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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影沉璧,夜静更阑。
白衣仙者刻意抬起广袖遮住弱不胜衣的少女,恐南海上黏腻湿润的海风吹疼了她。
南海海域之内,有无数仙灵小岛,而玉虚岛是因其有神草玉虚子枝得名,小岛虽小,却凶险非常,传说玉虚岛上有几尾猛蛟,因获罪于天,贬至于此,嗜血成性,往来玉虚岛的人无一幸免。
远远看去,南海海域上的诸岛就如同海平面上散落的珍珠,而最大最圆润光芒最闪亮的那一颗,并不是此行要去的玉虚岛,而是瞎管南荒一带,凝月上仙的月华宫。
若要取玉虚子枝,并不担忧对付那几尾猛蛟,仙者拧了拧眉头,他担忧的是,若想取玉虚子枝,必定是要知会一声凝月上仙的,而按时间来算,南海月华宫的宫主凝月上仙不日便要大婚,嫁入九天之上,尊为帝后了!
于是仙者抱着少女在空中顿了一顿,望向海平面上散发着清冷光芒的月华宫,思量着该怎样去开口……
与此同时,烛光灼灼的月华宫内,一名青衫女子正对镜梳妆,她傍晚便瞧见一阵祥瑞之气由北面来势汹汹。
普天之下,能够催动此般祥瑞之气的神仙只有一个,那便是尊于九天众仙之上,隐世与澜沧仙山的澜沧上仙了!
于是凝月早早地开始雕琢打扮了起来。
她捻起新鲜朱砂,对镜在眉间画了精细的花钿,补上了前些时日九天玄帝特差人送来的玉荷花粉。
又将耳后的墨发拢到了胸前。
青衣墨发,如浓云染青天。
她见那团祥瑞之气久久徘徊在月华宫上空不肯落下,心中也猜到了一二。
让澜沧上仙亲自上门,大半不会是因为大婚之事,想必他是有求于我!
凝月勾起了一侧唇角,拿起香木台上的一枚珠钗轻巧地落在脑后的发髻里,然后打开了宫门,逶迤起一地的青光,朝天空飞去。
你放不下身段,我便来寻你。
你若有难处,来找我,便是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凝月勾着唇角不自觉的浅笑,她没并未察觉,一颗摇摇欲坠的流星正从天空一侧滑落无踪影。
浓墨重彩似乎在南海显得那般寥落,四周茫茫海一片,岛屿和宫殿都成不规则的珠光散落各处。
夜晚的海是黑色,白日里的海蔚蓝。
直到青衫女子徐徐行至跟前,仙者眼光才募地一滞。
他张了张口,声音淡的如同山涧的泉水,不留痕迹的擦过山涧,留下两片青苔的痕印:“你来了。”
就只有三个字,凝月却“扑哧”笑出了声。
“难道求人,就如此难以启齿吗?”
仙者微微地垂了垂眼睛,额前掉落一丝墨发,荡在眼睛和鼻梁之间,透过清亮的月光去看,甚是让人心醉。
凝月慌忙地收回眼光,端出一副月华宫主的派头,将手负在身后,缓缓道:“想必上仙驾临定是为了怀中的孩子吧!”
凝月唤的亲切,只是觉得澜沧上仙怀中昏昏欲睡的少女眉眼很熟,却被轻纱覆面看不大清楚,于是按着约莫出来的年龄推算,应当是哪位仙家的后人央求澜沧上仙帮忙的罢。
想到这里,凝月抬嘴笑了一笑:“若是需要凝月之处,上仙尽管开口便好!”
仙者顿了顿,却道:“海上风大,我们下去说罢!”
凝月轻笑点头,遂转身御风而下。
行至一半,凝月忽然想起什么的回头一望,心却抽抽的紧了一下。
她看到仙者正仔细地将少女身上的斗篷掖了掖,又用手指轻轻地划过少女冰冷的失了温度的额头。
她扫过仙者的眼光,那里面的东西,在几千年前,分明是属于我的......
尘埃落定只需片刻,但扬尘漫天却需要用力一搏。
凝月出神的停在半空之中,脚下的浮云荡了荡,恰好能显示出驭云之人澎湃起伏的心情。
她开了口,声音又恢复成了九天帝后应有的庄严和沉闷:“上仙怀中是何人?上仙此番到访又是为了何事?”
仙者身形本能的一怔,片刻便开了口:“是我徒儿,此番前来,是想取玉虚子枝!”
仙者寥寥数语,却让凝月怅然久久。
他的徒儿?
可是那个在昆仑山,仙来苑里,模样乖巧精致,却刁钻倔强的少女?
凝月也不知为什么,见他如此紧张怀中少女的模样,心脏就如同漏掉了一般,空落落的。
她微微垂了垂眼,眼睑湿润的有些凉意。
“我以为,你是为了我的大婚前来......”
仙者淡淡张了张口:“此番突然到访,还未备上大礼,改日定叫人送至九天帝宫!”
一抹明晃晃的哀伤从女子眼角划过,她的声音像是在自嘲又像是疲了:“是凝月想多了.....”
话毕再转身领路,也不知什么时候,眉间的华美花钿已经被浓郁的愁色遮盖不见.....
月华宫中,灯火通明,烛光耀目。
青衫女子居于一把雪枝白藤的交椅之中,双手放在双膝上,背脊挺得很直,用淡淡的口吻吩咐仙娥拿来了调息凝神的花茶,才朝左手旁的仙者颔首微笑。
“上仙突然造访,凝月也没有什么准备!这些时日净忙着十日后的大婚,宫中事务杂了些,若是怠慢了上仙,还望上仙莫要见怪!”
凝月的一番话说的格外生分,自己的心疼得滴血,却见仙者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思绪在海岛之外。
犹记得彼时二人一同进山学艺,自己的手被山中野藤划伤,他连忙扯下一匹布条紧张地替自己包扎。
那个时候,他的眼里全是我,紧张的是我,担忧的是我,奋不顾身取玉虚子枝应当还是为了我!
凝月的心中腾起团团炽热的烟火,灼伤了她的肺腑,让她不得不从回忆中抽身而出。
她见仙者半晌无语,张着口,哑着嗓子问道:“难道,你忘记的竟然这般彻底?难道,听闻我大婚的消息,你竟没有一丝丝的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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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飘渺的问题将看似神游的仙者拉了回来。
他看了看凝月的眉眼,心中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是你说要去当帝后,我也无能为力!”
话罢,仙者闭了闭眼睛:“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凝月只觉得有刀剜过最脆弱的心房,让她呼吸有点急促。
她只得闭上了眼睛,将心绪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光景中。
她慢慢道:“既然上仙要去玉虚子枝,去取就是了!不用知会于我!只是玉虚岛上的三只罪蛟凶猛异常,还望上仙小心应对!”
凝月说完,起身离殿,声音幽幽传来:“我累了,会有仙娥带上仙去住所的.......”
南海海域辽阔,一方海连着一片天,所以天幕当中散落的星辰格外耀眼明亮。
凝月倚在窗棂呆呆地望着满是月华的前院,心中怔怔地全是澜沧上仙那个关情脉脉的眼神。
他望着她时,是那样的温柔......
那样的眼神,他绝不会那么简单随便给一个女子......
也不知是不是一道清风吹开了中厅的帐幔,发出婆娑地面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让凝月烦躁无比,于是她起了身,径直出了院子。
她要去看看,如今拥有他那般温情脉脉的眼神的少女,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