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匕首缓缓收进袖口,安陵立宇转过身去,月白色镶有细小毛绒的长袍在灯火中染上一层淡淡的桔色,眉眼温润的他沉重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像是千斤重的三个字让安陵泓宇怔住,他忽然意识到这场和太后之间的征战最郁结最难过的不仅仅只有挣扎多年的自己,更有他这个心思其实很敏感的皇弟。
惠妃一事过后,虽然安陵立宇始终未曾表示过什么,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和之前冰封的时候也并无差别,但事实上,安陵立宇心中的坚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失,所以在安陵泓宇出宫时他才会显得十分担忧,所以在他假死时他才会是众人中最悲戚的一个。虽然安陵立宇对自己母后的所作所为有很多不满,可说到底那毕竟是生身母亲——
一边是曾和自己对酒当歌生死与共的兄弟,一边是生母,要做出选择或者和任何一方决裂谈何容易?
心头飞速掠过这些,安陵泓宇对他的“为什么”有了种感同身受的悲切,与其说立宇是在询问我为什么会走到这步出现今天冰火相对的情况,不如说他是在责问世事和命运为何会演出这样让他痛苦的戏吧。
从一个谷底跳至另一个谷底,安陵泓宇只觉得心情十分沉重。鼓鼓的喉头悄悄滑动,他实在不忍心说出伍太后多年来的居心叵测和阴狠毒辣。
对立宇来说,她是最疼爱他的母后,如果让他知道那慈爱表面下的嘴脸竟然那么霸道狠毒,立宇该会很伤心吧?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母亲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立宇,你叫我如何跟你陈述这个为什么呢?你叫我如何忍心跟你解释这个为什么呢?
稍作思考,安陵泓宇缓步走至火盆边的椅子中坐下,心存仁慈的他艰难道:“没有为什么,立宇。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不是么?”
负在手背的两手紧紧相握,安陵立宇往昔的丰容神姿全部被凝重所取代。丹凤眼微微潮湿,他暗自轻叹两口转身直直盯住低眸看向火盆的安陵泓宇,半是恼怒半是悲恸大声吼出: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出实情呢?既然你不愿意说,就让我来问你:三三魔蛊是什么?你在楚州遇刺是因为什么?你假意装死又是为了什么?或者你可以简单回答我,你是不是活不过明年中秋?是,或者不是?”
一连串的诘问让安陵泓宇目瞪口呆,有心成全安陵立宇对于母亲美好记忆的他紧抿唇角,像夜般深邃的眼神因为包含着莫大的不忍和怜悯而慢慢柔化绵软,他无言以对。立宇是如何知道这些事?太后不可能主动对他说出这些有损自己颜面和风度的事情,可、、、回想起当日在冷宫泰宇的那句对于三三魔蛊的追问,难道是泰宇说漏了嘴么?
见再也隐瞒不下去,安陵泓宇张开干涸的双唇,微微沙哑的嗓音里饱含着他对安陵立宇对真挚的情意:
“是,我是活不过明年中秋。不过立宇,那些为什么我不想你去追究,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我和太后之间的恩怨,与你和无关。可是,更多的时候我却知道一旦你发现这些,你该会如何痛苦,所以、、、为了你的云淡风轻和海阔天空,我不愿意你知道这些,懂了么?”
听到这样的回答,安陵立宇的脸色顿时煞白。前段时间,安陵泰宇因为心情糟糕去他府上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的他大发酒疯一直在说什么母后对泓宇下蛊所以泓宇根本活不过明年中秋,又派出杀手之类的言辞,因为战事而心有郁结的安陵立宇本以为那只是泰宇的醉语根本不值得相信,但他心底却始终有个声音在悄悄告诉自己必须要亲自去证实,否则就会寝食难安,甚至这辈子都有遗憾。
于是,一直处在太后严密监视下的他静静等待很久后,才找到个合适的时候吩咐府中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侍卫假扮自己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出来,因为持有多年前太后赏赐的金牌装扮成士兵模样的他出城也未遭到拦阻。马儿狂奔的一路他都在祈祷泰宇所说的那些都是胡言乱语,可终究还是未能如其所愿。
身体像是忽然疲惫至极似的,他踉踉跄跄倒至安陵泓宇身旁的椅子中,眼神散淡无光,喃喃道:“已是十二月,离明年中秋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月,你、、、你有没有想过攻城之后如何是好?”
苦涩在心间漫卷,安陵立宇蓦然间想到这么多年为何自己的皇兄总是那么深沉且喜欢事事做得滴水不漏——他所背负的重担早已超出想象,生存都难以保障的时候,谁又不会如此?如若是自己处在他的位置上,恐怕早已崩溃掉,又如何会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江山社稷?
舔舔唇角,晏都发生的一切浮过眼前,安陵泓宇扬起抹无奈的笑,若有所思的看向安陵立宇:“坦白说吧,我本来是希望落尘,也就是你皇嫂能为我留下血脉继承皇位,只要有她辅佐,我相信江山能稳。但天意弄人,落尘腹中胎儿却死在父皇的另一个儿子手中,所以现在别无选择。”
全身疲软的他惊讶被安陵泓宇的话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复杂的滋味掠过,但他来不及去深究只是急急道:“泰宇吗?不对,泰宇根本不知皇嫂有身孕之事。他、、、他是谁?你如何知道他是父皇的血脉?”
摇摇头,安陵泓宇轻叹:“当然不是泰宇,而是试图颠覆襄国的晏国驸马龙沐庭。太后其实也知他是父皇的血脉,只不过太后这么多年都以为他死了,事实上这些年他生活在晏国,而且一直处心积虑的复仇。”阅读精彩小说,尽在/