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楚遥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她向来起得晚,因而碧霄宫里的宫人早上皆是轻手轻脚地干活,生怕吵醒了喜欢赖床的七公主。
“清欢……”楚遥从被子里伸出脑袋,咕哝着叫了一声。
门外一个身材高挑的宫女听到叫唤,立刻推门进屋,瞧着公主殿下紧闭着双眼不耐烦的样子,忙走到床边低声回报:“公主,绵心投湖了……”
床上的呼吸微微一窒,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幽幽道:“派人送些银子给她的家人。”
楚遥做事,从不祸及家人,她昨日就明白,绵心是断没有活路的,她自我了断也好过退回丽妃那边,丽妃向来心狠手辣,既然被当做眼线送进了碧霄宫,绵心自然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公主放心。”清欢的声音素来都是清冷的,此时尤显无情。
楚遥望着天花板,呐呐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人命在这个地方,不过蝼蚁。”
她被母后保护得很好,虽然对后宫那些勾心斗角并不陌生,却不曾真正涉足其中,如今重活一遭,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何时便深陷其中了。
绵心虽不是无辜的,但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楚遥心中难掩悲伤,不仅是对后宫冷漠的悲伤,也是对自己渐渐心狠而悲伤。
见楚遥面上恹恹的,清欢上前安慰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后宫争斗向来都是如此,只能说绵心跟错了主子。”
清欢原本也是个千金小姐,后来家里逢生变故,父母双亡,家财被亲戚贪去,还要将她卖入青楼,幸而被上香的皇后所救。
清欢大楚遥六岁,打从楚遥懂事起,她便跟在她的身边,这一跟便是十多年,对楚遥来说,清欢不仅是碧霄宫的管事女官,更是她极为倚仗的心腹。
前世的时候,楚遥恋上了南慕封,清欢劝了她许多次,她仍执意下嫁,清欢无奈之下也只能陪嫁去了南忠公府,看着楚遥从一个娇蛮的小公主成了一个善妒刻薄的世子妃。
如今想来,当初楚遥对南慕封也真是痴情得不行,她本是公主之尊,嫁人之后自然是要同驸马一起住进公主府的,可是因为南慕封的甜言蜜语,楚遥便抛下了公主府,住进了南忠公府,甚至还默认旁人不唤南慕封驸马爷,反而唤她世子妃。
清欢伺候公主多年,自然看不得公主受委屈,许多事公主看不到,她却都看在眼里,却不想,她的忠言逆耳成了旁人挑拨她和楚遥关系的导火索,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码让楚遥下了狠心将清欢赶走,清欢在门外跪了整整三日,终是失魂落魄地离开。
“公主,要起了么?”见楚遥发呆,清欢轻声问了一句。
“恩,起吧。”楚遥快速地回神,视线扫过清欢,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再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真心为她的人,也绝不会再任人挑拨教唆,伤害那些一心护她的人。
这才刚起身,宫女便将早膳端了进来,清欢伺候楚遥用膳,一边低声地汇报一早得到的消息。
别看皇后平日性子温吞,办起事来却是极有效率的,一个晚上的功夫已经让琴雪认了罪,至于她从琴雪的嘴里知道了多少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丽妃那边怎么样了?”楚遥漫不经心地问道。
“丽妃娘娘被禁足之后,除了薛嫔去过一趟,其他嫔妃一早都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了。”清欢垂眸回道。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后宫最是攀高踩低,人人都有见风使舵的本事,昨日丽妃遭了事,今日谁还敢去朱雀宫,除了会让皇后娘娘反感,指不定朱雀宫那位还会觉得他们是去看她笑话的。
“薛嫔……”楚遥呢喃着她的名字,心头涌起一股恨意。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不易,薛嫔果真是步步谨慎,隐忍筹谋的好手。
不过也是,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一步一步地成为薛贵妃?
“公主很在意薛嫔娘娘?”清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
昨日她就发现了,公主每每看向薛嫔,眼中总会闪过诡色,似乎对薛嫔特别在意。
薛嫔十八岁入宫选秀,那时的薛父不过是个边城的知县,她又是家中庶女,这样的身份入宫也只能是个宫女,幸运的是她得见天颜,皇帝酒醉之后临幸了她,而她竟一举得子,因为生了五皇子,被册封为贵人。
能在后宫诞下皇嗣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尤其是像薛嫔这样一个毫无家族庇护的女子,能在勾心斗角的后宫凭着一己之力将儿子抚养长大,更说明她是个厉害的角色。
“父皇子嗣不少,外祖家大多是名门望族,只有五哥的外祖家,因为他的出生才从偏远的边城迁去了南方乾州。”楚遥喝了几口粥,便将勺子放下了,拿过锦帕擦了擦嘴角,眼角微微含笑,继续说道,“母后说过,只有不叫的狗才会咬人,这个薛嫔,便是那不叫的狗。”
听到楚遥说了这么一番话,清欢不由得挑眉,她一直都觉得公主被保护得太好,不懂人情世故,率性而为,她常常担心公主这样的性子日后若是嫁人,会被家中的小妾耍得团团转。
如今看来,纵然她性子单纯些,倒也并非全然无知,这样她便放心不少。
“公主想怎么做?”清欢一见楚遥眸光流转,便知道她有了什么鬼主意,不由得升起几分好奇。
昨日公主将计就计的把戏就让清欢很是诧异,她没有想到公主竟然识得承亲王的遗作,还安排了这么一场好戏,要不是后来皇后娘娘出手粉饰,丽妃哪里能好端端地被禁足在朱雀宫里。
楚遥支着头,浅笑盈盈地望着清欢,双眸发亮,并没开口。
“公主殿下,皇上派了人来,说是得了一盆四色的芍药,让您过去看个新鲜。”门外传来管事公公的声音。
楚遥挑眉,似笑非笑地低吟:“四色芍药?那该是乾州送来的吧?”
清欢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当她视线触及楚遥执在手间的花色玉钗,眸子跟着一亮。
乾州,可不正是薛大人为官掌事的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