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烈焰中,赤甲的武士矗立如铁塔。
而被赤甲倒拎在手里的孔阳就好像一只小鸡仔般,风中凌乱。
“春分剑,让我再次借用你的力量。”齐修灵喃喃低语,伸手指向孔阳。
但是出乎意料的,明明已经浮现了半截的春分剑却没有回应他的召唤。
与此同时,一声干脆的玉碎之声突然响彻了这处花中世界。
这声音?
齐修灵心中一动,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下来。
这玉碎的声音,发自遥遥天外,却又乍响于赤甲武士的身体内部。
然后,齐修灵便看到赤甲武士劈向孔阳的那一刀停住了。
在那赤色盔甲的心口正中,一道裂缝张开,纯净的光华便从裂缝中透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枯槁老者尖叫一声,一直隐藏在赤甲武士身后的身体化作黑烟腾起,冲向了赤甲武士心口的裂缝。
赶在老者之前,孔阳却已经拔出了自己胸口的春分剑。
顺着那道从盔甲缝隙中透出的光,孔阳将春分剑掷了出去。
老者化作的黑烟也在这时骤然加速,拉长得宛如一支射出的箭,势要赶在春分剑之前冲入盔甲之中。
“休想!”齐修灵低喝一声。
随着齐修灵这一声喝,一支盘绕在赤甲武士身上的枯枝忽而又泛出了新芽。
灼灼火焰中,绿色的藤条宛如一支长枪刺入黑烟之中,将其死死钉住。
此时只听得“呲啦”一声皮肉碎裂的声音,黑烟翻滚下,被藤条所钉住的那一部分黑烟竟然直接被撕裂下来,化作一条扭动的手臂。
余下的黑烟继续向前,另一条枯槁如柴的手掌从中探出,向着盔甲裂缝中伸去。
但为时已晚。
春分剑终究是先他一步刺入盔甲,点在了那一截神骨上,将包裹在神骨上的黄绢刺破。
这一刹,无声流淌的时间仿若被断然截住,熊熊燃烧的火,烈烈吹过的风,全都停了下来。
万籁俱寂之中,只听得一线“咔咔”声抖动如丝。
随着这声响,武士赤色的铠甲上,已是满布裂纹。
下一个瞬间,赤甲的武士将被他倒拎着的孔阳朝齐修灵抛去。
于此同时,一道雪亮的光华从武士胸口的裂隙中腾起,追向孔阳。
“不!那是我的!”老者枯槁的脸孔从黑烟中露出,狰狞嘶吼。
他残存的手臂追向那道飞离的光,眼看就要追上了,一只穿戴着赤色盔甲的巨大手掌却从身后一把握住了他。
“不再是了。”赤甲武士对那老者说道。
在这花中世界里肆意蔓延的不祥火似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汇聚在赤甲武士的掌中,化作赤红的锁链紧缚住。
“不可能!你的骨灰还在我手里!你怎么可能摆脱我的拘魂术!怎么可能!”火焰中,老者的嘶吼声传出。
赤甲武士没有回答,而是揭开了自己脸上铁铸的鬼面具,油彩描绘的脸孔上,嘴唇缓缓张开。
“就这样,都结束了吧。”赤甲武士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老者仿佛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数暗藏在他黑袍之下的兵刃和符咒刹那尽出,轰击在赤甲武士的脸上,也轰击在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掌上。
但无论他如何做,也无法将自己从赤甲武士的禁锢中脱出。
“请您原谅我!我知错了!请放过我吧!”老者用他尖利的声音告饶起来。
然后,这不间断的求饶声,伴着牙关合拢的咀嚼声,戛然而止。
齐修灵冷冷看着这一切,直到连咀嚼声都停了,他才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发愣的孔阳。
在孔阳的胸口上,春分剑已经归位。
但是除了春分剑之外,齐修灵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在孔阳的身体里似乎还多了一种不同的力量。
“神骨。”一名中年男子在齐修灵身边说道。
齐修灵侧目,看到一位穿着羽衣,戴着铁铸鬼面具,披头散发的男子虚影。
“巫祝白洛,见过大人。”男子的虚影恭敬的向齐修灵行礼。
齐修灵泰然自若,受了这一礼,面上却仍有疑惑。
如果这个中年男子是传闻中盗走神骨的巫祝白洛,那么那个不人不鬼黑袍老者又是什么人?
“在此作乱的,乃是在下的不肖弟子。”白洛看见了齐修灵脸上的疑惑,于是主动解释道。
“愿闻其详。”齐修灵阖首,道。
白洛隐藏在铁铸面具之后的目光似穿越了千年岁月。
他沉默半晌,才再开口说道:“我曾看守神骨上百载,期间总共收了九个徒弟。前八个都是凡人,唯有最后一位是个妖怪。”
“那妖怪曾告诉我,其他弟子暗藏祸心,恐将于我不利。我只道她妖性难除,存心挑拨,于是将其逐出苍梧。”
“可恨,在她离开之后,余下的八个徒弟竟然全都背叛了我!”
“他们欺骗我喝下毒酒,焚烧了我的肉身,奴役我的魂魄,却又在盗走神骨之后自相残杀,终只剩一人!”
说到最后时,白洛的虚影一阵颤抖。
而孔阳也在这时站起身来,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胸膛中涌动,却又互不干涉,流转不息。
“那个骨头,现在在我身体里?”孔阳向白洛问道。
白洛点头,沉声回答:“你不是活人吧?借助神骨的力量温养肉身,或许有一日可以令你还阳。如此,我也算是还了二位的情。”
听到白洛说的话,孔阳面露欣喜。
而齐修灵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继续问道:“神骨是苍梧的东西,你身为巫祝,就不打算把这东西还回去吗?”
说话间,白洛的身形越发透明而黯淡。
“或许,是神骨自己不愿意回去苍梧呢?”白洛的声音中透着苦涩。
最后,他恭敬地再次向齐修灵和孔阳二人行礼,说:“在下的时间已是无多,请恕在下还要去见一位故人,不便久陪了。”
头顶的天空出现裂痕,脚下的花瓣也已枯萎。
这处花中世界所维持的时间终于达到极限了。
眨眼之间,眼前的一切如银镜乍裂,齐修灵和孔阳二人复又站在了那间封闭的石室里。
石室一角,少年仍旧沉睡,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浑然未觉。
……
别墅二楼的卧室里,散落于地的骨灰翻卷而起。
身披羽衣的白洛站在窗前,看着伏倒在地上痛哭的小九。
“小九,你这是何苦呢?”白洛看着小九残缺的手腕,沉声问道。
听到白洛声音的瞬间,小九站起身来。
那一瞬间,她看向白洛的眼神里有愧疚、有崇敬,还有无尽的爱慕。
然而,在良久的无言之后,小九却只是哽咽着,说道:“师父,我是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