长公主笑着看他,出言道:“这小家伙儿倒不是个吝啬的,还知把爱吃的物件送给他父亲,将来定是个孝子”
秦穆戎到此,先给长公主行了礼,便接过小兜兜递来那果子,长公主急切问道:“庄亲王爷行至何处?”
“我送老头子到霞飞山下,他便不让我再跟着,应逼着我归来。”秦穆戎抽抽着脸,显然与庄亲王爷二人又执拗不合……
长公主叹了气,“如今庄亲王爷去征战西北,庄亲王府可就靠你们二人,之前本宫总是不愿插手这宫中繁杂,可如今瞧着,却不是如此,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开,便能躲得开……”话语到此,长公主苦笑一声,“有何事需本宫出面,便过来说上一声即可”
“谢过皇姑姑”秦穆戎与叶云水二人行礼,长公主也未久留二人,“今日已不早,还是先回吧,庄亲王爷刚刚离府,府中还需人好生照料,莫出什么差错才是。”
这话已是很直白的在说看好府中那些人别添什么乱子……庄亲王爷如此嚣张出征,府中之人可不能再跟着那般嚣张跋扈,否则,老爷子在外舍生拼死,府里的人不跟着长脸倒是给添错,这功过相抵,可就是秦穆戎和叶云水二人的错了
秦穆戎与叶云水自都明白长公主话中含义,也没推脱,道是过些时日再来探望,便出了长公主府,直奔庄亲王府而归。
回到“水清苑”,小兜兜已在路途中便已睡了过去,姝蕙也困倦的靠在邵嬷嬷怀里不动弹。
叶云水让吴嬷嬷和邵嬷嬷带着他们直接回了西厢,又吩咐巧喜到小厨房弄些青粥过来。
这一日在外忙碌不堪,却是一日都未用几口吃食,这会儿倒是感觉出饿来……而秦穆戎陪送庄亲王爷到霞飞山下又驾马归来,一日都未进吃食,自也是饥肠辘辘。
青粥小菜上来,叶云水让丫鬟们退下,她亲自动手侍奉秦穆戎用粥用菜,二人也就此时才有说话的空当。
“冯青到奉国公府门口求助被拒,出言斥骂几句却道出几句实言,孰料王爷今日出征,百姓们听那腌臜事乃奉国公府与冯府而为,不免围了起来,涅梁府尹带着衙役过去阻拦却见有几百千人,只得进宫见皇上,皇上心气难平,则下旨把奉国公驳为一等伯,冯家驳了所有人的差,撵出涅梁城了。”
秦穆戎抿下口中青粥,开口问道:“宫里可有什么信儿传出来?”
叶云水知他是在问皇后的事,却是摇了摇头,“看着冯大学士磕完二百响头,妾身便跟去长公主府,未得到什么消息。”
秦穆戎点了点头,“那也无妨,一等伯?”冷笑一声,秦穆戎举碗把那一碗青粥全部下肚,“一等伯也算是抬举他们了”
叶云水还未开口说什么,门口秦忠前来回话,“宫中传来消息,太后懿旨,皇后被禁‘凤仪宫’,不得出行。”
不得出行“凤仪宫”,而且是太后懿旨,这显然是对皇后的惩治……叶云水心里头落了地,虽知这禁令不会太久,可起码暂时皇后无时给庄亲王府找茬,她也算能喘上两口气了
二人还未等说上两句,门口却见秦慕瑾匆匆而来,看到秦穆戎则是脸上一喜,可喜后便又沉下脸来,目光扫过这屋中所有人,才出言说道:“二哥,二嫂,刚才三哥吵闹着去看冯侧母妃,门口的嬷嬷拦截不住,还被三哥打伤了几个,结果他一进门,就出来嚎啕大嚷,发现……发现冯侧母妃殁了”
秦慕瑾这话一出,叶云水嘴里一口粥噎了嗓子眼半晌才咽下去。
冯侧妃殁了?
这可实在是让叶云水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叶云水目光急转向秦穆戎,却见秦穆戎脸上没有半纹波动和惊诧。
心中腹诽不已,难道是明启帝六十寿诞前日,冯侧妃那病重不行之时其实已经没了,只是王府没把这事宣扬出去?
当日叶云水便知冯侧妃只差那一口气,而秦穆戎回来只说暂时稳住,待明启帝六十寿诞过后再说……叶云水当时便心中略有疑惑,只是近期事情繁多,未对冯侧妃多心思忖。
而庄亲王爷临出征这三日却只字不提冯侧妃,连王侧妃都从佛堂出来送行,却唯独不见冯侧妃的影子,甚至连冯侧妃跟前的嬷嬷都未见一人……这显然是老爷子早知这人已没了
顾不得心里多想,叶云水则问起秦穆戎,“爷,怎么办?王爷今日刚走便挂丧?这好似不合适。”
秦慕瑾见叶云水如此说辞,不免也连声点头,“二哥还是先过去瞧瞧,三哥还在那院子里吵嚷不停,大哥已经过去了,我才亲自过来跟你与二嫂说上一声,本还怕你与二嫂还未归来,欲直接出门去长公主府寻你们,幸好先来此地看上一眼,不然倒是耽搁了功夫。”
“急什么。”秦穆戎坐了椅子上抿了口茶,语气恬淡,看不出喜怒之色。
叶云水知他心里对冯侧妃已恨之入骨,可他却淡定如常,只在那幽深黑眸中才看得出点点解恨之意……
待秦穆戎将那一杯茶全都抿完,才起身阔步走进寝房,在书案的抽屉中,拿出一个盒子。
拎着盒子走出来,秦穆戎与叶云水言道:“老头子的大印还在你那里?”
叶云水怔了怔,连忙点头,“王爷临走时,妾身欲将大印还他,他却未拿,道是留在此地算是个念想。”
“他如今手持大帅之印,用那玩意儿也没用,”秦穆戎叹了一声,“把那大印拿来吧”
叶云水连忙进屋把那庄亲王爷的大印拿来,递给了秦穆戎,秦慕瑾略有疑惑纳闷之意,心里实在忍不住问出口,出言道:
“二哥,你再不过去,三哥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拿父王大印又有何用?三哥都快疯了似的,咱们还是快走吧,我怕大哥拿不住他”
秦穆戎没回话,反而径自坐在那里把那盒子中的纸张拿出,举起庄亲王爷的大印,直接盖了上去
叶云水与秦慕瑾二人不免抻着脖子看那纸上的字,那长篇概论自不用多看,只有那最后几字,便已让二人目瞪口呆,因那四字却是:“自缢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