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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是哪位在那里?”

猛然间背后有人在低沉呼喊,夹杂着步枪保险拉动的脆响。

浙江话,是自己人。瘦条坦克兵姜野,我还记得他独特的说话口音。

“姜野!别开枪!是,是我,卫悲回。自己人!”

我急忙连滚带爬地从黑暗中挣脱出来迎上前去。

“哎!是老卫!小心点,别站起来,小心狙击手。”

姜野弯着腰边迎上来边低声地提醒着我。

总算遇见自己人了!

忙不迭地一把攥住姜野的胳膊,我欣喜若狂地背靠着堑壕墙壁大口出气,小腿腓肠肌也停止了震颤。

把找回的几具战友遗体安置完毕后,我伏身跟在姜野身后蹒跚走向阵地最高处的建筑物。

在前面满是瓦砾的建筑中隐然可见59式坦克的炮管正寂静地伸向前方。没有它,敌人也许早在今天凌晨就占领我们阵地了。

当我们沿着建筑物墙壁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忍不住向后方城市的中心看去,尽管在夜色中一切都是模糊的。

呆呆地看着城市的轮廓,我试图找出中学那高高的水塔还在不在。

“进来吧,别老在门口晃悠。小心敌人战场雷达。”

倨伏在坦克炮塔上的坦克班长苏秦冲我打个手势。

“慌什么!”

我嘴上满不在乎,身体已经跳进坦克掩体里。

战斗进行到这个程度,我们防御阵地上的电磁对抗设备早已损失殆尽。敌人的毫米波战场侦察雷达应该在巡视这片战地,任何活动的物体几乎都无法逃脱它的视野。

“就你一个人?老雷呢?”苏秦诧异地冲我问道。

“他的腿动脉被打断,中午被医疗兵弄下去了。其他人……我不知道。”

我缓缓地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我刚转了一圈,整个阵地就咱仨。”姜野看上去有些黯然。

“***!民兵和预备役部队的人都快拼光了!再不撤退咱们都得交待在这里!”

苏秦低声自语道,神色黯淡地瞥了我俩一眼。

我是三天前上的阵地,任务是抢救伤员,然后把他们运下阵地送到后方城市的野战医院。

准确地说这里没有后方了,因为我们这个城市在两个星期前就陷入敌人的包围。

为保住城市外围的阵地,我们已经前后组织投入近五万人的防御部队。

没有足够的主力现役部队,预备役、民兵都上了战场。拼死抵抗的被围部队一度在敌人空前强大的炮火下损失惨重,最后连平民都投入了战斗。

这是一场谁也未曾经历过的现代化战争,我们一度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漫天落下的是敌人从几十上百公里外空中投掷的防区外撒布弹药和无穷尽的炮弹。

作为年轻男子,我被征召加入后备役部队,最终,也在战场上拿起枪加入战斗,可在此之前我没有摸过自动步枪,也从没有参加过任何正规的现代军事训练。

整整三天,我却在炼狱般的阵地上活下来,还消灭了敌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扎着活到今天的,我也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七十二个小时。

为了守住这一小片阵地,我们前后已倒下上千名战士。

“盟军”,敌人是这样称自己的,米国与东洋,还有几个国家的雇佣军发动了对中国的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