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太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渊,道:“凤尾上可是有个‘煜’字?”
秦渊此时心中疑团更多,便道:“正是个‘煜’字,师太如何得知?”
那师太闻听此言,顿时睁大了双眼,仿佛千辛万苦之后终于确定了事实,一下子瘫软在蒲团上,眼中热泪夺眶而出。
秦渊见状,忙抢上前去问道:“师太,您怎么了?不舒服么?”
那师太也不应他,呆了半晌,方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孩子,你可知道你父母是谁?”
秦渊一愣:“家父便是刚才说过的秦庄主啊,至于母亲,父亲说她刚生下我便去世了,我从来也未曾见过母亲。”说到这里,不禁有些神色黯然。
那师太一听,更是泪如雨下,颤抖地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颊,声音哽咽的道:“孩子,我就是你母亲啊,你母亲并没有死……”
秦渊听她如此说话,立时大惊,霍的站起身来,只觉脑中一片混乱。但他生性谨慎,即使惊讶也断断不肯轻易相信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不过想起她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自己的生辰,自己的玉佩,自己肩头的齿痕……每一个细节她都说得丝毫不差,如若不是自己的母亲,又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如若不是,她又会是谁,怎会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遂道:“师太您说您就是我的母亲?可是父亲说母亲早就过世了,况且您住在这里,离我和父亲这样远,怎么会呢?”
那师太听了这话,幽幽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秦海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亲生父亲乃是我朝国主陛下,你是皇家的子孙,你是太子啊孩子!”
秦渊疑惑道:“国主陛下?”
那师太道:“不错,国主陛下名讳上李下煜,就是你那凤凰玉佩上刻着的字了。”
秦渊立时明白她说的乃是前朝李国主,难不成自己竟是那李国主的后人?霎时之间,犹如五雷轰顶,瘫软在地,脸色煞白,怔怔地说不话来。良久,才喃喃道:“我是太子?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师太见她如此,又是泪雨淋漓,哽咽道:“孩子,这是真的,你真的是太子殿下,看你如今都长得这般大了,跟国主陛下年轻时真是一模一样,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眼便认出了你,没想到我这个做母亲的今生还能再看见你,也算老天待我不薄了。”
秦渊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只呆呆地瘫在地上,一幕幕过往一下子全从脑中涌现了出来——
父亲的相貌,父亲的声音,父亲对他无处不在的疼爱。
荷风送香的盛夏,山庄凉亭中,父亲将一片片切好的水果喂到他的口中;午后阳光炽热,清凉的书斋中,父亲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读《大学》《中庸》,手把手地教他写字;他淘了气,冒着大雨跑出家门,父亲一遍一遍地呼喊,将湿淋淋的他背回家中;他生病了,小脸儿烧得通红,父亲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熬的双眼充满血丝……
温馨的画面如微风下的涟漪一层层漾起,他能感觉到父亲的慈爱,父亲的温暖。可是,可是现在这位师太却告诉他那个这么多年来给予他所有温暖的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他怎么能接受得了,仿佛一下子跌入冰窖,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不停地颤抖,待要不相信那师太的话,可是那玉佩又作何解释?师太住在这么一个偏僻隐蔽的地方,又如何知道自己的生辰?自己肩上的齿痕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是巧合,对,一定只是巧合,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舒服了些,也多了些理智,心想不能凭着这师太的几句话便相信了自己所谓的身世。一定要先回去向父亲问个明白,要父亲告诉他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一念及此,他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快速地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还不忘礼貌地向那师太道声“告辞”,便飞快地离去,一下子奔到了庵堂的大门外,俯视着碧波浩渺的太湖,心中顿时舒畅开来。
夏夜远远地看见秦渊奔了出来,几个起落便已掠到了他的面前,看了看他,见他脸上泪痕兀自未干,便淡声道:“你怎么了?”
秦渊忙转开了脸,道:“没什么”。
夏夜见他不愿说也不再追问,心里却已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何等聪明敏锐,联想一开始那师太对秦渊的问话以及后来提及他的父亲,夏夜猜想肯定是和秦渊的身世有关或者是和他父亲的往事有关。看见秦渊刚才伤心痛楚的脸色,不知怎的,她的心也跟着隐隐痛了起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心疼他,可是她知道,她很在乎他的感受。
想要说一些话来安慰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来都是一个不需要别人来安慰的人,有什么苦痛都放在心里,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别人。
这会儿见秦渊那好看的双眸微微发红,想了想,轻轻道:“不管是什么事,都没什么的。人生诸事,都是过往。重要的是自己觉得这一生过的值得就好。”
夏夜这几句话本也平常,而且说是安慰也无甚安慰之意。但听在秦渊耳中,却另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转头看向夏夜,见她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神色,也就不说什么。
夏夜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山去吧!”秦渊一听,忙抬头看天,只见云彩早已把太阳淹没了,便点头道:“好”。二人一齐向山下走去。
行到半路,突然一阵风起,乌云满布,顿时就下起了大雨。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毫无预兆。两人正走到半路,想返回庵堂,已太远;继续往前走,又没有避雨的地方。
秦渊忙撑起袖子,遮在夏夜的头顶上。夏夜一怔,也不再说话,两人一起向不远处凸出的一大块岩石跑去。
那岩石离地约有四尺,仿佛一个宽大的屋檐,正好可以容纳两人藏在下面。
秦渊和夏夜一道儿跑到那岩石下,挨着半蹲下,望着外面的雨帘。
秦渊的袖子仍然悬空放在夏夜的头顶上方,夏夜向上一看,他才猛然醒觉,连忙尴尬地放下手。
此时两人紧挨在一起,一会儿便感觉到了从对方身上传过来的身体的温度,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对方,四目交接,又俱是心中一跳,赶忙转开头,各自往两边让去。
没想到岩壁太窄,这一让又淋着了雨,赶忙地又各自向里靠,一让一靠弄得两人心里俱是砰砰乱跳,感觉全身都在发烧。
没一会儿功夫,雨便停了。两人缩在岩壁下却觉得过了好久,一见雨停,便忙各自跑了出来。身上衣衫均已湿了大半,却也没办法,仍接着向山下走去。
行过树林,到达来时泊船的岸边,只见那小船仍旧停在那儿,船上坐着一个戴斗笠的人。一见两人,那人赶忙站起身来,招呼道:“两位总算来了,走吧”。
秦渊奇道:“您一直在这里等我们?”这人正是来时的那船家。
只听得他道:“走到岛上不见了你们,我猜想你们定是结伴着赏景去了,不便打扰。又怕一会儿你们回去找不到船,来这里的船极少,便只好在这儿等着,心想你们一会儿就会出来,谁知等到了这个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快走吧。”
秦夏二人心中感激,连忙道:“有劳前辈了,刚在山上耽搁了些时候,这时对不住。”
那船家挥手道:“不用客气了,上船吧。”
上了岸,秦渊原想给那船家些银两,那船家却是还没等他开口,便扬长放歌而去。二人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敬佩。
夏夜唤了马,道:“我们也走吧。”
秦渊笑道:“历来听说苏杭之地繁花兴盛,我却从未到苏州好好游览过。此处距苏州不远,不如我们去畅游一番如何?”说道观光赏景,夏夜自无异议,两人便飞马奔驰而去。
到得苏州时,天已经黑了很久了。
两人牵马在那宽阔的街道上缓缓而行,只见街道两旁的灯光仍旧亮着,大多数店铺此时都还未打烊。
秦渊向着夏夜道:“果然是繁华之地,都这时候了竟还这么热闹,夏兄,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歇息吧?”
夏夜点点头,秦渊指着前方不远处道:“我们去那儿吧。”
两人走到近前,夏夜抬头,见红漆的大门敞开着,居中一块儿大匾上书“云隐客栈”四字,夏夜心想:“这客栈看起来倒豪华得很,名字听来也雅致。”不由得对这个地方多了层好感。
两人一进门,那账房先生一眼扫到秦渊,眼神微微变了变,又瞥到他身旁的夏夜,便停下手中的算盘,招呼道:“不知两位客官是要打尖哪还是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