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恬的身体在一天天的好转,尤其是余毒全部都清除了之后,身体恢复的速度就更加的迅速了,尽管几乎每天都在遭受着孕吐的折磨。
到渝州那边有新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已经能下床行走,并正在花园里赏花。
寒冬腊月,腊梅花开,满目的洁白如雪,散发着沁人的芬芳,人置身其中,恍惚中似乎连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一片梅花飘零雪花飘落的景色之中,他扶着她站在一片白色芬芳之中,他紫衫飞扬,她罗裙飘然,风吹起两人的发丝,轻轻软软的纠缠在了一起,两人相对的视线之中,专注、灼热而又温柔,那气氛美好得让人不忍心打搅。
从安在外面徘徊纠结了好久,还是不敢将脚步迈了出去,他怕会遭雷劈,更怕会遭主子的事后算账。
可怎么办?有非常重要的消息必须尽快禀报给主子知道!
“从安,你在那里走来走去的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王妃的声音忽然冷不丁响起,吓了正纠结为难的从安一大跳,忙抬眼看去,哦,主子和王妃都神色如常,并没什么奇怪的反应表情眼神。
他微微松了口气,忙飘到了主子的面前,说道:“主子,那边刚传来消息,说是他们已追着太子进了渝州,但还是被他给逃走了,似乎是渝州那边有人在接应太子,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对太子身后的追兵动手,只接了太子之后就离开了。”
“没能抓捕回来吗?”君修染并没有什么生气震惊恼怒的反应,只是摸着下巴神色平静的喃喃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已经预想到这个结果了,毕竟君修善眼见着情况不对就马上离开了京城,等他们反应过来,他早已经出京城上千里了,况且他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往渝州那边跑,肯定也是有他的把握的。
所以此刻听到这个消息,君修染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不过他在与那边的人接头之后竟没有趁机转身对身后的追兵动手,这一点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看来,或许君修善想在那边的脚跟并没有站稳。”端木恬忽然开口说道,“不趁机转头反击,来削弱我们这边的实力,而是只继续离开,这可能是因为那边的人并不完全听命于他,至少现在不是。”
“王妃何出此言?若不是听命与他,又何必前来接应?那可只是个失了势的太子,皇上都在下令捉拿他回京,对方若不是听命于他,何必为了一个失势的太子而招惹朝廷?”
端木恬不语,只抬头,看了身旁的君修染一眼。
三殿下若有所思,思衬着说道:“那边,似乎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吧?”
“是,那里有十万大军镇守,只是羽族已经安稳了许多年,那支军队也早已经松散,连朝廷都不太重视,先前还多次曾想要将他们给解散了,是皇上说防患于未然,万一羽族什么时候又突然不安稳来扰我大炎边境了,也能抵挡。”从安如实说着,“可是尽管编制还在,物资粮草虽有供应,但因为朝廷对那边并不重视,下面的官员便暗中克扣着往那边的粮草军饷,也好久没有更换装备武器,十万大军的编制,恐怕连五万都未必会有,而且还尽是些杂兵。”
“你确定?”
“呃,王妃是意思的……”
“你确定渝州那边的十万大军只剩下了不足五万,却都是些杂兵?你确定那支军队组织松散不堪一击?”
从安愣了下,看一眼主子,然后才说道:“那边虽说边角之地并不很重要,但我们也有眼睛放在那边,据多方查探,确实是这样没错。”
“若是有心想要隐藏实力,就凭着你们那并不很重视的随意查探,就能查探得出来?”君修善好像没笨到那个程度吧?
君修染忽然眉梢一动,摸着下巴抬头望天,飞扬的血花飘下,落在他的脸上,凉凉的,落在他的睫毛之上,平添一抹纯白的诱惑。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看着天空中纷扬的雪花,喃喃说道。
“什么?”
“先前梓州涝灾,朝廷的赈灾银两消失无踪,他说是下面的官员私自克扣,贪赃枉法,随后他自己拿出银两,朝中大臣们见状,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也皆都慷慨解囊,本王都送了他纹银八万两。我说,那些银子该不会是真的全部用于赈灾了吧?其实他既查出了下面的官员贪污之后,被私扣的那些灾银,也应该被他找回了吧?跑哪去了?”
花园内忽然一片寂静,半饷端木恬忽轻笑了一声,看着他说道:“哦?有可能,我们大家在帮着他养兵呢。”
“也许是我们想多了,事情可能并不是这样的,恬恬你刚才不是还说,那边的人可能并没有完全听命于他吗?既然不听他的命令,他又如何会拿自己的钱财去养他们?”
“刚才那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或许是另有原因。”
“不过一直以来,太子殿下都好像非常的热衷于查处贪官污吏,亲自带人上门抄家啊。”
“哦对了,你上次从我这儿借走的八万两银子,好像到现在都还没有还给我。”
“……”
哎?银子?什么银子?
三殿下眼珠乱转,左瞥瞥右瞟瞟,上看看下望望,就是不去看她。
从安忽然凑了过来,说道:“王妃,您的身子已经恢复没事了吗?外面天凉,可千万别冻着了哦!”
哦,是了,这可是顶重要的事!
君修染听着顿时面露担忧之色,小心的扶着她说道:“恬恬,要不还是回屋里去吧?今天也是看了好一会儿,想看的话,明天后天都还有时间,你身子刚恢复一点,可切莫再冻着了。”
他确定是因为真的担心她身子扛不住,才会说这种话的?
端木恬嘴角抽搐,目光凝滞,凉森森的看着他,然后抽着嘴角一歪,冷笑了一声。
三殿下顿时背上一凉,不过以他的皮厚程度,自是直接忽略了这么点凉意,笑容可掬的扶着她回屋里去了。
倒是从安,更直接的打了个冷颤,然后悄然退下,消失无踪了。
主子,属下为您祈福!
“嗯,你打算要什么时候还我银子?给个具体的时间吧。”
回到屋里,就在三殿下以为此事就这么被他打岔了过去,她已经忽略或者忘记了的时候,她坐在毛茸茸的软榻之上,抬头又对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顷刻间,仿似有寒风从窗缝中尖啸着钻了进来,直吹得他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
“恬恬,我觉得……”他凝神沉吟,说道,“咱夫妻之间,这些东西根本就无需如此清楚的分个彼此,不然未免也太伤感情了。”
嗯,就是这么回事,他必须得好好的与恬恬说个清楚,他们成亲这么久,连孩子都有了,怎么还能如此分你的我的呢?夫妻理该是一体的,钱财这类身外之物,根本就无需计较那么多么!
端木恬看着他眨了两下眼,随之眉眼弯弯笑得异常好看,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还银子的意思吗?”
咦?这天气怎么突然变冷了?
“恬恬,咱可是夫妻,夫妻啊,你如此为了区区八万两银子而追着讨要,真是太伤我的感情了。”
“对啊,不过区区八万两而已,你怎么就眼看着我心疼却不还给我呢?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情?”
她秀眉轻蹙,眸光含水,还一副梨花带雨娇弱不堪的模样,如此模样,看得君修染不禁一阵发呆,心瞬间就躁动了起来。
从没见到过,恬恬如此娇柔怜爱的模样。
他忽然身子往前一倾,头朝着她一低,压上了她的唇。
许久之后,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三殿下轻搂着宝贝恬恬,脸颊上有青筋浮动,神情古怪,似在咒怨又似恼恨,似笑非笑,咬牙说着:“我这可真是自作孽!”
端木恬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随后伸手摸摸他的脸,压下不匀的呼吸和心跳,笑眯眯的说道:“真是让王爷受委屈了,要不妾身还是让那几个小姐们回来侍奉王爷吧,不然若不小心憋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那几个小姐们?
三殿下愣了下,然后才想起她所说的那几位小姐是哪几位,顿时嘴角一抽,脸上浮动的青筋越发的明显了,抓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就用力咬了一口,在她的笑声中恨恨说道:“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她们有个什么用?主要还是恬恬你总是一直在勾引着我。”
“我哪有?”
“有,无时无刻不在勾引我。”
“哎呀,那可真是罪过,妾身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再不做出会让王爷您误会的举止了。”
“别,我喜欢你勾引我的样子,不知有多迷人,也不知有多难得。”
“您可真难伺候。”
“怎么会?只要是爱妃,无论做什么,本王都欢喜至极。”
“真的?”
“当然!”
“那你什么时候还我银子?”
“……恬恬,你可真会破坏气氛。说起来,咱府上库房的钥匙不都在你的手上吗?整个尧王府都是你的,我似乎还真还不上那八万两银子了。”
王妃大人的眉毛眼睛又轻轻的弯了起来,笑得如春光明媚,似冰雪消融,暖暖的,软软的,勾人心魂。
然后她主动勾下他的脖子,在他唇边印上了一吻,说道:“既如此,那就先让你欠着吧。”
“好!”唔,恬恬,你又在勾引我了。
“别忘了,你永远都欠我八万两银子。”
“好!”再亲一下呗,再亲一下再亲一下!
吃不能吃,你总得让我多亲几下吧。
唔,引火烧身,自作自受……
朝中的混乱反而因为太子的潜逃而渐渐平静了下来,并在得知君修善到了渝州,与渝州那边的军队勾结到了一起,赫然有了自立为王的架势的时候,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当然,平静的是对于君修染的讨伐,另外的风波却正在再次生起。
就连二皇子和五皇子也在君修善离开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再次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一个张扬跋扈,一个深居浅出。
有大臣上书,请求皇上派兵围剿渝州,不能让君修善在那站稳坐大了。
皇上却问,谁领兵?
朝堂之上当即沉默,在皇上突然以雷霆手段覆灭了御史府之后,朝臣便皆都变得小心翼翼,总觉得皇上的这个问题另有深意,于是就谁也不敢提议。
后来,有位大臣说,西方虎跃军临近渝州,不如就让虎跃军派兵过去围剿?
其他的大臣不由得眼睛一亮,然而还来不及欢呼,就被恰巧心血来潮出现在此的凤楼给直接当堂一巴掌拍飞了出去。
“最近扶风那边一直不怎么安分,大有蠢蠢欲动的架势,虎跃军理当镇守边关,不得有丝毫懈怠。现在派兵去围剿渝州?且不说渝州那个地方临近羽族边境,地势环境也是有几分古怪和诡异,没有熟悉地形和坏境的人领军根本连人都找不到。便是真找到了,围剿了,若万一被拖住,扶风又在这个时候突然对大炎发动进攻,这个责任,谁来负?”
于是群臣再次默然,就连那被凤王爷一巴掌拍飞出去的大人也灰溜溜的爬了起来,敢怒而不敢言。
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
有人悄然将目光落到了君修染的身上,话说三殿下与太子一向不合,此次更是因为太子伏击,而害得尧王妃身受重伤差点丢命,现在眼看着太子在渝州站稳下来,三殿下怎么都不急呢?
他先前不是还气势汹汹的要找太子报仇的吗?不是还派了大量的人马出京一路追杀太子呢吗?怎么现在反而突然就没了动静?
话说,尧王妃的伤势如何了?听说她一直住在端木王府里由端木老王妃亲自治疗,听说她还怀了身孕却差点因为受伤和中毒而孩子不保,听说……听说北疆从龙军已攻入到连岳境内,在短短两个月里攻下了连岳六座城池,压得连岳将士们连头都抬不起来。
超强!不愧是咱大炎的无双军神。话说从龙军会不会就此一路猛进,直接打到了连岳的京都去了?
有人不禁开始做梦,然后连忙摇头回神让自己冷静下来,别做美梦了。
虽说端木王爷一代天骄,虽说从龙军将士们骁勇善战,可连岳也是有着不弱的将帅和士兵的,不然早在从龙军的铁蹄下灭国无数次了,前一次也不会一举攻占了大炎的三座城池,到端木王爷回来之后才反败为胜。
况且想要打入到敌国京都去是何等的困难艰辛?别一个不小心战线拉得太长而发被连岳给回过头来暴打了!
所以,别做美梦了,能在两个月内攻占下六座城池,已经是足够举国同庆的大喜事了。
话说两头,在端木峥率领着从龙军一路攻占连岳国土城池的情况下,连岳国内上下不禁一片动荡,当端木峥说只要连启明交出被囚禁了十七年的端木王妃,他便即刻退兵不再前进一步这样的流言迅速在民间传开之后,更是引起了民间的一片混乱。
连岳百姓对他们摄政王的愤怒已经上升到了顶点,每天都有人跑到摄政王府大门前扔烂菜叶臭鸡蛋,甚至是端着夜壶马桶就往摄政王大门上泼,愤而怒骂连启明竟为了一个女人而陷百姓于水火,置将士的性命于不顾,简直是人神共愤,罪孽深重,不配为摄政王!
有人开始怒骂宁清,说她就是个祸水,惑乱君王,祸国殃民!
朝中大臣,尤其是军中的将士们,也对连启明的誓不放宁清离开而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让连启明多年来的独裁统治终于出现了破裂的缝隙,并且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大炎从龙军的一步步攻占而越来越大。
为此,连启明忙得焦头烂额,忙得心惊不已,而有人却正在皇宫里面,裹着厚实的裘皮坐在窗前暖榻之上笑看外面的雪花纷飞。
她的脸颊微有些红润,气色比先前的时候要好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似乎是因为有了期盼,有了念想,她的整个精气神就都跟着一起活了过来。
随着呼吸,有白色的水雾在她面前凝而散,似为她笼上了一层轻纱,让人看不清她嘴角的弧度,是那样温而软,轻而柔。
她并不十分清楚外面的具体情况,但她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聪明的脑袋。
按时间推算,夫君此时应该已经攻占了连岳的六座城池,此刻正面临着南方最大也是最险峻的一个关口——青迦关。
若是破了这个关,从龙军就能一路畅通,连过三城才能再遇到能阻拦他们脚步的障碍。
当然,想破青迦关并不容易,自建国以来,也都才只有四次,从龙军攻破了青迦关,直逼连岳内陆。
最早的一次,是七百三十六年前,大炎刚建国,端木王府的第一位王爷,率领了两万从龙军,连夜跋涉以自身为诱饵吸引了连岳大军的注意,然后一举攻下青迦关。哦对了,那个时候,这个国家似乎还并不叫连岳国,皇帝也不姓连。
第二次,是四百五十八年前,也是端木家的王爷率领从龙军攻占了青迦关,那一次的进攻,造成了连岳几百年来最大的一场内乱,其混乱程度让端木家的王爷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又退出青迦关,也是那一场混乱,造就了连岳这个国家的产生。
第三次,是一百三十三年前,端木家的第二十一代家主,再次攻占青迦关,在连岳国内横冲直撞了几个月之后,连岳朝廷付出了巨额的代价才终于将那尊瘟神送走。
什么?既然青迦关这么厉害,为何在攻占下来之后不干脆以此为据点,一点点蚕食了连岳?
那是因为青迦关实在太过奇特,其防御只有在面对着大炎的那一面,而在连岳这面,其地势开阔平缓,几乎起不到半点防御作用。
而最近的一次,是十八年前,端木峥亲率,她为军师,攻占青迦关,直逼连岳京都。尽管到最后,他们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又退出了连岳,但却给这里留下足够分量的礼物。
现在,他又到了青迦关下,是否会再次破了连岳南方最坚固的堡垒?
只要青迦关一破,连启明势必再扛不住来自民间百姓,来自朝中大臣们的压力,或放了她,或破釜沉舟不甘愤懑之下,杀了她!
宁清坐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飘雪,想到了许多年前,也是这样大雪纷飞的时节,她在御花园看中了一枝腊梅,飞上枝头将其折下,却被恰巧也来赏梅的几位娘娘看见,不知怎么的竟争吵了起来,她愤然之下将她们全扔进了旁边的湖里。
然而当时天太冷,湖面都结了冰,几位娘娘被她扔进去之后不过尖叫着在冰面上滑溜了出去,并无损伤,这让她觉得很不满,悍然砸冰,直到将她们都送进了冰水里面才罢休。
正玩得高兴,抬头便看到有素衣白袍的男子站在梅花树下看她,丰神俊逸俊美不凡,不过却正身子僵直,神情木然,已经是看呆了。
他那时正送战死沙场的父亲的灵柩回京,入宫给皇上请安时途径御花园,看到腊梅花盛开就不由得走了进来,却看到这看似柔弱的姑娘拉着几位娘娘们在冰水里面来来回回,玩儿得正高兴。
不知为什么,他当时看到这一幕并不觉得这姑娘凶残,反而在她的清亮笑声中,一点点抚平了因为父亲战死而涌动的悲伤。
风吹过,卷起漫天的雪白,分不清是雪还是芳香腊梅,纷纷扬扬中,迷了他们的眼,胸腔里的跳动,忽然间速度加快了一些。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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